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事未尽头常思退</p>
张决明迈着虚浮的步伐，回到了自家千人队的营地。</p>
刚刚进入营寨大门，就有人迎了上来。</p>
“二哥，如何了都统有何军令”</p>
张决明脸色难看的道：“让兄弟们都到俺的帐中来。”</p>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怠慢。</p>
很快，就有十个行军谋克来到了行军猛安的大帐中。</p>
这十个人中，有七个是正牌的行军谋克，有军职有印信有正经公文的那种，剩下三个是代行军谋克。</p>
跟张决明这个代行军猛安一样，名不正言不顺。</p>
至于为什么武兴军第四猛安中会有这么多的临时工，那还是看看远方的涟水县吧。</p>
武兴军第四将张玉率领三个谋克驻扎在涟水县，成了北伐军的第一个对，被彻底包了饺子，一个都没逃出来，以至于武兴军上下虽然看着地图琢磨着张玉等人已经尸骨无存，却谁也不敢下定论。</p>
但一支千人队有如何能一直没有军官呢</p>
所以原本主事的张决明就被火线提拔，当了代第四将，而那三个谋克也被重新组建。</p>
当然，战力肯定会下降不少，但好歹是吧架子组起来了。</p>
作为张玉的族弟，张决明的威望还是有的，所以在他扫视一圈之后，十个行军谋克就已经安静下来。</p>
张决明看着身前几人，缓缓道：“都统有令，让咱们去山里面探明贼军寨的虚实。”</p>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哗然。</p>
当即就有人愤愤出言：“太尉怎能如此，俺们为他出生入死，从没负过他，难道就因为俺们不是女真人，就该去送死吗”</p>
的确是送死。</p>
第四猛安以甲骑甲士为主力，钻山沟子又哪里能披甲可如果不披甲，那岂不是要跟对方轻卒玩零和搏命游戏</p>
如果单单是领到苦差事，到不至于让他们这般失态，但关键是第四猛安在武兴军的地位原本就十分尴尬。</p>
看这十名行军猛安的成分就看出来了，九个是根正苗红的女真人，只有一个张玉是汉人出身。</p>
而第四猛安的人员构成也差不多，除去一个跟着张玉一起驻守涟水，摆明了是蒙恬镇国派来作监军的仆散撒八，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汉人。</p>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女真人也是知道这一套的。虽然完颜亮已经尽力弥合军队中的民族矛盾了，但两方力量如此悬殊，张玉所率的第四猛安不在武兴军中受歧视，那是不可能的。</p>
甚至根据军官们私下传话，这次张玉带着三个谋克到涟水县坐蜡，其中很有可能是被几个行军猛安联排挤出去的。</p>
有张玉的遭遇在前，现在又领到了如此苦的差事，这些汉儿军官如何能继续心态平和下去</p>
“要俺，蛇无头不行。”有人趁向张决明发难，站起来恨恨出言：“若是张大哥在这，怎么着也会跟都统据理力争一下，如何会让咱们去干这种操蛋事张二哥，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让俺去跟都统诉苦！”</p>
这话一出，瞬间就收到了三四个人的围攻。</p>
“古大寿，你别他娘的站着话不腰疼，都统在军议中，当着众位将军面前下达正经军令，你敢讨价还价，当场把你剁了也不定！”</p>
唤作古大寿的大汉冷笑回声：“梁远儿，你也知道这是正经军议俺没有听过军议不让军官开口的规矩，既然是正经军，如何不能向都统言语咱们猛安没了三百正经兵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不是真的吗”</p>
梁远儿还要反驳，却见张决明挥制止了众人话，缓缓开口。</p>
“你们应该知道第一猛安徒单章的事情了吧”</p>
古大寿点头：“确实有所耳闻，听被忠义贼埋伏了，六百甲骑崴了脚，陷了进去，徒单太尉生死不知。”</p>
“唉”张决明长叹一声：“有结果了，忠义贼遣人把人头送回来了。”</p>
古大寿吞了吞口水，艰难询问：“六个谋克的甲骑六百精锐甲骑啊。真的全军覆没了”</p>
张决明挥了挥：“管他们是死是活俺要的是另一件事，徒单章的人头被送回来后，都统趁势以形势逼迫俺们这些行军猛安去死战，俺那时候其实还是想跟都统递个话，认个软蛋的。</p>
别什么俺拉不下脸，为了上下一千号弟兄的前途，俺又如何会在这种事情上难以启齿”</p>
“但随即”张决明脸上浮起了巨大恐惧：“随即都统就让把阿秃儿那厮，带着徒单章的人头，将第一猛安那四个没处斩的行军谋克斩了。”</p>
十人一起吸气的声音汇合起来，有种怪异的呼啸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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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帐中就是一片惶惶之色。张决明脸上浮起冷笑，看着额头瞬间沁出汗水的古大寿：“古三，你现在可知道当时俺的心情了可知道俺为何不敢与都统讨价还价了”</p>
古大寿脸色难看，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被挤兑的。</p>
他们如此惶恐，原因无他。</p>
还是因为拔队斩的军法。</p>
虽然理论上来，行军猛安现在是张玉生死不知，但大家都明白，忠义军的声势浩大如斯，作为第一关的张玉还能活着就见鬼了。</p>
可现在不是谁也没有确定呢吗</p>
他们都还以为已经躲过了这一遭，但第一猛安的四个行军谋克被正了军法，还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p>
现在第四猛安中的行军谋克们还活着，只是武兴军还没有确定张玉的死讯而已。</p>
一旦确定了张玉的生死，悬在头上的大刀就要落下来了。</p>
军法就是军法，没有你不在场，就能饶过你这一！</p>
那可是全军战力最强的第一猛安，其中军官都是蒙恬镇国的心腹，就这样被轻易斩了，其他人还有什么指望</p>
“诸位，废话俺也不想多。”张决明复又叹了口气道：“各自拼命吧，明日五个谋克一起进山，步步为营，去探查贼军山寨。看能不能捉住一两个山民为咱们带路。”</p>
“记住了，将功才能赎罪，空口白牙在都统面前时没法话的！”张决明语气转冷：“明日由俺亲自带队，谁也不能偷懒，这是为了在座的所有人的性命！”</p>
到了此时，哪怕是古大寿这种刺头也不敢再什么，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拱应诺。</p>
然而就在其他人都各自出帐回营之后，梁远儿嗖的一声，窜到了张决明身前。</p>
“二哥，应该去找后路了。”</p>
张决明举起水袋子，咕咚咚灌了几口后，有些颓然的道：“什么后路”</p>
幽州张家是一个大家族，虽然因为张觉之事，有些一蹶不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比一般豪强之家底蕴深厚的，家中的家奴童仆足有千多人。</p>
而梁远儿就是张家的家奴出身，因为时候伶俐而被着重培养，许了前途，跟随张玉在军中历练。</p>
这就是所谓的家生子了。</p>
所以，梁远儿的忠诚度毋庸置疑，两人话也没有什么忌讳。</p>
“自然是投靠汉人了。”</p>
张决明似笑非笑的道：“现在是忠义军在进攻武兴军吗又或者是宋国在进攻大金吗脱离强的一方，去投靠弱者，有什么滋味”</p>
梁远儿将声音压低，急促道：“现在不是去投靠汉人有什么滋味，而是待在武兴军的确是没什么滋味。这些女真狗是真的不把咱们当人看！</p>
现在张大哥已经没命了，二哥你也要危险，俺跟张大哥明面上是兄弟，实际上是主仆，也不好多什么。但俺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情同足，俺又如何能看着你以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送命”</p>
张决明沉默片刻后，依旧摇头：“俺们张家一大家子还在北边，而且因为叔爷的事情，你让俺如何能信得过宋国”</p>
张决明的叔爷就是那个在两宋之交的著名倒霉蛋张觉。</p>
梁远儿看了看周围，声音再次压低，几乎凑到了张决明的耳边，低声道：“第一件事，咱们可以隐姓埋名，陛下南征宋国，这是天下大乱的事情不如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否则这些忠义贼是哪里来的这么乱的局势，没人管咱们这些虾米怎样。</p>
第二件事，这忠义贼似乎与宋国有些渊源，因为按照他们的路线来，就是从楚州开始北进的。但俺前日作为斥候观贼军营寨时，却只见到有一面‘漢’字大旗，却没有见到‘宋’字大旗。”</p>
张决明摇头：“这又如何可能的原因太多了。”</p>
梁远儿诚恳道：“俺就不信，孤军北伐至此，已经打下两三州的基业，这些人会不起野心若是他们有野心，就是咱们浑水摸鱼的会。大家都是汉人，咱们又有勇力，并且接下来还要往北地打，忠义军凭什么不纳咱们”</p>
“而且，此时也只是找个后路而已，也不是立马就倒戈投降，也不是那个时候。”梁远儿苦口婆心的劝道：“但无论如何也要找个退路了。”</p>
张决明复又犹豫片刻，终于问道：“那要如何去做写封书信吗”</p>
“这种事情，哪能落到纸面上”梁远儿声道：“明日不是要进山吗看看会不会交战。山沟沟里乱七八糟的，俺带着几个心腹，见了忠义军就直接投降了，然后在他们那里着行事，总不会出什么事情，万无一失的。”</p>
但怎么可能会万无一失</p>
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p>
万一忠义军那里赏格头颅比俘虏高呢梁远儿直接被拉到角落里一刀剁了也不是不可能。</p>
万一那飞虎子是个暴虐的，将梁远儿活剐了也不是新鲜事。</p>
但见到对方心意已决，张决明也知道劝不住这名发，只能拍着梁远儿肩膀道：“记住，万事以保命为主，不要管俺这里，俺大不了找两匹快马一走了之，你可千万不要出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