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呵，卿等只会这一句吗”皇帝先看向了明珠。</p>
“明珠，你来,你的家奴仗着大学士府的势在外放钱，作为主人你是怎么个看法”</p>
明珠面色苍白，他跪地道：“是奴才没能管教好</p>
皇帝漫不经心略过他，目光放在索额图身上。</p>
“明珠对下人失察还情有可原，赫舍里家呢”</p>
皇帝嘴角带着不经意的笑恭喜索额图,“听闻赫舍里府上生意做得极大,都快垄断外城的印子生意，放出去一千两能收回五千两,可真是一笔好买卖！”</p>
索额图大声道：“奴才不知此事,奴才嫡母还在,府里还未分家,是长房当家,若长房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奴才愿请皇上秉公处理！”</p>
皇帝冷哼一声,“秉公处理,你是想让天下知道太子有个放印子钱的母家吗你们府连这种带着血泪的钱都敢收,朕的太子可不想连带着污了名声！”</p>
索额图心里松了一口气,“奴才不敢。”</p>
既然都提到了太子,哪怕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这次对赫舍里氏的惩罚想来也是轻拿轻放。</p>
皇帝这次也没打算就这般轻飘飘放过，三藩平定后，他就察觉旗人苗头不对，开始沉迷享乐，旗人不善经商,来钱最快不怕蚀本的就是放印子。</p>
之前只是察觉，现在他得了贵妃从她那里套来不少消息，八旗子弟后来连弓都拉不开。</p>
他冷眼扫视明显放松了许多的臣子，下了旨意。</p>
“着顺天府查京城放印子钱一事，凡是涉案人员均不能放过，放出去未收回的印子钱超过衙门定下的利息金额均不作数，另着重处置闹出人命的官司！”</p>
张吉午从众人身后走出来，单膝跪下，“臣领旨。”</p>
皇帝又扫向一众脸上露出庆幸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王公贵族。</p>
“旗人查出放印子钱性质恶劣者编入辛者库籍，有爵位在身者爵位均降一等。”</p>
庆幸之色僵在脸上，谁都没有料到皇帝的处罚会这般严重。</p>
大清的爵位发放可是很严格，没有军功没有功绩哪怕是皇子也屁也不是。</p>
没见先帝的儿子恭亲王常宁在众亲王中也不受待见吗</p>
满人的爵位那可都是实打实马上作战打下来的！</p>
入关四十多年，爵位袭来不易，又不是那与国同休的铁帽子亲王，他们袭爵可是降了一等，本来只能传承几代的爵位平白少了一等就换了点银子，谁听了不肉疼</p>
可是见皇帝一脸冷峻，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开口触皇帝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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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脸色阴沉出了宫，他身边的奴才安三忙示意车夫将马拉过去。</p>
“老爷，是去衙门还是回府”</p>
明珠声音冷淡，“回府。”</p>
他也不看安三一眼，自顾自上了马车。</p>
明珠身边的安三是大学士府安管家的三儿子，安管家是纳兰家世代奴仆，对明珠也是忠心耿耿。</p>
谁能想到这样的安管家竟然背着他在外面放钱</p>
若不是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将证据砸他脸上，恐怕他还被蒙在鼓里。</p>
先前明珠有多信任安氏父子，现在他就有多恼怒。</p>
回到府里，他也没有给安管家好脸色看径直回了书房。</p>
没过多久安三面带惊恐地跑了进来，“老爷，外面来了士兵将我爹给抓了起来，老爷求您救救我爹！”</p>
明珠冷漠道：“你让我怎么救你们打着府里名义放印子钱的时候可有告知我”</p>
“眼下闹出了人命，还算计到佟桂头上，让他帮忙摆平官司，你们这么大本事又何必来求我”</p>
“现在都闹到皇上面前，圣旨都下了让拿人，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抗旨不成”</p>
安三浑身打战，他没想到是这件事发了。</p>
他扑通跪地，一个劲磕头，“求老爷救救我爹，看在我爹这些年忠心耿耿服侍老爷的份上，请老爷救救我爹！”</p>
明珠叹息一声，“我这边打一声招呼，顶多是流放，不会让你爹没了性命。”</p>
安三泪流满面磕头，“多谢老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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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轰轰烈烈的彻查印子案拉开帷幕，不少私下放印的人家提前得到消息摧毁了证据，钱是没能拿回来，可本金是早挣回来了。</p>
白白丢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一些人心里庆幸之余又万般恼恨。</p>
五月种子已经下了地，一些正打算借钱周转的人突然发现市面上借不到钱了，连寺庙都不肯再借钱了，不少人顿时陷入困境之中。</p>
南城某偏僻胡同里，某个大杂院内。</p>
深夜一对姓郑的老夫妻窃窃私语。</p>
“当家的，钱没有筹够，老三的腿不能不治。”</p>
他们夫妻生育了七个儿女，最终也就活了两儿一女，老三是最大的一个，前些日子出城扛包回来的时候被人骑马撞了，还是有人认出了老三才帮着送去医馆。</p>
医馆止了伤却被告知老三的腿保不住了要锯掉，要是脱下去恐性命难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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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夫妻翻遍了整个家也只搜出了十四两银子，这些钱还不够拿药的费用。</p>
郑老汉满脸愁容，“我去找豹头帮借钱，人家朝廷查得紧，不往外借银子了。”</p>
郑老太急了，“老三可不能不救啊！”</p>
郑老汉眉头紧锁，他如何不知，儿子还在读书，家里都靠老三赚银子，人要是不救家就散了，老三媳妇是泼辣性子，非得闹翻天不可。</p>
“这可如何是好”</p>
借不到银子周转如何救老三</p>
深夜外面传来敲门声，郑老太吓了一跳，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然后起身去外面开门。</p>
门外儿子抱着书背着包袱。</p>
郑老太惊讶还是将儿子给拉了进来，“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都宵禁了，被抓到该怎么办”</p>
郑家儿子走进来，一脸焦急询问，“爹娘，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p>
“没有的事，你别听别人瞎，明天回去学堂读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p>
郑家儿子往屋子走，“三哥现在怎么样了，人家都跟我了，报官了没有”</p>
他敲开三哥住的那间屋，没多久三嫂耷拉着脸地来开了门。</p>
“呦，七回来了”</p>
郑老太是个护崽的，见儿媳妇阴阳怪气，狠狠瞪了她一眼。</p>
郑家儿子忙道：”三嫂我来看看三哥。”</p>
郑三嫂让开了位置，郑家儿子忙挤了进去。</p>
不大的房间挤进来几号人显得有些拥挤。</p>
躺在床上没什么血色的郑三郎看向弟弟，“七，你怎么回来了”</p>
郑家儿子三两步走了过去，看到他曲折的腿想碰又不敢碰道：“三哥，我听您受了伤，特意回来看您。”</p>
郑家儿子跟这个三哥关系非常好，两人年纪相差很大，父母忙着找工赚钱养家，他算是郑三郎背上长大，后来也是郑三郎力排众议送他去学堂认字。</p>
郑三郎嘴角勾了勾，“我没事，就一点伤，你明日回学堂去。”</p>
郑家儿子低头一抹眼睛，“你们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p>
再抬起头他含着泪道：“我、我不读了，先紧着救三哥！”</p>
三嫂子暗暗嘀咕了一句，“算你还有良心！”</p>
“不成！”</p>
郑家夫妻和郑三郎不约而同道。</p>
郑家儿子自幼聪慧，连学堂的夫子都夸赞他是读书的好苗子，一家人在他身上可以寄予厚望。</p>
郑家儿子坚持道：”三哥都这样了，我如何能安心读书，以前是三哥撑起了这个家，现在我来支撑。”</p>
他回头看向父母，“爹娘，三哥的伤势大夫那里怎么”</p>
郑氏夫妻相互看了一眼，只好道：“大夫要锯掉腿，否则性命难保。”</p>
郑家儿子身子一晃动，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怎么这么重”</p>
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郑老太心里不喜猛然拉开了门，就看见住在同一个院子的秦婶子正贴着门偷听。</p>
秦婶子见自己被发现，面上露出尴尬笑容，不过她脸皮向来厚，笑着给自己解围，“我听见你们这屋传来动静，就过来瞧瞧。”</p>
见到郑家儿子也在，她忙道：“郑大嫂之前不是跟我打听谁家能借钱吗我帮着问了，附近几个帮派都不往外借了。”</p>
“不过正阳大街那边还有一家叫泰山银行的愿意出借给私人，都上了报的，要不你们去看看。”</p>
郑老汉脸上露出艰难笑容，还是先将人打发走。</p>
秦婶子悻悻走了，一家人又陷入了沉默。</p>
片刻后郑老汉看向儿子，“七，明日你跟我一起去那银行看看，要是能借到钱最好，你三哥的伤不能拖了。”</p>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郑家儿子就被屋外的动静给惊醒了。</p>
他睁开干涩的双眼，听着父母在门外的窃窃私语，没多久他起身套上衣服开门。</p>
“七，还早着呢，先喝点粥垫垫肚子。”</p>
郑老太端了一碗粥递过来，另一捏着个窝窝头。</p>
郑家儿子看了一眼自己爹碗里的清汤寡水，又看向自己碗里浓稠的米粒，又倒了半碗回锅里。</p>
“娘我不太饿，这些够了。”他避开郑老太，三两口吃了噎嗓子的窝窝头将粥一饮而尽。</p>
郑老汉慢吞吞地吃着，一口粥一口窝窝头，偶尔还挑起一撮齁咸的咸菜。</p>
等他吃完，天色已经蒙蒙亮，偶尔还能听见其他屋里传出的咳嗽声。</p>
五月的大清早还有些冷，郑七套了个薄夹袄跟在郑老汉身后出了门。</p>
这时街上已经有了行人，两人埋头往正阳街走。</p>
他们住着的这块算是外城的西南方，离城门不算太远，去正阳街有很大一段路要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