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园子里候着的纳兰容若明显感觉到他人打量的目光。</p>
以往他不赞同阿玛行事,这会儿却能感受到什么叫父子一体，明珠的失势，让纳兰容若体会到什么是人情冷暖。</p>
“纳兰侍卫,皇上要召见你。”</p>
等候了一会儿，一位太监走了过来。</p>
纳兰容若明显感受到原本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显然只要贵妃的青睐还在,纳兰家就不可能任由人践踏。</p>
纳兰容若跟着太监沿着湖边走，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了一座湖边亭。</p>
亭子里皇上和贵妃正挨着声讨论什么，偶尔能传出激烈的反对声。</p>
纳兰容若走近几步就听见贵妃话语里的不赞同。</p>
“大阿哥才多大,现在亲事太早了吧”</p>
“也不了,朕这个时候都跟皇后娶亲了。要是二十出头再成婚可就太晚了。”</p>
“怎么，你还急着抱孙子不成我可不想那么早做奶奶辈的人。”</p>
纳兰容若见贵妃在皇上面前一点也没受影响,心也跟着稳下来。</p>
只要纳兰家有贵妃在,迟早还能起来。</p>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贵妃请安。”</p>
皇帝转过头来,笑着招呼了一声,“容若来了。”</p>
宝音目光放在纳兰容若身上，上回见还是去年。</p>
[呵呵,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前些年还写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转眼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外室。]</p>
[可真是个多情才子。]</p>
皇帝脸上笑容多了起来,看待他的眼神也真切许多。</p>
男人就是这样,知道别的男人还是一介才子在自己看重的女人眼里一样不受待见，这心里就舒服不少。</p>
哈哈，纳兰容若的痴情才子身份去年算是破灭了。</p>
“容若，这次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山西近来曝出多起贪腐案件,朕打算从朝中抽调一部分人组建督察队，这个巡抚你来做吧。”</p>
纳兰容若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山西官场贪墨成风，时不时传出灾情，是真是假还是两。</p>
上回山西巡抚贪污赈灾银两算是将山西那层遮羞布给揭开了。</p>
一省的省长都一门心思想方设法弄银子，地方就别想了。</p>
若是以前这种差事肯定不会落在他身上。</p>
他目光不由看向贵妃。</p>
宝音脸上挂着笑容，“堂哥肯定愿意，去地方历练一番，不经历风雨，如何成才等回来也能进入朝中为皇上办差。”</p>
纳兰容若听明白了这句暗示，他长舒一口气，单膝跪地，“奴才领旨。”</p>
知道宝音有话要交代纳兰容若，皇帝找借口要批阅奏章先一步离开。</p>
亭子内变得安静下来，宝音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p>
“听伯父病了”</p>
纳兰容若眉宇间染上了忧愁，“阿玛有些想不开，等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p>
从重权在握的权臣到一夕之间无人问津的罪臣，谁能忍受这种天翻地覆的落差</p>
宝音没有继续提起明珠，明珠失势已经成为定局，他是跟皇帝抢夺权力，这是求死之路。</p>
当务之急应该从明珠这一派挑选一个领头羊出来，让惶惶不安的群体有个主心骨。</p>
纳兰容若是最好人选，他不仅是纳兰明珠的继承人，身后还有个贵妃做靠山。</p>
宝音目光放在纤长的指上，这双养尊处优多年，被保养得没有一丝茧，只做了半日的农活竟然磨出了水泡。</p>
红红的水泡出现在指间有些碍眼。</p>
“听你那外室为你生了一个儿子怎么还没给人一个名分”</p>
纳兰容若神情有些愧疚，“阿玛和额涅不同意，孩子可以记进族谱，大人得送回江南。”</p>
宝音惊讶，这瓜竟然没吃到。</p>
她也能理解，毕竟满汉不通婚，沈宛又是那样一个身份，恰恰明珠又是个爱脸面的，真让一个名妓进了家门，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忍受索额图的羞辱。</p>
“你想给她一个身份，不应该指望父母，应该自己立功，求皇上赏赐她一个身份。”</p>
宝音为他指了一条明路。</p>
“山西那边的事很复杂，贪墨成风，不贪也会被拉下水，不同流合污根本混不下去，皇上下了狠心要解决这种乱象，你可不要自误，因为某些人跟纳兰家有旧就放人一马。”</p>
“我知道山西有不少是明珠的熟人，有罪的就该以罪论处，不容任何人讲情，这次的差事是我向皇上举荐的你，希望堂哥你不要让我和皇上失望。”</p>
纳兰容若神色一凛，明白了她的意思。</p>
“奴才自然不会让娘娘失望。”</p>
宝音眼睛从指上移开，目光放在了他身上。</p>
“山西那边我有一群得用的人，你若是有棘的事可以交给他们去查。”</p>
纳兰容若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哪怕是知道山西是片泥沼，他也有了底气。</p>
纳兰容若没留很久便离开，没一会儿，是去批阅奏章的皇帝走了过来。</p>
“容若聪明，会审时度势，我就他会同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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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话语里满是赞许。</p>
明珠也聪明，不然也不会从一介侍卫爬到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上。</p>
索额图还有他阿玛索尼的余光照耀，明珠可是没什么助力。</p>
明珠对于权势看得太重，而作为大学士嫡长子的容若不同，他还有一些对权力不屑一顾的天真。</p>
正是伸可得，所以才不会在意。</p>
这一点宝音也赞同，这也是她想扶持纳兰容若的理由。</p>
“再看看那张伯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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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门外不远处有一座中州乡祠，康熙十年建立，十多年里这六所配房成为河南士子的聚会场所。</p>
河南士子张伯行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在这一介考生中还算有名气。</p>
“为官是愚民还教民”</p>
今日聚集在中州乡祠的都是留在京城侯官的历届考生。</p>
大家聚在一起，就当今民间风气而辩论。</p>
张伯行是支持“教民”观点，有支持教民自然也有支持愚民。</p>
“自然是教民为主，民无道德便为野兽，应兴学育才，修建义塾，人知耻才能顺从教化。”</p>
“愚民才是对的，百姓无思想，只知饥饱，为官应当引导百姓，让其在天时做该做的事，若是开智扫其蒙昧，反而会让百姓不再安心耕作。”</p>
“此言就是谬论，许多耕读之家也有下地干活，会识字不是阻碍耕作的理由。”张伯行激烈反驳。</p>
“士农工商，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样的事，百姓只需要听从号令种地，再最底层的百姓连填饱肚子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又哪里有钱去供养儿孙读书”</p>
“你的教民，教的是民吗不过是培养士绅罢了！”</p>
不知何时，乡祠多了几个人，正站在外圈安静听着。</p>
三五个人，宝音和皇帝都是一身棉布衣裳，身后跟着几名侍卫。</p>
早早打探过，这会儿他们自然是知道张伯行是谁。</p>
听了一会儿，皇帝低下头道：“听着双方都有道理。”</p>
宝音不敢置信看着他。</p>
[什么愚民你真相信]</p>
那番愚民话装扮得再漂亮，都是将百姓当猪羊看，她就不信他没听出来。</p>
皇帝见她急了觉得好笑，“这张伯行得有道理，以教为本，重视教育才最重要。”</p>
她面色缓和下来，“人虽然不错，不过钻研的还是理学那一套。”</p>
这让她有点失望，本来以为是个良才，没想到蛋糕上生了霉斑，这样的人可以用，也要防备背刺。</p>
程朱理学越是兴起，对于女人的束缚就越多，她想要染指朝政，这些卫道士怕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p>
皇帝自然是知道她对程朱理学的厌恶，前些年还建议他将科举占比大的八股文减轻一些，多加算学律法占比。</p>
他笑了笑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朕想要的是什么人才。”</p>
听他早先学的是心学，知道朝廷更加看重理学，这不是开始研究理学了吗</p>
若是他没有记错，什么以教为本也是心学思想。</p>
对于这个人他还是很满意，“先用用看。”</p>
人会因为经历不同改变的，或许原来历史上的张伯行是清官，现在改变了人生轨迹，原来的就不作数了。</p>
不过，他还是愿意给予对方一份期待。</p>
此时的张伯行还不知道很快就有空缺落在他头上，让他喜忧参半。</p>
喜的是他步入官场就是一县之长，忧的是他要去的是个贫困县。</p>
离开了乡祠，宝音提议去附近的一处空宅子。</p>
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来看缝纫的，什么张伯行那都是次要。</p>
不皇帝在京城有不少好宅子，宝音也置办了不少，她喜欢收破宅子，修复后租出去。</p>
也有不少院子留给自己人用，这次去的宅子就在宣武门外某个胡同里，新修好的宅子，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p>
马车在门口停下，两人先后下了马车。</p>
门上刷了黑漆，还是崭新的，离开近了还有一股味。</p>
随身侍卫很快去敲门，门也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p>
有人走出来行礼。</p>
皇帝看着人有几分眼熟，宝音笑着喊了一声，“老李，怎么是你在这里”</p>
皇帝记性很好，很快想起来这个老李是当初盛京时在她庄子上看大门的那个。</p>
老李行了礼，皇帝点头，“是你呀，起来吧。”</p>
他态度很亲切，一点架子都没有。</p>
宝音听他询问老李家里儿孙情况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道：“老李，让你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吗”</p>
老李被问得冷汗直流，听见主子声音，立刻露出一个获救了的表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