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重铠血战</p>
骠骑参军州泰的视角来看，邓芝所在的塬台就是一面绝壁。</p>
只能望见塬台边缘有少许人影，于是其上兵力是一万还是一千，完全靠猜测。</p>
而率领三千精锐甲士，一千河东杂兵登山绕路，准备夺塬的魏平、贾栩二将，此刻已成功爬上了半山腰。</p>
喘息片刻，士卒开始整队。</p>
魏平、贾栩二将则巡视战地，想看从何处突破。</p>
他们所在之处已经比汉军地势要更高些，已经能望见在山沟对面列阵以待的汉军了。</p>
“他娘的，难怪蜀寇不在这山上设防，原来这还有一道山沟！”</p>
魏平嘴里骂骂咧咧，一阵恼怒。</p>
“也就一个山沟，怕甚”贾栩撇了撇嘴，“在上庸蚁附攻城都不怕，还怕他一个山沟了”</p>
虽然这山沟确实能给汉军带来居高临下的优势，但坡度不算急。</p>
比起蚁附攀城的难度来，根本不算事。</p>
魏平也是想到了孟达底下那群废物：</p>
“倒也是，我看蜀寇也不比那孟达好到哪去。</p>
“命河东卒速速夺取高地！</p>
“你再率一千精锐继续登山，从山顶绕到他们背后去！”</p>
不多时，魏军重整旗鼓已毕，阵中战鼓擂动。</p>
一千河东卒率先对汉军阵线发动进攻。</p>
先是缓缓走下山坡，不到百步便下了到山沟最底处。</p>
最前排的河东卒战战兢兢，开始爬坡。</p>
地势这么低，山坡上又是草木葱笼，已经望不见上面的汉军了。</p>
继续向上爬，河东卒也明白他们今日就是炮灰，全都做好了要被汉军箭雨滚木这些东西弄死的心理准备。</p>
然而一直到他们爬到半坡，距坡顶只有四五十步距离，预想中的箭雨仍然没来。</p>
“冲！”河东司马一声令下，红色令旗奋力前挥，代表冲锋的鼓点开始擂动！</p>
到了这个距离，等他们冲到山顶，汉军最多也就只能射一箭！</p>
冲得越快，存活率反而越高！</p>
鼓点声与喊杀声响彻山谷，一千河东卒浩浩荡荡冲上山坡。</p>
“射！”就在此时，山坡上的汉军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呼喊。</p>
两排元戎弩士一排蹲跪，一排站立，直直朝山坡上冲锋的魏军士卒射出一矢。</p>
这是元戎弩高效杀伤距离，就是重甲在这个距离也射穿！</p>
四百多枚弩矢一时发出，冲在最前面的百余河东卒，顷刻间倒下八成。</p>
只剩下二十余人零星地存活。</p>
然而后排的河东卒迅速补上空位，不要命般红了眼向山上冲去。</p>
然而还没等他们冲到坡顶，汉军在后排等候的二百元戎弩士直接补上前来，瞬息之间又是收割了一波性命。</p>
眼看着又倒下一百余人，或死或伤，惨叫连连，被迫成为前排的河东卒已是惊恐万状。</p>
显然没能想到，汉军弩士竟然如此之多，上弩竟然能如此之快。</p>
然而就在他们迟疑惊恐的短短时间里，躲在第三排早准备好的元戎弩士又已补到了最前排，从容地往下射击。</p>
哀嚎满山遍谷。</p>
还未冲至山顶，一千河东卒便已在弩矢的清洗下死伤三百多人。</p>
这种三段击的射击技术看似简单，却也不是谁都能想得出来，谁都能用得出来的。</p>
单单前后换阵而不乱，就足以明这是一支精锐部曲。</p>
河东卒喧哗哭喊声越来越大，连坡顶都没登上，就已经有了溃散的趋势。</p>
然而局势根本不容许他们溃散。</p>
将军魏平隐隐有些猜测，此处的汉军估计只有弩，没有弓，于是率着两千甲士结成密集方阵，紧随河东卒之后。</p>
几十名河东卒溃下山来，想直接往山下跑去，魏平的督战队立时弯弓搭箭将他们射死，只有两人靠着蛇皮走位成功逃下了山。</p>
魏平也懒得派人去追，驱赶河东卒继续向前冲杀。</p>
在山上汉军再次以元戎弩射杀百余名河东卒之后，剩余的五百多河东卒终于有百人登上了坡顶。</p>
与汉军隔着一排鹿角开始了白刃战。</p>
已经爬上山坡的魏平见状顿时为之一喜：“冲！”</p>
战鼓再擂。</p>
两千精锐开始向山上发起冲锋，力图在河东卒没有全死光前冲上山坡，寻到汉军防御薄弱之处攻入围去。</p>
然而就在他们前排距坡顶还有五六十步之遥时，突然有箭雨右射左，左射右朝他们泼洒而来。</p>
“咻咻”的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阵惨叫之声。</p>
汉军居高临下，箭矢本就有攻击力的加成，魏军甲士再精锐穿的也不是重甲，结阵又是密集，立时死伤四十余人。</p>
“散开！”</p>
“往山上放箭！”</p>
魏平连忙下令。</p>
四百名颇为精壮的甲士闻令顿时从腰间掏出硬弓，齐齐往山上抛出一箭。</p>
山上汉军有人不幸中箭倒下，不少前排的河东士卒也被波及。</p>
从下往上射很吃亏，这个距离想要射中，必须把弓拉满，估计射个五六箭就拉不开弓了。</p>
而山上的两百汉军弓则可以拉半弓，若是精锐弓，射完一壶三十支箭都不成问题。</p>
为了避免密集中箭，魏军很快散开，从前排河东卒的两侧向山上冲去。</p>
然而汉军在与两百余前排河东卒接阵之后，显然还有余力。</p>
六百弩士已经在邓芝的指挥下，从容向左右散开。</p>
魏平赶忙指挥仅有的四百名刀盾甲士，举着能护住上身的方盾向上压去。</p>
汉军弩士见状，一半人开始向左右散开，另一半人则收起弩，从地上捡起长枪，几人合力，将布在鹿角前的一堆堆滚木一个接一个捅下山坡。</p>
刀盾甲士被木盾遮蔽了视线，只听得隆隆之声传来，想躲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看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下被滚木冲倒几十人。</p>
早已准备好的汉军弩士则开始精准收割。</p>
“他娘的，蜀狗惯会使这些龌龊伎俩！”魏平破口大骂起来。</p>
然而骂归骂，他显然意识到，自己今日遇到硬茬了，但再硬的茬今天也得给他啃下来！</p>
他抬眼朝身后望去，贾栩的一千精锐甲士已经全部隐入山林之中，看不见身影了。</p>
而蜀寇也就一千多人，防线就这么一里长。</p>
等贾栩一千人从山顶绕后冲杀下来，那么蜀寇必溃无疑！</p>
一念至此，魏平激昂大吼，连连下令：“继续给我冲！把他们的鹿角给我拔下来！”</p>
两百六七十名刀盾兵闻令向前冲杀，终于冲到了鹿角之前，用性命为代价拔除汉军的鹿角，为后军清理出立足之处。</p>
唯一让他们庆幸的，就是此地没有壕沟。</p>
否则的话，他们这时候就该撤退了。</p>
因为山地土质很硬，根本没办法掘土填壕。</p>
当然了，这也是为何此地没有壕沟的原因了。</p>
加之工具有限，人力有限，时间更加有限，顾此就只能失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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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震天。</p>
终于，在以近两百名刀盾彻底丧失战斗力为代价，杀伤了五六十名汉军甲士后，五六十步宽的几段鹿角被拔除。</p>
魏军终于清理出了一条血路。</p>
最后七八十名刀盾顶在了阵线前排，顶住汉军刺击，魏军的枪很快跟上，依靠盾牌掩护刺向汉军。</p>
不断有盾牌碎裂。</p>
不断有刀枪卷刃。</p>
骨肉横飞，肝脑涂地。</p>
汉魏双方开始围绕着几段已经打开的缺口开始了阵地争夺战。</p>
虽是甲士对甲士，汉军却仍有居高临下与体力的优势。</p>
一名汉军甲士连续捅杀了三名想要抢夺塬上平台的魏军后，再次踏步向前。</p>
不顾朝他砍刺而来的几杆刀枪，径直朝第五名猎物猛地刺去，并声嘶力竭大吼一声。</p>
然而就在他刺中敌人之时，中的枪杆却是突然断裂，整个人一个没站稳向前扑去。</p>
几名砍空了的魏军顿时收住刀枪往地上刺戳。</p>
其人在地上连连打滚，却还是被刺中两枪。</p>
他的队友顿时持枪冲上前去，把那几名顾着往地上捅刺的魏军士卒顶下了山。</p>
两名辅卒眼疾快，迅速冲上前来，把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壮士拖回了阵里。</p>
这就是阵地战控制战场的好处之一了，失去抵抗能力的伤兵能够及时回到阵中，免于伤亡。</p>
而魏军的伤兵显然没那么幸运，汉军时不时向前猛冲一波，把魏军赶下山的同时，将地上受伤的魏军将士补刀弄死。</p>
到了此时，一千河东士卒已经死伤大半，只剩三百余人。</p>
虽有魏平督战队在后督战，但迟迟不见可以撤退的命令发来，精神已经几近崩溃。</p>
真他娘一点生路也不给吗！</p>
“曰他母的，打也是死，逃也是死，有这么干的吗！”一名彻底崩溃的薛氏精英子弟声嘶力竭破口大骂。</p>
刚才他还在塬下督战役夫徒隶去填壕，还知道不能赶尽杀绝，要给役夫徒隶们留一条活路，这样人家才能为了这点活路去给你填壕。</p>
结果这司马老贼比他们还绝！</p>
“跟我走！”他大吼一声，扭头奔向山下。</p>
在他的带领下，幸存的河东卒再顾不得许多，拼着被汉军与督战队砍杀的风险，依靠着蛇皮走位冲出了阵线，往山下溃逃而去。</p>
督战队杀得没他们逃得快，只能放几箭任他们逃去。</p>
魏平的两千甲士，能战者也只剩下一千两百多人了，死者三百多，伤退三百多。</p>
一般情况下，如此大的伤亡，部队已经要开始溃走了。</p>
然而却没有。</p>
汉军阵后的将台上，邓芝看着仍不要命般冲上山，与汉军将士厮杀在一起的魏军士卒，眉头不展。</p>
显然，这是他打这么多场仗以来最艰难的一场。</p>
若非陛下御驾亲征，不吝财帛田地给将士发放赏赐抚恤，加上种种深得将士之心的举动，使得将士大多愿为陛下一战，大多知道为何而战，恐怕很难顶住魏军此番攻势。</p>
不别的，眼前魏军光在体型上就显然比汉军将士要壮一圈，士气高昂也几乎不输汉军，结阵之后相互之间的配合，邓芝也挑不出毛病。</p>
这是一支平日里吃好喝好，训练精良的部队。</p>
突然，在汉军调度不及之时，魏军依靠股精锐中的精锐清理出了一段空地。</p>
三十名甲士紧紧抱在一起，结成了型的密集枪阵，进退如一，很快便在塬台上站稳了脚跟，竖上了魏军军旗，以示先登。</p>
两军已是紧紧黏在一起，根本没有弓弩发挥的余地。</p>
邓芝见状，赶忙调来一支五十人的预备队补上前去。</p>
在互相死伤二十多名甲士后，汉军又将这一股精锐赶下了山，阵地再次回到汉军中。</p>
魏平在山沟的另一侧居高临下观望，见到代表大魏的旗帜被砍倒，也不恼怒，只是继续寻找突破口。</p>
很快便发现有一段阵线，汉魏双方的士卒都已经有些脱力，打得略显糊弄。</p>
“那里就是突破口！”魏平将一指。</p>
他的亲兵立时往山沟里跑去。</p>
不多时，百名身披盆领重铠，坐在地上吃肉喝水，养精蓄锐的精锐甲士站起身来。</p>
捡起地上的长柄大斧，往腰上挎上一张角弩，一步一步，重重地往预定地点杀去。</p>
战况激烈，视线又被前方争夺阵地的魏军士卒阻隔，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p>
几十名汉军将士已经脱力，不少人的刀枪都已杀得卷了刃，换了好几把了。</p>
但因为没有受伤，仍然坚持在阵线上。</p>
与同样疲惫的魏军你一枪我一枪打得有来有回，却少有杀伤。</p>
不是不愿杀敌，实在是打了近半个时辰，双方有心也无力了，也都明白，战场的关键不在他们这里。</p>
“一个个软得跟娘们似的，你们对得起陛下吗！”唯一一名仍在奋力攻杀的汉军甲士大骂起来。</p>
奋尽全身最后气力刺出一枪，放倒一名魏军士卒，周围魏军士卒见状顿时骇然，向后退了几路。</p>
其余汉军士卒见此情状士气骤然为之一振，赶忙踏步逼上前去。</p>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盆领重铠的魏军甲士突然出现，补上了刚刚出现的这道空缺。</p>
长柄巨斧高高举起，重重劈落，竟是直接把一名汉军士卒半个脑袋斜斜削落！</p>
那只剩半拉脑袋的士卒颓软倒下，白黄之物混杂着血四溅开来，把那重甲斧士染得格外可怖。</p>
莫是汉军士卒被吓到了，就是魏军士卒也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得打了个哆嗦。</p>
刚刚大骂其他人是娘炮的汉军甲士由于枪未来得及拔出逃过一劫，此刻猛地把枪一拔。</p>
竟又趁那人未来得及收斧时向前捅了一枪，却发现根本无法破甲，赶忙后撤。</p>
不止他一个人撤。</p>
本就打得疲惫的汉军甲士，已被吓得全部在往后撤。</p>
如同人形高达般的重铠甲士登上了汉军阵地，迅速开辟出了一条安全通道。</p>
邓芝已经收到了消息，迅速组织百名动待敌的元戎弩士冲过去。</p>
靠着元戎弩近距离狙杀了十几人后，魏军轻甲士卒冲上去接阵驱赶，挡住了汉军弩士，给剩余八十多重铠甲士争取到了结阵的时间。</p>
在对面山上观望的魏平，终于带着几十名亲兵冲上了汉军塬地。</p>
这百名重铠甲士是他们这支奇袭队伍破阵的最大倚仗，直接统属于骠骑将军司马懿。</p>
如果他们都无法破阵，那么今日这仗就没什么好打的了。</p>
好在起到作用了。</p>
这泥马根本不是人能挡得住的！</p>
塬台估计很快就能夺下。</p>
一旦夺下，那么今日之战就没有丝毫悬念了！</p>
“邓扬武，要继续抗吗还是按计划后撤！”</p>
校尉阎芝冲到邓预面前问道。</p>
士卒已然疲惫，魏军有百名重铠甲士在前冲阵，不付出惨痛的代价难以将他们消灭。</p>
“打！”邓芝厉色狠声，奋力跺了一脚。</p>
“他们上塬的人少，我军优势尚在，把我的亲卫全部派上去！你的亲卫也派上去，一定要顶住！多杀几个重铠甲士！”</p>
“唯！”阎芝得令迅速撤走。</p>
邓芝环顾自己百名亲卫，红眼泣声道：“有赖诸君了！”</p>
“将军蓄养我等，正为今日，愿为将军死命！”百人齐声大吼，提枪扭头，奔赴战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