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县城织户都聚集起来将布坊给围了起来。</p>
布坊的掌柜站在门外心劝。</p>
“我们也没办法,今年整个江宁都在扩产，产出的丝绸过多，我们布坊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全收下,昨日收来的布已经超出往年一倍，真不是我们不愿意收！”</p>
“王掌柜，您通融一下,咱们县可就你们一家布坊，您要是不收，咱这布料就得砸在里！”</p>
王掌柜忙给提了一个建议,“各位不如卖去织造局,那边应该还能收一点。”</p>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织造局有个缺点就是会压低价钱,有时候还会拖欠,官家的买卖想去找个理的地方都没有。</p>
还有一点,织造局收的布门槛高,只收熟织。</p>
而一般织户只擅长生织。</p>
生织是先织后染,熟织是先染后织。</p>
寻常织户也没有能力染出颜色绚丽的丝绸出来，所以民间流传的多是生织。</p>
这就导致绝大部分生织绸布是进不了织造局的。</p>
王掌柜这话一出,是摆明了自家布坊收不了,让他们去织造局碰碰运气。</p>
唐皮子很颓废,然后就听旁边人声道：“我就知道是白来,布坊怎么可能收布,他家去年订购了二十台新式织布，一早就派人下乡收蚕茧。”</p>
“怕是自家织的布都用不完，更不要从外面收布了。”</p>
听到这话的人不少，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当着王掌柜的面问。</p>
王掌柜眨眼,没有正面承认，“真受不了了，周转的资金都拿来收布了，要不等我们这批布染好出售出去，有了余钱再来收”</p>
明白布坊是不可能收布，大家自然是散去另想办法。</p>
很快县里的百货铺有人拉着一车生织上门。</p>
“你们收不收布”</p>
百货铺最边上的一个门外，有人指着墙壁上悬挂的黑板询问。</p>
黑板上写着收蚕茧和棉花等等字样，每样收购的价钱也写在了黑板上。</p>
外面排着老长的队伍，都是跑乡下收农作物的，有人牵着骡车，有人挑着扁担。</p>
那拉着生织的人跑来插队，迎来的是众人怒视的目光。</p>
生织并未写在黑板上。</p>
坐在门口屋檐下长案后面的中年男人站起来，伸头看了一眼道：“你等会儿，我进去问问。”</p>
这门往里走通往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摆放着不少货架，货架上都是今日收来的农产品，这些回头会有人送到城外官道上的库房，在库房分拣后送往不同的工厂。</p>
中年男人进了院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收。”</p>
他了一个比蚕茧要高出一点的价钱，拉着生织的人一算，也就跟往年持平，但是不要忘记了，今年的布用的是新式织布，织出来的要比往年还要宽，哪怕整匹布高出一点，实际上还是比去年价钱低。</p>
听见价钱过低，这人又拉着车走了，但是没一会儿就有一大群人抱着自家的布过来排队。</p>
中年男人一看，从抽屉捡出半根粉笔走到黑板前写下了一匹布的收购价。</p>
“这么便宜你们也愿意卖”</p>
有人过来打探消息。</p>
江宁这边也不是每家都买得起织布，还有一些靠种地采茶为生。</p>
唐皮子就抱着自家的两匹布过来排队，见有人过来搭话，脸上露出愁容。</p>
“不卖不行，家里欠着债呢，这里收价虽然低，好歹还愿意收，卖一点将欠债还上，其他的再想办法。”</p>
早知道直接卖蚕茧了，他为了买织布还从银行借了钱，积蓄赔进去不少，要是断了还款，这好不容易买的织布可是会被银行收去。</p>
不管怎么，都得先买一点出去，将这个月的还款先还上。</p>
唐皮子满脸愁容，几个月前他还畅想着多养蚕大干一场，哪里知道大家都这么想，一家多织一些布，市面上就多出了不少布。</p>
熟织的价钱还是居高不下，反而生织一日比一日低。</p>
叹了口气，他将抱着的两匹布都买给了百货铺，拿着到的钱转身就去了银行先将这个月的欠款还上。</p>
刚从银行出来，就听见一对父子站在门口声交流。</p>
“儿子，你的是真的抵押白丝一斤能借来九钱八分”</p>
“爹，您声点，这事可不能传出去，不然大家都来抵押了。”</p>
“这样一算，比卖出去还划算，要是我还不上，这白丝被银行收去，是不是相当于卖给银行了，这会不会影响你在银行做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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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一跑腿的，什么影响不影响，我们银行不少人都这么干，谁家没个亲戚，现在不都急着将里的布卖出去。”</p>
“可不是，谁能想到这生织价格还不如白丝了，外面可没几个愿意收，我找了你二叔，是织造局也开始减少了收绸布，改成收白丝了，再慢点，大家里的布都得砸里。”</p>
“儿子，真不影响，我将咱家的布都拉来，家里都快堆满了，你娘和你嫂子妹妹在家都没闲下来过。”</p>
“这一匹布又是怎么算”</p>
“爹，银行这边抵押布的话不按尺收，按重量来算，不管生织还是熟织都是一个价，这本来是给大布商指定的条例，江南这边有不少布商银子周转不过来，拿里的布来抵押换银子，总行那边只给了一个区间价，根据当月市面区间价格来算银子。”</p>
“去年永安坊布庄就抵押了上千匹布，到了还钱的时候是按照最高布价赎回，人家一看这价钱上涨，赎回去卖了也亏本，直接不赎了，这事儿子去年不是了吗今年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布上市，现在银行抵押的布价还是去年那个价没改，算下来比卖布还要高。”</p>
“爹，您赶紧将家里的布都拉过来，让娘也别织了，白丝也一块拉来，回头我请人吃顿饭，保证用最高的价来借出银子。”</p>
唐皮子偷听到这，就被父子俩发现了，挨了一记恶狠狠的眼神，他心情激动往家里走去。</p>
很快关于银行的这个秘密就在县城里传开了。</p>
银行只管理层是外地调派过来，还是有不少职员是本地人，绕来绕去总能扯出点亲戚关系，请人吃饭喝酒，很快这个消息就被证实。</p>
短短时间内，银行就多了一大堆白丝生织做抵押物，一时间这抵押物多到银行的临时库房都装不下，还临时另租了三个库房才堪堪放下。</p>
或许是被这些抵押物吓到了，银行管理层开会商议着要不要拒绝再收丝绸作为抵押物，毕竟这些收来要心看护，坏了的话，回头人家要是还钱，这坏的部分银行还得赔偿。</p>
若是一家银行有大量亏损，会触发审核制，上面派遣专人组来调查，要是有查出中饱私囊的行为，人都得进衙门走一遭。</p>
在银行工作，掌握着钱财支出，谁不膨胀</p>
虽然不敢贪占银行便宜，可谁没借着银行漏洞为自己谋利</p>
比如用权限内最大的额度给人做抵押贷款，再收取“一点点”回扣。</p>
再比如将银行收来的抵押物便宜拿到再卖出去赚取差价，这些都是钻银行漏洞，只要账上不出错就很难查出来，可问题是也扛不住有心人来查。</p>
在银行做事最怕的就是触发了上面的审核制，偏偏他们又不知道审核制是怎么被触发，有些明明是每年亏损却没有触发，有些年年盈利却又触发，银行内部每段时间就有通报某地银行某某某处罚结果。</p>
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p>
银行这边一传出开会商量是不是拒收丝织品作为抵押物，这边开会还没个结果，那边就有一大批人排着队拉着货来做抵押贷款。</p>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一度从银行排到了城门外，这壮观场景任谁看了都感叹，连衙门都派人来维持秩序。</p>
很快，银行就关门了，没拒绝抵押的话。</p>
这一关门，顿时引起恐慌。</p>
要是连银行都不收，这问题可就大了，岂不是真卖不上价了</p>
人多就有人动心思。</p>
很快银行被围起来，包围的人要求给个法。</p>
银行的人不愿意出门，外面的人不肯散去，压力给到了衙门那边，县令坐着轿子匆匆赶过来。</p>
本来是劝围观人散去。</p>
“走了咱们这布卖给谁”</p>
“衙门要是愿意收，咱们就散去！”</p>
县令怕烫山芋落自己里，忙进银行问问银行的人什么打算。</p>
开玩笑，他能不知道今年丝绸多到卖不出去的事吗</p>
其实产量也不到多到卖不出的地步，他调查过，全是一架的织布引起。</p>
织布将原本耗费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才织成的布，在短时间内上市。</p>
市面上还有人不断抛售生织打压价格，这就导致大量生织的滞留在织户里。</p>
这里面水深到县令也不敢深究，因为这不是他一个县城的事，而是发生在江南大片区域。</p>
不管是谁织的这张都不是他能招惹的。</p>
县令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劝银行先解决当前问题。</p>
一听县令愿意代替他们跟银行谈，立刻有人让出了一条道。</p>
“见过县令大人。”</p>
大门开了一条缝让县令进去。</p>
大厅内，不少人跟县令行礼。</p>
县令也没有含糊，直接问今日事要怎么解决。</p>
银行一位管抵押贷款的主任站出来，面带愁容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收，是真收不了了，我们已经收了十大仓白丝，五仓的生织熟织，这些还有二十多天才到期，这么多白丝还得预防虫蛀问题，要是能立即卖出去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些是抵押物，没到期前我们银行无权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