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少年奋烈负壮气</p>
“哈哈哈，这完颜元宜还真是忠心耿耿。”</p>
已经与张白鱼并旗的刘淮望着一股甲骑从威胜军中分离出来，向着战场最中央而去，咂了咂嘴，对身侧的张白鱼笑道。</p>
万万没有想到，历史上弑杀完颜亮的凶，此时竟然为了支援完颜亮，将所有甲骑全都派了出去，以至于威胜军身后都已经空虚不堪。</p>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此了。</p>
蝴蝶效应是切实存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给人开个大眼。</p>
张白鱼却是不管刘淮在笑什么，直接拱正色道：“此地就交与我等，还望都统郎君回到中军统领大局！”</p>
刘淮摇头，下令刚刚随自己出击的三百甲骑换马之余，对张白鱼道：“辛五郎指挥得很好，前后一条路，闷头向前打，如何能出错现在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p>
张白鱼精神一振：“请都统郎君将令！”</p>
刘淮用长枪指了指龟山大营之间的官道：“飞虎军全军一起，将成闵救出来！”</p>
“喏！”</p>
虽然在背嵬军被击溃，同时两翼被挟持住之后，完颜亮已经将成闵当成一个死人了，然而此时成闵竟然还没有死。</p>
没有死也就罢了，关键是成闵还没有逃走，依旧在阵中打出大旗，挣扎驰骋，试图将更多的背嵬军聚集起来。</p>
作为建节大将，成闵终究还是要脸的，做不出弃军而逃的懦夫行径。</p>
而正得益于成闵的坚持，背嵬军乃至于整个鄂州大军才能在被压着打的情况下，硬抗到现在。</p>
刘淮引马军解救成闵乃是一石数鸟之策。</p>
一则，背嵬军虽然损失惨重，此时却还是有千余兵马负隅顽抗，若将他们救出，也算是一股不的战力。</p>
二则，总不能坐视成闵被擒杀，他能坚持到此刻，已经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了。此时成闵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再不援助可能真的会出危险。</p>
三则，也可以给威胜军侧翼以压力，若是威胜军阵型稍有散乱，刘淮就敢直接压上去，给完颜元宜一个大大的惊喜。</p>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清扫完官道上的金军，武平军与威胜军就被隔断成南北两方，彻底无法相互呼应。完颜阿邻也将被四面合围。</p>
抱着如此想法，刘淮下令马军整备好队列之后，沿着大道扫荡向西。</p>
合扎猛安虽然精锐，然而与背嵬军苦战至今，早就疲惫不堪。</p>
更别完颜亮还收拢走了大量部队去突袭虞允文，失去建制与冲锋速度的合扎猛安在飞虎军的冲锋下，很快败下阵来，被驱逐着向西溃败。</p>
合扎猛安有许多是具装或者半具装铁骑，人马都是重甲，战到此时人还能坚持，马却是早就累废了。</p>
跟随完颜亮撤出战斗的合扎猛安还有工夫去更换战马，然而与背嵬军混战在一起的金军可没有这种闲工夫，所以不少合扎猛安现在都处于步战的状态。</p>
这些步战的合扎猛安最为悲惨，虽然此地是官道，宽度却也是有限，合扎猛安混战在各地，根本无法结成阵型。</p>
可在甲骑的集群冲锋下，个人即使有过顶之力，也无法与之对抗。没有坚实的阵型，再英勇的金军也只能含恨死于战马践踏，死得异常憋屈。</p>
至于那些威胜军与武平军夹击支援而来的步卒则更是不堪，他们本身就征战多日，早就疲惫不堪，此时面对如此阵型密集的骑兵，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p>
在领军猛安被刘淮刺死之后，近十个谋克的步卒瞬间溃散，慌不择路的向西跑去。</p>
刘淮汇聚了一波又一波的背嵬军，让他们驱马跟在后面冲锋。</p>
飞虎军践踏，面对已经落荒而逃、将后背露给自己的敌人，这场作战已经不算是在作战，而是在杀戮了。</p>
在驱逐混战之中，刘淮也遥遥望见了成闵。</p>
成闵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大将，此时根本不用刘淮的叮嘱，直接率收拢来的二百余骑来回厮杀，为刘淮拉扯战术空间。</p>
一旦成闵开始拼命，金军的阵势也随之更加散乱。刘淮得以率百余甲骑直冲到成闵身前，随将一名行军谋克搠死后，被分割开来的金军也再无抵抗的余地，被后续赶到的张白鱼打得抱头鼠窜。</p>
“成太尉，兵凶战危，我就不多礼了。”刘淮牵住成闵的马缰，也不客气，直接问道：“现在还能聚起多少背嵬军”</p>
成闵喘着粗气，回首四望少顷：“能战者已不足一千！”</p>
“都聚起来！不要披马甲，接下来不用破阵了！”刘淮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满头血渍，大声道：“跟在某身后，先清扫大道，隔绝南北。”</p>
“不先破完颜阿邻”成闵愣了愣。</p>
“那边已经有人去了！”刘淮指了指靖难大旗旁的青兕大旗，得意的道：“正是我军悍将辛弃疾！”</p>
刘淮话声未落，就有些尴尬的发现，山脚靖难大军还没有建功，而山上陈敏所部却先动了。</p>
“太尉，俺把人揪回来了！”</p>
“放开我！放开我！”</p>
一名粗壮的大汉拖着毕再遇的甲胄边缘，不顾他的挣扎，将其拖到陈敏面前。</p>
陈敏此时没有骑马，甚至没有站立，只是端坐在马札上，处于一个地势比较高，让全军都能看见的位置。</p>
毕再遇虽然年纪，身高也比较矮，然而力气却是不。而拖拽他的大汉又不敢真正伤了他，也只能走走停停，走得歪歪扭扭。</p>
陈敏努力坐直身体，将目光从战局中拔出，放在毕再遇身上。</p>
此时毕再遇满身都是血污，披膊与头盔已经不见了踪影，额头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正在汨汨流血，甲胄上插着几根箭矢，看起来应该没伤到皮肉。上的长朴刀已经坑坑洼洼，刃口仿佛锯齿一般。</p>
“这子已经杀疯了，在前线谁的命令也不听啊！！！”那名大汉刚了一句，就被毕再遇反身一肘击在胸腹，虽有甲胄在身，却也有些措不及，揪着甲胄的大当即松开。</p>
毕再遇如同饥饿的猛兽一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瞪着血红的眼睛，抄起朴刀又要向山下金军扑去。</p>
“德卿！你过来！”陈敏端坐着没有动，只是高声呼唤。</p>
毕竟是并肩作战多日的长辈，听见陈敏的话语，毕再遇稍稍清醒了一些，止住了脚步。</p>
“你过来”陈敏和颜悦色的道。</p>
待到毕再遇踉跄着走近过来，陈敏猛然抬，给了毕再遇重重的一记耳光。</p>
毕再遇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朴刀脱。</p>
随后毕再遇却没有站起身，而是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p>
“清醒了一些没有”陈敏咳了几下，厉声问道。</p>
“我家大人呜呜”毕再遇涕泗横流，一时间话都不清。</p>
“你家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的儿子只会撒泼痛哭吗”陈敏攥了攥拳头：“老毕舍命让你活下来，你难道就要活成这个样子将性命枉费”</p>
毕再遇用撑起身子，闻言重重捶地：“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仇敌就在眼前，陈叔你我能如何不去阵前搏命，难道当个缩头乌龟吗！”</p>
眼见陈敏沉默，毕再遇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咬牙捡起朴刀就要再去阵前。</p>
陈敏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道：“自古兵家有言，独子不征。更别让父子同上战场，乃至于父死子继。为将者若是如此行事，那真真应该断子绝孙了。”</p>
“但是如今形势所迫。”陈敏见毕再遇停住脚步回首静听，也只能将这场艰难的对话进行到底：“经此大战，我下的斗将都已经死伤殆尽，而我自己也是大意中了暗箭，此时也只是强撑而已。”</p>
“所以，接下来的大事，只能靠你了。”</p>
陈敏着，掀开罩袍，给毕再遇展示伤口。</p>
陈敏左身侧的严重箭伤共有两处，一个在大腿处，是一记贯通式箭伤，此时箭矢已经拔出，伤口已经处理完毕，鲜血却依然透过纱布渗了出来。</p>
更严重的肋下的箭伤，随军大夫也不知是否伤及内脏，只是将箭杆折断，连箭头也不敢拔出来，此时还血淋淋的扎在肉上。</p>
若是平日，这些伤都好处理，唯独此刻尚在战时，为了不让军队崩溃，陈敏也只能死撑端坐于高地。</p>
毕再遇稚嫩的脸颊抽动了几下，有心想要安慰，到了嘴边，也只能问上一句：“陈叔，我虽只是一夫之勇，然而却是不惜死的，有何大事，尽管吩咐。”</p>
听到毕再遇他不惜死时，陈敏脸上浮现一丝凄然之色。</p>
毕家三代单传，若是今日让毕进父子都死在战场上，即使在军中历练多年，已经心如铁石的陈敏还是觉得不忍心。</p>
毕再遇仿佛知晓陈敏的所思所想，站直身体，高声道：“今日之战，乃至于金狗南侵以来，有多少人家灭门，全家死绝我若能为我大人复仇，何惜此身”</p>
还处在变声期却因为喊杀而变得古怪的公鸭嗓十分好笑，然而话中的坚定还是让周边军兵凛然。</p>
陈敏沉默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指着二百余步外的金军大旗道：“那面武平大旗就是对面金贼的万户大旗，之前我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正是那面大旗率马军赶来，老毕才没能撤回来。”</p>
毕再遇呼吸瞬间粗重，目光如同喷火一般紧紧盯着那面大旗。</p>
“金贼的万户都统肯定在那面大旗之下，援军虽至，然而他们必须得打穿金贼军阵，才能斩了那金贼万户，时间太长，变数太大。”</p>
“金贼万户总管来到阵前简直是千载难逢的会，合该咱们应该立此大功！”</p>
“我的亲卫甲士还有二百能战的，全都给你。”陈敏这时也咬牙切齿：“给我把那个狗屁武平大旗夺过来！”</p>
“喏！”</p>
且不陈敏与毕再遇如何奋起，二百步外的完颜阿邻也在时刻不停的观察着周边战况。</p>
武平军已经陷入了全面被动防守的困境，然而死守从来不是金军的风格，即便是完颜阿邻答应了完颜元宜要吸引宋军的进攻，为其余部众争取时间，然而一味死守却只是取祸之道。</p>
必须得先击破一部才行。</p>
但是武平军处于劣势之后，筹码也不是许多，完颜阿邻清楚自己也只有一击之力而已，若不能成就大功，则必然会被趁势反扑。</p>
届时连死守都不可得！</p>
东边身后的靖难大军军容整齐，衣甲鲜明，军阵厚实，层层叠叠。老远一看就是一块硬骨头，肯定不能用最后一掷去砸这种铁板。</p>
北边那面飞虎旗下铁骑，摧枯拉朽，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大道清扫一空。吓得完颜元宜的威胜军都收缩防御了，武平军还剩下些精锐步卒在平地就是送死。</p>
至于南方的那些水军，他们的确是军容不整、人数较少，甲胄也不太齐全。可武平军吃饱了撑的去攻击他们就算将宋国水军全都摁死，武平军难道要从巢湖突围吗难道要游着去庐州</p>
只能是西方龟山上的陈敏所部了。</p>
这些龟山守军被金军压着打了两个时辰，却至今没有垮掉，坚韧程度超乎所有金军的想象。可完颜阿邻毕竟是宿将，从蛛丝马迹中已经发现陈敏所部的躁动。</p>
而这种躁动就是军队失去控制的前兆。</p>
此时的陈敏所部在完颜阿邻看来，就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只要从外面踹一脚，就会轰然倒塌。</p>
就在完颜阿邻犹豫是否要踹出这一脚的时候，这栋老房子里突然冲出来几条壮汉，誓要把外面踹墙的混蛋殴成猪头三！</p>
陈敏所部全线躁动不假，快要崩溃也不假，然而陈敏却严令部下，却依然再次向金军发动了进攻。</p>
龟山之上的宋军此时也是五味杂陈，有战斗的疲惫，有对金军的畏惧与仇恨，有对军令的愤懑，还有援军到来的振奋。</p>
虽然夹杂着更是各样的情绪，然而军令就是军令，鄂州大军依旧严格执行了陈敏的命令，奋起余勇，全线进击。</p>
这就是所谓的拖家带口一波流，也是宋军的最后一掷，若没有取得战果就惨了。在金军的反击下，陈敏所部肯定彻底完蛋。</p>
所谓三军之灾起于犹疑，完颜阿邻只不过犹疑了片刻，就被宋军先怼在了脸上。</p>
唯独战争不是打游戏，没有谁先谁一定会得胜这一。</p>
完颜阿邻没有惊慌失措，肃立在原地，昂然下令：“告诉刘苍宇，宋狗怎么打过来，就给我怎么打回去。我为他后援，只要他能挺住一刻，我就会亲自上阵破敌！”</p>
命令既下，完颜阿邻当即拔旗向前，刚刚走了两步，只听见身后一阵极大的欢呼喧哗之声传来。</p>
完颜阿邻当即皱眉回望，却只见龟山脚下极为严整的靖难大军突然分出数个较为松散的方阵，一改稳扎稳打的作风，开始了狂飙猛进，穷追猛打。</p>
靖难大军中的神臂弩也开始发威，不顾及箭矢消耗，也不再顾及准头，只是扬弓抛射。箭雨之密集竟然让举盾防御的金军有溃散的趋势。</p>
辛弃疾发动总攻的时间刚刚好，如同呼应陈敏所部反击一般。靖难大军前压，将惊慌失措的完颜谋贵压缩到龟山山脚这一狭长地带。</p>
完颜阿邻只是沉默的看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龟山上的鄂州大军，从背上将大弓取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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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在这种精锐决战的战场上，甲士遍地走，铁骑不如狗，大刀长斧才是最好的武器。</p>
铁胎弓威力再大，破甲能力再好，它也不是关枪。每一次开弓都会耗费使用者的力气，乱战之中命中率再差一些，还不如拿着大刀挥砍来得痛快。然则完颜阿邻除了统军万户、一军总管的身份外，也是军中有名的射雕。</p>
而这把雕刻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大弓，正是完颜亮赐给完颜阿邻，以示君臣之义必不相负的承诺。</p>
既然完颜亮从来没有负过完颜阿邻，那此刻，完颜阿邻就必然会拿着这把大弓，以死相报知遇之恩！</p>
“向前！”</p>
完颜阿邻高举大弓，厉声下令。</p>
他身边步行作战的亲卫甲骑也同时呼喝向前。</p>
随着近三百精锐甲士杀入战场，完颜阿邻当面的阵线当即前突，刚刚袭杀下来的鄂州大军当即有了溃散的趋势。</p>
可令完颜阿邻意想不到的是，金军两翼却被鄂州大军压制住了。</p>
这其中既有作战多时，疲惫难耐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在被前后夹击的慌乱中，如同行军谋克之类的基层军官对局势产生了误判。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此刻不但不能防守，还要发动反击。</p>
来也是，完颜阿邻这种激进派都明白此刻该防守死撑了，更何况普通的金军呢</p>
就是这慢半拍的工夫，完颜阿邻的万户大旗已经越过了锋线，过于突前了。</p>
隐藏在宋军攻势之中的毕再遇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甲胄，头盔还是有点太大，系了几次之后，依旧固定不住。毕再遇干脆将头盔弃掷于地，高举麻扎大刀，指了指百余步外的武平大旗。</p>
“冲！”</p>
没有过多废话，年仅十四岁的毕再遇再次当先。二百余精锐宋军甲士默默跟在其身后，人口俱衔枚，扑入金军阵型之中放肆砍杀突进，斜插着向完颜阿邻杀去。</p>
直到三十余步的时候，宋军才吐出衔枚，齐声大喊。</p>
“杀贼！”</p>
“杀贼！”毕再遇同样放声大喊，他虽然身体健壮，然而个头却相对矮，此时拿着一柄麻扎刀左突右砍，刀刀不离金军的下三路。金军往往只见到眼前人影一晃，大腿膝盖处就一阵剧痛，摔倒在地。</p>
毕再遇脚步不停，让后续部队补刀，而他则是轻身上前，直指万户大旗。</p>
完颜阿邻在五十步左右的时候才注意到这股宋军，连忙招呼亲卫上前阻挡。</p>
且到了统制官这个级别，一般都会聚集一伙心腹精锐亲兵，以作一锤定音之用。而这种亲兵队伍往往会根据将领的职责与性情的差异而有所不同。</p>
陈敏作为成闵的副，往往独领一军，什么脏活累活都得自己干，所以他的亲兵与雷奔部众一样，是十分万金油的校刀。</p>
上砍人头，下砍马蹄，什么都能砍。</p>
他们身着重甲，持长杆厚重的锋锐朴刀，奋力一击之下，即使敌人同样身着重甲，也会被砸得骨断筋折。</p>
完颜阿邻的亲卫自然也不是凡人，本来也不至于连陈敏的亲卫都挡不住。可他们原本是甲骑，平日的训练、身上的武器装备也都是为骑战服务的。</p>
这也导致了这些精锐甲骑此时合用的肉搏兵器只有骑兵锤而已。</p>
然而两尺余长的骑兵锤如何能与五尺长的朴刀抗衡</p>
双方在完颜阿邻的面前厮杀在一起，却没有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势均力敌，而是瞬间变得胜负分明。宋军势如劈竹一般将第一批迎上来的金军砍杀殆尽，竟一路冲到完颜阿邻身前。</p>
完颜阿邻自然也不会畏惧，他持大弓，用连珠箭的法将女真重箭射出，杀到身前的数名宋军当即惨叫倒地。</p>
毕竟是从打熬筋骨的军事贵族，完颜阿邻即使凭借一夫之勇也不畏惧任何人！</p>
完颜阿邻的亲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分出数十人持盾来到宋军的侧翼上风，随后又纷纷擎出弓箭，近距离将女真重箭射入宋军阵中。</p>
不得不，这一招起了奇效，宋军既然持双朴刀，就不可能再拿上一面大盾。而步人甲虽然甲片层层叠叠，却依旧有防护不到的地方。</p>
如同臂膀大腿侧肋等位置，一箭刺穿不至于会就此死去，然而绝对会丧失战斗力。</p>
只两轮箭雨，宋军就有三十余人哀嚎倒地，趁此会，完颜阿邻率亲卫甲士顶住了攻势，竟然还有反攻的余地。</p>
而宋军却是凭借个人悍勇，直接挥舞朴刀，入阵绞杀。战事从这一刻开始变成了混战，持弓的金军无奈，除了少数射雕还立在彼处定点狙杀之外，其余金军再次弃弓持锤，与宋军肉搏在一起。</p>
毕再遇推开压在身上的宋军尸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三支女真重箭射穿了这名宋军的胸腹。</p>
宋军的头盔掉落到一旁，毕再遇在这一瞬间就认出了这名将他扑倒，并用身体将毕再遇保护起来的宋军，正是之前将他从前线拽回来的那名赤膊大汉。</p>
毕再遇眼帘低垂，只是沉默哀悼了一瞬，拾起大刀，继续向前杀去。</p>
此时，他距完颜阿邻已经近在咫尺了！</p>
毕再遇身材再矮，到这个距离也还是被完颜阿邻发现了。完颜阿邻扬一箭，直指毕再遇的眉心。</p>
毕再遇早有防备，将大刀竖在脸前，用刀面挡下这一箭。</p>
当的一声。</p>
箭矢在刀面上划出一溜火星，斜飞到一旁。</p>
即使有所卸力，毕再遇还是被这一箭震得双发麻，而他却丝毫不在乎，拔出别在腰间的短锤，向着五步外的完颜阿邻飞掷出去。</p>
“着！”</p>
距离太近了，刚刚又搭上一支箭的完颜阿邻反应不及，只能匆匆用大弓格挡。</p>
短锤正中弓身，拉成满月的大弓啪的一声从中折断，弓弦狠狠得抽在了完颜阿邻脸上。</p>
这把大弓乃是御赐之物，完颜亮自然不会拿残次品糊弄心腹爱将。</p>
可一来时间有些久远，完颜阿邻虽细心保养，却耐不过岁月的腐蚀；二来完颜阿邻虽然将这把弓带在身边，也不可能真的将其作为主战兵器，所以对弓的状态不是十分了解。</p>
“啊！！！”完颜阿邻惨叫出声，他以覆面，鲜血不断从指缝流出，右眼前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p>
“畜生！”完颜阿邻破口大骂。</p>
其身侧亲卫也纷纷惊惶，有的大步向前，试图阻拦宋军，有的则试图将完颜阿邻拖离战场。</p>
然而完颜阿邻亲卫的举动却起了反效果，让周围宋军认出了此人正是高阶军官，霎时间，十余宋军放弃了当面的对，齐齐向完颜阿邻扑来。</p>
毕再遇扬起大刀，将阻拦之敌一一砍翻，再次杀到完颜阿邻面前。</p>
完颜阿邻挣脱了亲兵的拖拽，将头盔扔到一旁，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浮土，敷在脸上。抬脚踢飞一名宋军，抢过他中的朴刀，完颜阿邻对着毕再遇厉声大喝：“狗崽子！活腻歪了吧！”</p>
完颜阿邻右眼的眼皮被弓弦豁开，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球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脸上依旧在流血的伤口与浮土混合在一起，使他无论什么都如同恶鬼一般。</p>
毕再遇没有话，上前一步，如同父亲教导的一样，长刀上撩，力从脚起，运用全身之力，狠狠朝着面前大将砍去。</p>
完颜阿邻狞笑出，朴刀如同当空彩练一般劈下。</p>
当的一声，两刀相交，在爆发出的一团火星之中，毕再遇长刀脱，掉落于地。</p>
若是二十年后的毕再遇，必然不会落于下风，然而他现在终究只是少年人而已。</p>
可毕再遇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甚至是主动抛弃长刀的。借着完颜阿邻招式已老的空档，毕再遇从腕甲内侧拔出解腕尖刀，如同一颗出膛炮弹一般，狠狠撞向完颜阿邻。</p>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同时脸上剧烈的疼痛让完颜阿邻失去了对战场的敏锐洞察力，竟然被毕再遇撞翻在地。</p>
周围无论宋军还是金军都齐齐惊呼，都想向前援助各自将领，然而却又各自阻拦对方，战成一团。</p>
完颜阿邻虽被扑倒在地，却没有就此丧失战力，扔下碍事的朴刀，挥动铁拳砸向压在身上的毕再遇。</p>
毕再遇腰腹受到重击，却只是闷哼一声，中解腕尖刀一转，狠狠刺向完颜阿邻没有步人甲保护的肋下。</p>
完颜阿邻惨呼出声，虽有贴身锁子甲护身，这一刀没有入肉半寸，却也让他疼痛难忍。</p>
“畜生！”完颜阿邻长舒猿臂，双抓住毕再遇的脑袋，就要发力，将其的脖子折断。</p>
毕再遇梗着脖子，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干脆张嘴咬断了对方的指。双更是不管不顾的高举尖刀，狠狠向完颜阿邻的脸上刺来。</p>
厮打之下，解腕尖刀失去了准头，然而却歪打正着，刺破了完颜阿邻的喉咙。</p>
“嗬嗬”完颜阿邻圆睁着完整的左眼，如同想些什么，双依旧在用力厮打毕再遇。</p>
毕再遇唾了口血唾沫，拼着用脑袋硬接了两记重拳，全身力气压上，将尖刀压进完颜阿邻的脖子。</p>
“到了下边，跟阎王爷清楚，杀你的人，乃是武义大夫毕进之子，毕再遇！”</p>
完颜阿邻的挣扎越来越，直至变成痉挛。</p>
“贼首已死！”毕再遇割下完颜阿邻的首级，高举起来放声高呼，随后拾起朴刀，向着武平大旗杀去。</p>
完颜阿邻的亲卫并没有第一时间溃散，他们惊怒交加的发动了杂乱的反击，却被士气大振的宋军一一化解。</p>
当毕再遇将掌旗官砍杀，夺下大旗之后，一股躁动如同瘟疫一般传遍了武平军。</p>
恐惧与惊慌开始蔓延，武平军终于承受不住，全军溃散。金军的军官根本阻止不了溃败之势，因为他们本身也已经丧胆，甚至带头与亲卫逃窜。</p>
“转向！转向！”辛弃疾挥动大旗，急声下令：“把溃军压向北方！向北！”</p>
龟山山脚的靖难大军纷纷得令转向，驱逐着武平军溃兵向威胜军涌去。</p>
此时刘淮已经救出成闵，率领骑兵让开了两军之中的大道，溃军距威胜军之间，一片坦途。</p>
刘淮见状，对身侧的成闵道：“成伯，天下事在此一举！还请将所有背嵬军的指挥权交与我！”</p>
成闵喘着粗气问道：“你待要如何”</p>
刘淮昂然道：“自然是宰了完颜亮！”</p>
成闵点头，也没有多问，挥召来一人：“背嵬军副统制成伯凤！”</p>
一名半边胡子被燎没了的大汉拱道：“总管！”</p>
“你带着所有整饬出来的背嵬军，听从刘都统的号令。”成闵正色道：“如果他让你去死，你就去死，明白吗”</p>
这名明显是成闵子侄辈的大将立即拱应诺。</p>
随后八百余背嵬军集结起来，换上新的战马，与七百余飞虎军合军一处。</p>
刘淮刚要拨马离开，成闵却是拉住了他的马缰：“刘都统，你虽然是老夫的年轻辈，却是见识不凡，你告诉老夫，这一战真的能定天下事吗真的能让天下太平吗”</p>
刘淮在纷乱的战场上思量片刻，摇头道：“自然是不成的。但无论如何，以史书论，此战就是天下太平的开始了！”</p>
成闵松开了刘淮的马缰，挥道：“既如此，那就快去吧，快去致太平世去吧！”</p>
刘淮一拱，随即带着这一千五百马军向着完颜亮那面金吾纛旓飞驰而去。</p>
飞虎大旗迎风招展，路过正在驱逐溃军向北的靖难大军时，全军上下无一不高声欢呼起来。</p>
“飞虎子！”</p>
“飞虎子！”</p>
“飞虎子！”</p>
行到中军处时，刘淮与辛弃疾隔着数个方阵，遥遥相望。</p>
错马而过的片刻，刘淮举起了中的沥泉长枪，对着辛弃疾高呼：“此去泉台招旧部！”</p>
早就已经将注意力投向刘淮的辛弃疾闻言，直接驱马向前走了两步，同样举起重剑回应：“旌旗十万斩阎罗！”</p>
“哈哈哈哈！”</p>
大笑之中，刘淮带着马军浩荡而去，而辛弃疾却是失神了一瞬，随后对周围数名文书幕僚、统兵将领道：“都统郎君去诛杀完颜亮，咱们也不能落于将军之后。”</p>
“传我将令，各部依续前进，前锋立即接战，后续兵马不得轮换，绕过战场以作包围！”辛弃疾大声道：“辛文远，下令天平军全军准备，乃公亲自宰了完颜元宜这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