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凭谁议论天下事（一）</p>
“你是哪里人”</p>
“俺是俺是东平府阳谷县人”</p>
“阳谷县可是个好地方，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叫景阳冈的地方数十年前有个唤作武松的好汉，赤空拳的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是也不是”</p>
“俺那边确实有个叫景阳冈的岗子，却没听过什么打虎好汉的故事。”</p>
“哦，那也许是以讹传讹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是怎么被金贼征了签的”</p>
“俺家里原本有八十亩上田，日子也还过得去。前几年知县清查田亩，给俺家定了个上户，赋税多了一倍，日子还能过下去。可前年的时候知县又女真国族南下，就把俺们的田都收了，分给了猛安谋克户。”</p>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给他们了就没反抗”</p>
“女真国族还是比较好话的，他们不会耕作，拿到地契之后就转租十年期或者干脆卖出去。若是原主有些财货，就会用银钱赎回，俺已经被盘剥了数次，家无余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产被他们卖给大户。”</p>
“其余被收田的呢每个人都有财货赎地吗没人反抗吗”</p>
“怎么没有，可那又有啥用呢带头的几个人全家被活剥了皮，挂在了县衙大门口。另外家中丁口少的都去投奔了耿京耿大爷。俺家人多，不敢闹事，只能去县城混口饭吃唉谁成想找工时被征了签。”</p>
“你想回家不”</p>
“咋能不想呢俺老爹老娘还在，却都干不了活计了。大哥是前年没的，俺这一走，家中就只剩下剩下三哥撑着，俺婆娘带着三个娃娃，也不知道改没改嫁那个太尉”</p>
“我姓刘，单名一个淮字，叫我刘大郎即可。”</p>
“不敢不敢刘太尉，你能让俺们回家，这是真的吗”</p>
刘淮端着粥碗，环视围坐在篝火旁的签军，迎着他们希冀的目光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p>
此时已经天黑，本地征发的签军民夫都已经放归回家。剩下从山东其他地方征发而来的签军被收拢在城内的一片空地上。</p>
营帐之间升起二十几堆篝火，这些签军就围拢在篝火旁，默默的吃着陈麦粥。</p>
他们身后的帐篷围栏都是现成的，金国正军遗留的物资足够这五百多签军取用了。</p>
魏胜自然也不会克扣签军的吃食，事实上，之前签军只能吃菜粥，而现在他们能吃上麦粥与一大块咸菜，已经很满足了。</p>
刘淮坐在签军中间，同样端着一碗麦粥，大声的与这些山东汉子拉家常，讲道理。</p>
作为穿越者，要刘淮有什么治军本领，那是扯淡，可他终究还是看过些高端历史文，读过后世铁军的发家史，仔细回想总结，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当人看。</p>
要知晓底层官兵的欲望，正视他们的欲望，引导他们的欲望，最终实现他们的欲望。</p>
这就是孙子兵法所的，上下同欲者胜。</p>
这年头还没有兴起民族主义，当兵吃饷才是常态，战场厮杀除了为了保命，就是为了发财。</p>
刘淮自然没有许多财货，也不可能让这些签军去屠城劫掠以取金银，所以只能将签军的欲望向最本质的方向引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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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签军们都想要回家，那么刘淮就要跟他们谈论回家的方式与回家后该如何生活。</p>
一直与刘淮话的高大汉子希冀抬头：“刘太尉，你的意思是能直接放俺们走”刘淮有些好笑，将碗中的麦粥一饮而尽，缓缓摇头，大声道：“自然不能，东平府距此何止百里，你认识路吗里有盘缠吗若是让你们一哄而散，不是死在半路，就是聚啸为寇，十个里面有一个能回到家乡，就了不得了。”</p>
高大汉子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也无话可，只能低头喝粥。</p>
刘淮原本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听到，所以的很大声。</p>
可随即就有人站出来反驳。</p>
“若是俺们能自己回去呢”</p>
在刘淮身后的一堆篝火旁，一名尤其高大的山东汉子站了起来，扬声询问。</p>
刘淮借着火光望去，却见此人大约二十多岁，脸上胡子拉碴，毛发旺盛，如同个毛人。</p>
此人左额头上有道伤疤直直而下，一直延续到下巴上，左眼似乎因这一刀而瞎，被一块黑布绕头裹住。</p>
这人似乎在签军中有些威望，他一站起话，就有数人同时停下进食，一齐抬头。</p>
“话的是何人”</p>
独眼汉子拱道：“济南府石七朗，家中行七，刘太尉可以叫俺七郎。”</p>
“好，七郎，我且再多问一句，你们顺利回到家乡，然后呢”刘淮也站起身，发现这石七朗比自己还高半头，也是有些骇然。</p>
将近两米的身高确实十分有压迫感。</p>
石七朗嗤笑一声：“这有何难，自然是”</p>
到这里，他的脸色一变，张口结舌，再也不下去了。</p>
刘淮接口道：“自然是被金贼官府以逃兵论处，该流的流，该杀的杀。若如此，你们还不如落草为寇，或者往南方跑，好歹不连累家人。”</p>
签军中一片哗然。</p>
在岗楼上放哨的宋军甲士探头看了看，又坐了下来，继续擦拭中长刀。</p>
等四周再次安静下去，刘淮身边的山东汉子犹豫开口：“刘太尉是金国正军败了，俺们没有法子才逃回去的，县官应该不会怪罪俺们七哥，你是不是”</p>
石七朗睁着右眼默然不语。</p>
那山东汉子顿时慌乱：“那官府”</p>
刘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那不是官府，那是贼！你想想你那几十亩上田是被谁抢走的怎么用刀抢劫你的是贼，用律令抢劫你的就不是贼了吗你难道指望一群贼对你优容吗”</p>
几声反问将那山东汉子得脸色泛白，但他想到这几年过的苦日子，再想想日渐消瘦的爹娘婆姨，不由得将中木碗捏得吱吱作响。</p>
“刘太尉，你的对这是一群贼！这群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