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北方还是天寒地冻，那地冻得硬邦邦的走在上面都硌脚。</p>
天津通往通州的一段路上，聚集了两百人正忙得热火朝天。</p>
白见山家住在二里外的一个叫马家庄的庄子里,年初五庄头有人招工修路，一天给八分钱还管两顿饭。</p>
白见山二话不报名了。</p>
他们这样的穷人家冬日里很难找到挣钱的会，都是猫在家里过冬饥一顿饱一顿,一家人抱在一起取暖。</p>
白见山有八个兄弟，他家算是庄子里最穷的人家，生得多,偏偏都养活了。</p>
家里就两亩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便租了地主的二十亩地。</p>
租地得帮地主交税，还得分粮食给地主,一年忙活下来也就看看填饱肚子。</p>
去年改种土豆,收获了大量的土豆,地主不愿意要,家里凑了钱买了麦送去,地主嫌弃种土豆耗费的地力，秋收那会儿就了地要收回去。</p>
白家人因为这事一整个新年都过得不怎么安稳。</p>
谁能想到翻过年就有人在家门口招工。</p>
白见山兄弟八个,最后决定年纪最大的五个人出门。</p>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的裤子就五条,夏天还好,冬天就得轮换着穿。</p>
白见山衣衫单薄,不干活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p>
他跺了跺脚，又拿起了锄头。</p>
就这么不到二里地的一段路他们清理地面有两三天了，现在一半都没有清理完。</p>
白见山不敢停，干活的时候还热乎，一停下来冷风立刻带走那丝暖意。</p>
他衣服里面是纸做的衣服,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取暖办法。</p>
叮铃叮铃。</p>
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白见山停下来，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到一头包裹严实的骡子拉着一个板车过来。</p>
板车上捆着不少稻草。</p>
骡车很快到他们这边停下，旁边帐篷里取暖的管事揣着眯着眼睛走过来。</p>
“送了多少过来”</p>
拉着驴车的是一个穿着绿色棉大衣的老头，老头递过来一个本子，他上戴着羊皮套，头上戴着一个跟大衣同色的帽子，帽檐垂下来刚好遮住了耳朵。</p>
“刘管事，这是你要的二十六件旧袄子，您点点。”</p>
老头完扒开了最上面的稻草，露出</p>
揣着的刘管事数了数，确认数量无误，招呼老头帮着一起搬进帐篷里。</p>
做完后他才在收货的单子上签名，签名</p>
写完之后将单子还给老头，刘管事继续道：“明日还有三十多个人过来，收到多少都送过来。”</p>
帐篷里有炉子，炉子上面坐了烧水壶。</p>
老头拿出自己的陶瓷缸往里面倒了一杯热水。</p>
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他才徐徐道：“没那么多，我跑了好些个胡同才换来的，愿意卖旧衣的不多。”</p>
刘管事一脸惊讶，“一把菜刀换一件旧袄这种好事都不愿意。”</p>
老头盖紧了茶盖，“菜刀又不急着用，冬日里一件厚袄子能保住人命，家家户户孩子都那么多，大人不能穿，不是还有孩吗”</p>
刘管事抓了抓脸道：“那就麻烦了，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出来干活，连件袄子都没有，只穿着单衣出来，我都怕把人给冻坏了。”</p>
上面还规定干活的人得给一件袄子，批的钱不多，买一套旧棉衣还成，他自己也能落一点。</p>
刘管事也不敢省这个钱，不定监督队的人哪日就巡逻到这里。</p>
他能做的就是不时叫人进来喝点热水。</p>
“劳烦你多找一点吧。实在不行就去当铺买！”</p>
刘管事灵一动，突然想到收衣服可以去当铺。</p>
老头抱着瓷缸道，“当铺的衣服比我收的衣服还贵，你确定要”</p>
刘管事笑笑道：“反正上面批钱，你尽管拿来，还按照我们好的价，多出的钱分我，也就多一点少一点的事。”</p>
老头点点头，然后出了帐子拉着骡走了。</p>
清脆的铃铛声再次响起，骡车慢慢走远。</p>
刘管事揣着走出去，咳嗽了一声。</p>
“先等等，没穿袄子的跟我进来。”</p>
白见山有些懵，然后跟着兄弟往帐子里走。</p>
帐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十几个人挤进来，白家八个兄弟就占了大半。</p>
白家兄弟就看见了地上摆着的厚棉袄，眼睛再也离不开了。</p>
刘管事咳嗽一声道：“帮咱们商行做事有你们的好处，最好是你们每人拿一套，都别冻了，当然这袄子离开的时候要归还。不过要是有人愿意一直做下去，这袄子就归他了。”</p>
众人眼睛冒光，白见山迫不及待去取了一套就往身上穿，其他人也跟着忙去抢。</p>
不大一会儿每个人都套了一身衣服。</p>
刘管事见到有几个身上的棉袄都不合身，偏偏他们都舍不得脱下来，有些无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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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那几个人，“你你你，先脱下来。”</p>
几个人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将衣服脱下来。</p>
“刘管事这袄子多暖和，能不收走吗”</p>
“我做错了什么刘管事我愿意一直干下去，袄子能不拿走吗”</p>
刘管事骂了几句这些人才放下衣服。</p>
他拿起衣服比画了一下，有合身的就塞给对方。</p>
那人接过去赶忙穿上。</p>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了纷纷配合。</p>
所有人都穿上了合身的袄子，刘管事才将这些身上有异味的汉子们赶出去。</p>
开了一会儿帐门通了通风，连屋里那点暖意都一块带走了，他暗骂了一声，等重新暖和起来得一个时辰后了。</p>
天津到通州就这么两百多里路，每隔十里就有一群过来捡石头，挖石头的人，为何大冬日干活，这只是预备工作。</p>
等到化冻，已经清理完石头的地面会往下挖，然后夯实铺上沙石再铺轨道。</p>
现在招收的这批人，主要是做清理工作，等沙石铺设好后，这些人会继续修栅栏将轨道经过的地方给拦截起来。</p>
刘管事负责管这十里地，这个工程大概要一两年时间，因这他不介意对下干活的人好一点。</p>
换上了袄子，白见山都高兴坏了，然后一起干活自带袄子的人就有些不乐意了。</p>
凭什么这样的好事没他们的份儿</p>
刘管事见外面吵吵嚷嚷，听明白发生什么事后，耷拉着脸走出来。</p>
“谁想要袄子自己来拿，不过话先在前面，走的时候得还回来。”</p>
闹事的人缩了缩脖子，“刘管事，不是我闹，我身上是全家唯一的一件袄子，我要是有了，身上这件可以送回家去。”</p>
“没错，大家都干一样的活，凭什么他们有我们没有”</p>
刘管事耷拉着脸道：“别吵了，没分到的自己进来拿。”</p>
白见山见同庄子的白六指笑嘻嘻套了两件袄子，整个人臃肿得不行，走路跟鸭子一样。</p>
他凑过去声问，“六哥，刘管事是不是生气了”</p>
白六指不在意道：“爱生不生，我跟你，五里地外的柳家庄也在招人，人家不仅管饭，每天给十文钱，比咱们这还多两文，听人没招够，还跑到咱们庄子上来了。要不是这里离家近，我更想去柳家庄。”</p>
“这找人干活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大冬天来招人修路，这路冻得硬邦邦的，忙活半天也就挖那么几块石头出来。”</p>
白六指拍了拍身上的袄子有些得意道：“管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咱们干一天活得一天钱，管那么多做什么”</p>
白见山听这话觉得非常有道理。</p>
元宵节之后，皇帝有巡视京城周边的意思，或许是南北东西都巡视了一遍，总算是将目光放向了眼皮底下。</p>
听闻他要出门，宝音有些无语。</p>
[他怎么闲不住]</p>
皇帝想到今早收到的消息，不经意开口：“怎么想起这会儿开工了”</p>
她摊，“这也是没办法，借了钱要是不花出去，回头不是白白给人家利息”</p>
她指的是债券。</p>
之前三个月的债券在里绕了一圈根本没派上用场。</p>
三个月债券到期后再次发行这次，这回可没有短期债券了，最短也得一年到期。</p>
卖债券的钱拿到，当然是赶快花出去。</p>
其实还有人不足的问题，春天修铁路得跟徭役春播抢人。</p>
还不如早一点招人，现在干不了多少活，但是可以平一平路，将规划好的那条路先收拾出来，等解冻后就能干活。</p>
皇帝已经换上一身便装，戴上帽子，他伸出，宝音将放进去。</p>
皇帝露出满意笑容，“让你出一趟门可真不容易。”</p>
宝音敷衍道：“等修好了铁路，你去哪里我都陪你。”</p>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道：“你呀，就会这种敷衍人的话。”</p>
宝音拍开了他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这语气也太油了。</p>
二人出宫后换了马车。</p>
跟随的官员已经在等候了。</p>
本来名单里有纳兰容若，他不是生病了吗</p>
名字便被划去了，改成皇帝的舅子隆科多。</p>
这还是宝音第一次看见隆科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皇帝召见他话时语气带着亲切，毕竟这是亲表弟。</p>
宝音也就扫了一眼。</p>
她的出现意味着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位能不能成为皇帝的舅舅，就看皇位花落谁家了</p>
出发的第一站就是门头沟，显然皇帝还是很关心河工问题。</p>
去年修到一半的水库就摆放在眼前，宝音跟着皇帝上上下下走了一圈，皇帝指着某个山坳，“这里适合修建一座水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