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百密终归有一疏</p>
刘淮等四骑奔出一里多方才止步。</p>
四人相顾俱是气喘吁吁之态。</p>
片刻之后，还是张白鱼激愤出言：“这朱天寿竟然将如此酷烈，将下佃户逼到从马粪中找吃食的程度。</p>
须知道，现在才刚刚秋收！大牲口在这个时节都能混上两口硬货。他的佃户竟然只能吃大粪！</p>
统制郎君，这厮万万不能吸纳入咱们忠义军，哪怕他投靠过来，也要当场杀了以安民心正法度！否则救济斯民的言语，岂不成了空谈”</p>
陈文本也脸色阴沉：“俺还当他身上的臭气是久不洗漱没想到没想到沂水县民生已经到了此种地步了吗”</p>
刘淮已经恢复了平静。</p>
他在听到周围五个庄子全是朱家庄，庄主全都是朱天寿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太对了。</p>
临沂那边的豪强也会兼并土地，但除了那些女真庄子，更多豪强还是将兼并土地当作控制佃户的段，而不是真的想要把佃户全都逼死。</p>
这个赵八是个例，还是整个沂水县周边的土地几乎已经全被朱家给兼并了</p>
“勿要慌乱愤怒，且静下心来，细细打听，细细看。”刘淮蹙眉以对，让几名属下冷静一下，继续探查情况。</p>
然后他们就在一个时辰之后，遇到了第二堆马粪。</p>
此时他们已经几乎绕着沂水县城行了一圈，虽然一路所见触目惊心，但一路上最多也就是遇见下乡征粮的胥吏与土兵，却并没有什么正军的痕迹。</p>
而果如刘淮所料的是，这几个如今都成了朱家庄的庄园也不都是朱家一开始建的庄子，而是在这些年中或是被金人破家灭门，或者在徭役中举家逃亡，在这十几年中，陆续被朱家兼并。</p>
当然，虽然的似乎朱天寿要扩开大业一般，但沂水县大部分本身就处在山区丘陵之中，平原膏腴之地很少，所以几个朱家庄加起来都不一定要比何家庄大。</p>
但是，还是要但是，将少半个县的百姓变成自家佃户之后，将他们往死里逼，这种事情真的是十分离谱。</p>
真的是往死里逼。</p>
因为不只是胥吏在逼税，就连各种打着朱家庄旗号的大管也在逼迫佃户交租子。不只是那些已经晾晒好的粮食，就连那些还在秸秆上的谷子也一同被拉进了城里。</p>
给人以一种斩草除根，竭泽而渔的感觉。</p>
这真的只是为接下来武兴军的到来而作准备吗</p>
刘淮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再这么让朱家与知县胡作非为下去，也不用忠义军来攻了，不得沂水县自己就会爆发民乱。</p>
如果到了这里，还只能朱天寿是周扒皮一般的人物，虽然也是罪大恶极，少不了那一刀，但对忠义军进取沂水县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p>
直到日头偏西之时，刘淮等人靠近城池，路过几辆从城池中驶出的大车时，他猛然反应了过来。</p>
不待张白鱼等人的询问，刘淮径直拨马回头，拦住了那几辆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大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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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着大车的青壮当即色变，想要去摸腰间兵刃，但见到拦路的是弓马俱全的骑士后，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p>
且，这年头掏大粪也是门好营生，因为这是城市需要将这些秽物排到城外，而城外的农田又需要用沤肥来肥田，属于两头赚的买卖。</p>
最妙的是，只要有人，这门生意就可以一直做下去。当然，这种腌臜却赚钱的生意，虽然大人物不会抢，但一些腌臜人物却管不了那么多，组成了黑道性质的行会，在城内进行垄断。</p>
但来去，这些人终究还是地痞流氓而已，最多也就是消息灵通一点，下黑一点，哪里敢与正经军士耍横</p>
很快，一名老成面善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老儿有礼了，不知道官人们有何吩咐俺们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p>
刘淮依旧是一副爷趾高气扬的模样：“卖大粪吗”</p>
中年人一愣，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回答。</p>
然后半串钱就砸到了他怀里，刘淮不耐烦的道：“卖他娘的大粪吗”</p>
“卖，卖，卖。”中年人连忙道：“只是不知道官人要多少又又为何是官人这种人物来买”</p>
刘淮在面前挥了挥马鞭，犹如在赶苍蝇：“别提了，我那岳丈家中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异，前几日阴雨坏了几朵，可把我岳丈心疼坏了。</p>
其余异情状也不太好，有那老成匠，得用健马的大粪来激一激长势。</p>
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但今日正好看见你们这腌臜生意，也就随便问问。”</p>
中年人听到一半就已经放下心来，心知道这公子哥不是在闲得蛋疼来消遣他，一想到有钱赚，却是连连点头：“有，健马大粪也有，不知官人岳丈家在何处，又要多少，俺们明日就送过去。”</p>
刘淮上下打量了此人两眼，冷笑出声：“你莫非没听到我的，要戏弄于我我要的是健马的大粪，你可千万别你们这群净街把各类大粪都分开放好，各类秽物杂在一起，弄坏了异，卖了你也赔不起！”</p>
中年人听到一半就已经如同打摆子般摆，到了最后见到几名骑士凶色显露，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万万不敢欺瞒众位官人，如前几日来寻俺们，俺们自然是拿不出来。可这几日时，县衙与朱三官人家中突然有许多马粪运出来。马粪太多了，往往直接装满大车，所以绝不可能掺杂。</p>
实不相瞒，俺们这十大车中有三车全是马粪。”</p>
“哦”刘淮翻身下马，好奇道：“打开一车，让我看看。”</p>
中年人见刘淮一副要尝尝咸淡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怔：“官人这种人物，何苦”</p>
“你他娘的废什么话。”刘淮用马鞭点了点中年人的肩膀，随即又嫌弃的甩了甩马鞭：“乃公八岁的时候就已经骑马了，为照顾宝马直接睡在马厩旁也不少见，还怕马粪”</p>
中年人不由得看了一眼刘淮那被斗笠盖住的头发，心中一动：这个官人莫不是学了汉话，习了汉俗的女真人吧</p>
事实上，当听到刘淮自陈睡在马厩旁时，不止面前中年人如此想，就连那一直握着马缰绳驾着马车的青壮也是眼前一亮，上下打量起刘淮来。</p>
当然，这话一出，中年人自然也不敢再什么，连忙忍着恶臭，将粪车上的破布掀开，从其中随意掏出几个湿漉漉的马粪蛋，展示给了刘淮。</p>
刘淮扬了扬下巴：“掰开。”</p>
中年人不敢多言，将几个马粪蛋掰开。</p>
其中果真有没有消化完的豆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