第2章青衣红妆</p>
符二娘被接到了东京。</p>
但距离婚期还有几天时间，在此之前她还不能进李奕家的大门，只能待在符家位于东京的那座宅邸。</p>
就在李奕为最后的婚礼仪式做准备的同时。</p>
后周朝廷经过大半个月的商讨，对于攻蜀之事也终于有了定论——</p>
战事绝不能就此搁置继续打！</p>
这个决定是皇帝力排众议后最终一锤定音。</p>
李奕倒觉得是意料之中，除非柴荣不想一统天下，否则先拿下秦、凤等四州，再开启对南唐的战事，必定是有限条件下的最优解。</p>
想想也知道，后周想要开疆扩土的话，无非就是向北打北汉和辽国，或者向南打南唐荆楚等地。</p>
至于西边的后蜀，只要把它困死在蜀地，随时随地都能拿它开刀，前期没必要耗费精力去硬啃。</p>
而东边则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打个嘚啊</p>
剩下的就是打南打北的问题，王朴在平边策里已经给出答案。</p>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李奕闲来无聊时也想过，如果柴荣先打北边会不会更好</p>
但结合史料中的记载，再加上如今的亲身经历，他却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挺蠢的。</p>
辽国现在确实因为那位“睡王”在位，导致国内政局动荡不安，辽穆宗为了稳定局势，暂停了辽太宗、辽世宗一贯执行的南伐中原政策。</p>
但这不代表眼下打辽国就一定很容易若是单纯想拿下北汉，其实意义也不大，根本问题还是要解决辽国的威胁。</p>
然而一旦陷入和辽国的战事，南边的李璟和西边的孟昶，他俩可不会老老实实等你和辽国分出胜负。</p>
一个想要东出，一个惦记北伐，时刻都在等待会。</p>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不能只想着去赌一把，赌南唐和后蜀不会背后捅刀，这种想法不太现实。</p>
相比之下，若先对南边开战，辽国或许会派少量人马扰边，但大举南下暂时还抽不出身。</p>
放眼后周所要面临的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辽国，其次便就是南唐，再者才轮到后蜀。</p>
至于荆楚、吴越等地，不足为虑。</p>
历史上，柴荣就是先把后蜀堵死在蜀地，然后又把南唐打得个半死，消除了后方的威胁之后，才敢放心北伐幽云十六州。</p>
古人确实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但不代表古代的高层就没脑子。</p>
对于局势的判断和战略的制定，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考量。</p>
所以攻后蜀、打南唐，再取幽云的策略，并没有太大问题。</p>
不过李奕虽然能猜到柴荣的想法，但眼下他没办法在这事上发表意见，只能暗中祈祷二次攻蜀的事再拖几天。</p>
等到自己完婚后再正式开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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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婚期已至。</p>
前一晚李奕几乎彻夜未眠，倒不是他激动的睡不着，而是他从早上忙到深夜，根本没时间休息，只能抽空躺着打了个盹，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没睡到。</p>
为了防止疏漏而得罪人，他亲自检查安排请帖的名单，由于是皇帝下旨赐婚的，他倒不用太忌讳什么，禁军中能请的将领都送了请帖。</p>
至于那些个文官，李奕没什么熟人，只能把见过面的都给算上，比如暂时从前线回京的昝居润、开封府衙的法曹参军宋仁恭。</p>
其实他还想过请宰相王溥的，对方在自己整顿禁军时，也算提供过帮助。</p>
但最后李奕想了想还是作罢。</p>
一来王溥和自己不熟，看在向训的面子上，才会施以援。</p>
二来朝中有四位宰相，只请一个喝喜酒，其他三个会咋想</p>
而若是全都去请来李奕自认没这么大面子，索性就不去惹得一身骚。</p>
当然请帖可以不发，但宰相们的面子要给，他特意派人去府上，给宰相们都送了喜礼，相当于后世发喜报喜。</p>
这样既彰显了尊重之意，也避免了双方的尴尬人际交往有时也挺费心，你不通知对方一声，他会觉得你轻视他，但若大张旗鼓的去邀请，他又以为你有别的意思。</p>
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握。</p>
一大早，李奕领着仪仗车马和人员扈从，敲锣打鼓的前往东京的符家宅邸。</p>
沿途引来不少百姓聚集围观，场面倒是十分的热闹壮观，李奕便让人一路散发铜钱甜点，也算是讨个彩头增添几分喜庆。</p>
不过相传唐朝的太平公主结婚，为了过大车还拆了县衙的围墙，对比之下李奕的这排场算不得什么。</p>
等到了符家宅邸，符昭信以大舅哥的身份，代表娘家人堵着拦门，非要李奕做一首催妆诗。</p>
这也算是走个形式意思一下，就算真做不出来也没事。</p>
“奕哥儿，冲锋陷阵我还行，做诗你可别难为我了。”</p>
李奕没有父兄姐妹帮衬，所以随行帮忙的是几位兄弟，眼看李奕的目光扫向自己，马仁瑀连忙摆表示不会。</p>
我他娘的也没指望你李奕心中有些无奈，扫视一圈却发现，做诗这事确实没人能帮上忙。</p>
符昭信爽朗一笑道：“做不出来也就罢了，奕哥儿快点进来吧。”</p>
他这话也算是替李奕解围，着便准备让到一旁。</p>
李奕忙道：“兄长稍等，容弟想想或许能做出一两句来。”</p>
好不容易结一次婚，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尽量还是圆满一点好，就算抄也要抄一首出来。</p>
急中生智之下，李奕脑中灵光一闪——</p>
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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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车欲上怯东风，排云见日醉酒空。”</p>
“独自仙姿羞半吐，冰瓷露白借微红。”</p>
符二娘坐在梳妆台前，里拿着抄送进来的诗，口中下意识的吟读出声。</p>
读着读着，她眼前好似浮现出场景来：即将出嫁的新娘子，该上车了却心中忐忑，害羞紧张的不敢出门。</p>
让新娘吃些冷酒壮壮胆子，酒杯空了胆子也就大了，洁白无瑕的脸儿也被熏红，似乎连胭脂都已经省下来。</p>
这写的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心境吗</p>
符二娘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如诗中所写一般。</p>
喝点酒壮壮胆</p>
“阿姐，姐夫这诗做的好不好”</p>
耳边响起的声音惊醒了符二娘，转头望去，符六妹一身侍女的打扮，正站在旁边探头过来。</p>
“做的很好。”符二娘螓首微垂，又瞧了一遍诗，忍不住问道：“这诗是你姐他做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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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间没好意思把姐夫两个字出口。</p>
符六妹却没想这么多，连忙点头道：“就是姐夫做的呀，我当时就站在大兄后面嘻嘻，姐夫真是笨，他都没看到我也在。”</p>
听了这话，符二娘没再多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了梳妆诗上面。</p>
直到有侍女提醒她该继续化妆了。</p>
符二娘这才回过神，将写诗的纸贴身收好，接着在侍女们的协助下，开始认真的梳妆打扮。</p>
婚嫁乃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或许也是人生中最美的一次。</p>
符二娘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夫君。</p>
与此同时。</p>
李奕坐在宅邸的正厅和符昭信闲谈。</p>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思其实已经飞的老远。</p>
后世有个法叫婚姻恐惧症，是结婚前会有焦虑、害怕，特别是自家庭不美满的人，更会滋生深度的婚姻恐惧情绪。</p>
李奕觉得倒是没这么夸张，这次结婚他准备了大半年，还为此来回奔波数趟，他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p>
不过真到了这一天，他确实有些奇妙的感受。</p>
婚姻二字似乎天生自带责任，想到以后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自己都算是成家了。</p>
李奕只感觉整个人有些恍惚</p>
“二妹怎么还没出来”</p>
符昭信也看出李奕心不在焉，他倒是不介意，因为当初他自己结婚时，不比李奕好到哪里去。</p>
作为过来人懂的都懂。</p>
符昭信反而还有些替李奕着急起来自己这二妹虽然年纪不，但养在家里多年性子跳脱，不会关键时刻出岔子吧</p>
好在很快他就打消了顾虑——</p>
“新娘子出门喽！”</p>
伴随着一声俏皮的呼喊，拎着绣竹篮的侍女率先走出。</p>
咦这侍女不是符六妹吗</p>
李奕神色一愣，脑子有点宕，他还以为自己眼了，连忙使劲眨了眨眼，但那张娇俏的脸，不是符六又能是谁</p>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p>
符六身后跟着的那道倩影顿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p>
“千呼万唤始出来，青衣红妆犹遮面。”</p>
李奕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p>
眼前的符二娘和他前两次见面时大为不同。</p>
一袭宽袖青质连裳，素纱中单配着蔽膝、大带，脚踏同裳色的绣鞋履，握团扇半遮芙蓉面，露出的眉眼含羞带俏，头上钗覆笄两博鬓，杂以金银珠宝装饰。</p>
若平日里的符二娘给人一种略带几分邻家大姐姐般的柔美。</p>
而现在的她一番装扮之下，似乎隐隐多了些艳丽华贵果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p>
天生丽质的女人，不管是素颜还是浓妆，都不影响她的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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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新娘敬酒、闹洞房的习俗。</p>
不过该有的婚礼仪式还是讲究的。</p>
李家的正院里在几天前就搭建好了举办婚仪的高台。</p>
从符家宅邸迎回符二娘后，李奕登台射了三箭，一曰射天，二曰射地，三曰射洞房，象征着天赐良缘和夫妻双全。</p>
再接着就是夫妻二人携过了青庐以示白头偕老。</p>
所谓青庐，就是青布搭成的简易婚房，里面摆放了一张漆木床榻，以及杂七杂八寓意好兆头的物品。</p>
最后新郎和新娘又到了正堂行三拜拜天地、拜高堂和夫妻对拜。</p>
李奕父母双亲都已不在，索性朝着皇城方向拜了拜，反正他之前过君为父臣为子，联姻符家又是皇帝赐的婚，这么拜确实没多大问题。</p>
走完了婚礼流程，符二娘被送入主卧婚房。</p>
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入洞房了因为李奕接下来还有的忙呢。</p>
“今天是在下大喜的日子，兄弟们吃好喝好，不醉不归！”</p>
李奕端着杯子，一桌桌的敬酒，身后还有厮抱着酒坛紧跟。</p>
这次他结婚的酒席摆了二三十桌，虽然比不上后世有些上百桌的宴席规模大，但来的大半都是禁军将领，最低的也是都头一级的校。</p>
论起客人们的身份地位，后世的那些个首富也没这么大面子。</p>
其中地位最显贵的自然是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至于李重进这个侍卫司主将，李奕也像对待宰相们一样，给他送去喜礼通知了一声。</p>
李重进虽然没有亲自过来赴宴，但他却派人回了一份贺礼，多少也算给了李奕几分面子。</p>
除此之外，几位宰相以及枢密使魏仁浦，同样让人送来了贺礼。</p>
由于家里的场地有限，酒席分开摆在了前院和中院，按照地位高低来排座次，同时内院也摆了几桌，用来招待将领们的家眷。</p>
跟李奕关系比较亲近的将领基本都携带了家眷一起来。</p>
李奕绕着前院和中院敬了一圈酒，最后转回到张永德坐的这一桌，亲自陪他的老大哥兼好上司喝酒。</p>
酒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p>
等到宾客全都散去之后，李奕才算是能好好喘口气，他已经记不得今天喝了多少酒，只知道一杯接一杯的不停。</p>
到最后已经是下意识的把酒往嘴里灌。</p>
这还是有马仁瑀等几个兄弟帮他负责招待挡酒，否则李奕觉得自己或许能喝死在新婚当天。</p>
就算这个时代的酒水度数不高，但灌多了人同样受不了，而且后劲还很猛，连续吐了几场才算好受些。</p>
“艹！”</p>
李奕踉踉跄跄的进了内院，跨过门槛时差点一头撞到廊柱上，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p>
不过这么吓了一出，他倒是精神了许多，打眼一瞧却见院内张灯结彩，装扮的异常喜庆。</p>
李奕这才恍然，原来今天自己结婚玛德，喝酒喝多了，脑子都不清醒了。</p>
他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下：婚也结了，席也办了，自己和符二娘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p>
不对还有最后一步入洞房度春宵呢！</p>
“快去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漱一番。”</p>
李奕开口喊住一名经过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他这一身酒气的，加上还吐过几通，身上的气味很不好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