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关外，月色渐渐隐入云层。</p>
黑暗的冬夜吞没了整座堡垒。</p>
“嘶”</p>
“他娘的，这鬼地方真冷啊！”</p>
城墙的了望台上，一名老兵浑身发抖，试图从刚熄灭不久的柴堆里获取些热意。</p>
就在刚才，邹将军下令要所有观察哨全部熄灭火源，以免暴露给起义军。</p>
而在他身后，另一名年轻的观察仍然坚守在岗位上，眺望着远处与夜空浑然一色的沙丘。</p>
“喂，你不冷？”</p>
那老兵回头叫了他一声。</p>
“冷，冷得要死。”</p>
在那件大袄下，他也同样冷得不停搓揉着已经冻僵的。</p>
“我靠，我鼻涕好像结冰了？”</p>
老兵不再理他。</p>
“”</p>
“西凉州的天亮得好早。”</p>
年轻的观察感慨了一句。</p>
“哈？也就是你见识少，想当年老子在东山城，那海上的太阳才”</p>
“等等，这月亮还搁天灵盖上呢，你上哪看到的太阳？”</p>
老兵顿时警觉起来。</p>
他一把薅开那年轻后生，瞪着一对混浊的大眼望向那片沙丘。</p>
——操！狗屁日出！那是火光！</p>
成片的火把如初阳照亮大地般，从远处的山头迅速蔓延。</p>
仿佛要将这片天与地尽数烧成灰烬。</p>
“呜——呜——”</p>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哨塔上都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p>
“敌袭！敌袭！”</p>
“所有人！准备就绪！”</p>
“咚——！咚咚！！”</p>
沉重的鼓槌敲碎了宁静夜色，城墙上的守军来回奔跑，只传递着一道信息。</p>
——起义军来了！</p>
“轰隆隆——”</p>
无数战马奔腾如滚滚雷霆。</p>
上百万披甲兵士熙熙攘攘，在连天火色下闪耀着钢铁的光芒。</p>
萧凌云亲率的重装骑兵团一马当先，如一道箭头直插那片黑暗之中。</p>
一发信号弹从前锋军团内升起，后方火炮顿时明了。</p>
“发射照明——！！”</p>
“放！”</p>
“砰砰砰——”</p>
一连串炮弹射向高空，爆发出经久不衰的亮光。</p>
青湖关的大门被照了出来，同时也暴露出城外大量的陷阱坑洞。</p>
邹远辰从城楼上看着这一幕，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p>
本想试图借助这些工事挫败起义军进攻锐气，但看样子这点聪明是骗不过萧凌云的。</p>
——没有谁能比萧凌云更熟悉他的战术了。</p>
“冲啊——！！”</p>
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扑向青湖关的高墙。</p>
也正是此刻，起义军的先头部队彻底进入了舰炮的覆盖范围。</p>
“呜——！！”</p>
在将军授意下，指挥塔上传来了一声嘹亮高亢的吹角声。</p>
这声号角，正是步云舰队的进攻信号。</p>
很快，飞空战舰从厚重的层云中下降，一片片如鱼肚翻浮出倒悬的水面。</p>
庞大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起义军上空。</p>
广袤的沙原上，无数将士拼命冲锋。</p>
四周毫无掩体，冲锋的士兵们与活靶子无异。</p>
“！”</p>
眼看战舰巨炮正在校准，萧凌云当立断再次向天空发射第二枚信号弹。</p>
她猜到邹远辰会将步云舰布置在云层上面，所以她也提前命令后方炮兵准备了烟幕弹。</p>
“砰砰砰！！”</p>
然而，在她发射信号弹的前一刻。</p>
青湖关的守军更先一步放出了无数照明弹。</p>
整片天空都被强光所充斥，那枚可怜兮兮的信号弹瞬间被光芒吞没，随后消失在白光中。</p>
后方的炮兵并没有观察到信号，没人敢装填发射新一轮炮弹。</p>
“可恶！”</p>
萧凌云怒骂一声。</p>
她抬头望向那座城墙的顶端。</p>
邹远辰也同时看到了她。</p>
与萧凌云熟悉他一样，他也对萧凌云再熟悉不过了。</p>
“想要用烟幕遮蔽舰炮瞄准，打个出其不意？”</p>
邹远辰嗤笑一声。</p>
“萧凌云啊，你还是太年轻了——”</p>
“轰轰轰——！！”</p>
上千台舰炮同时齐射，瞬间将起义军的冲锋队伍化作一片火海。</p>
“萧姐姐”</p>
柳思卿在后方远远望着这一幕。</p>
虽然萧凌云依然带着骑兵们冲过了火线，但天空的重炮仍像一把高悬头顶的利剑。</p>
若再不拿出反制段，下一轮炮击将杀伤更多士兵。</p>
必须想点办法！</p>
柳思卿立马跑向了火炮阵地。</p>
每一门炮都陷入了沉寂。</p>
“发射烟幕弹！”</p>
柳思卿找到了原地待命的炮兵长官。</p>
“不行，萧统领还没有给信号。”</p>
那名中年男人紧紧握着旗帜，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况。</p>
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萧统领还没有发出信号，明明计划里就是用烟幕遮挡舰炮的视线。</p>
“”</p>
柳思卿沉默了一秒，随后一把就从他里抢过了旗帜。</p>
那名长官赶忙抓住她，试图夺回发令旗。</p>
“等等！”</p>
柳思卿从怀里扯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件。</p>
她将信件和皇室令牌通通攥在里，高举过头顶。</p>
“我是柳思卿！是萧统领亲信！”</p>
“这是萧统领亲自下达的密令！现在由我接替后方指挥权！”</p>
“所有火炮听我命令！发射烟幕弹！掩护萧统领！”</p>
“”</p>
炮兵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长官。</p>
“啧。”</p>
长官一时间有些无语。</p>
但下一轮炮击即将落下，他们没有犹豫的时间。</p>
“先听她的，装填弹药！”</p>
“是！”</p>
很快烟幕弹装填完毕。</p>
“放！”</p>
柳思卿挥旗，炮口顿时炸出火花。</p>
“砰砰砰——”</p>
浓重的硝烟迅速弥漫，遮天蔽月，挡住了空中战舰的所有视线。</p>
未得命令，步云舰队也不敢贸然二次下降。</p>
一旦下降到危险高度，来自地面的火炮很有可能直接攻击到舰体。</p>
于是正在调校的舰炮一时间没了目标，暂缓开火。</p>
原本已经被瞄准的起义军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p>
“冲！把战车撞上去！”</p>
萧凌云一声令下，后续装满炸药的战车再次加速。</p>
青湖关城门近在咫尺，一旦城破，起义军数百万人将横扫整个中原。</p>
“拿来吧你！”</p>
炮兵长官一把抢回了旗帜和那封信。</p>
柳思卿这次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他检查那封信。</p>
直到长官翻开信件</p>
——你奶奶个腿！这不就是荒海城那时候发的朝廷招安册子嘛！</p>
</p>
那长官挑着眉，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少女。</p>
柳思卿自知瞒不过去，只能对着他尴尬的笑了笑。</p>
“嘿嘿”</p>
“”</p>
长官撇着嘴，瞪了她一眼。</p>
随后将信塞回到她怀里，转身向其他士兵解释道。</p>
“嗯，这信是真的。”</p>
“萧统领任命柳姐作为战时临时指挥。”</p>
柳思卿有些惊讶，她抬起头。</p>
长官伸出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p>
“柳副将，现在就交由你来指挥了。”</p>
柳思卿愣了一阵，随后握紧了对方递给她的旗帜。</p>
“嗯！”</p>
“呜——！！”</p>
第三声号，宣告守军正式迎敌。</p>
“砰！砰砰！”</p>
城楼上不断响起枪声。</p>
但碍于口径，铅弹根本打不穿重装骑兵的厚钢甲。</p>
即便青湖关守军配备有多门火炮，每十五步便设一座震天炮台。</p>
但敌不过起义军人数众多。</p>
再多的炮弹落入人潮中也只是短暂撕开一道缺口，随后又被后继者瞬间填补。</p>
“将军！问青火铳威力不够！我们根本打不穿他们的护甲！”</p>
“起义军就要冲到城下了！”</p>
传令兵多次传来急报，几乎每一段城墙上的守军都在抱怨起义军人数太多了。</p>
“知道了。”</p>
邹远辰站在城头，望着这方连天战火陷入沉思。</p>
“将军，要不咱们用那个吧？”</p>
“”</p>
“将军——！别犹豫了！那东西不就是用来对付萧家重甲兵的嘛？！”</p>
万参事重重拍了拍面前的桌子。</p>
“嗯，用吧。”</p>
“好嘞！”</p>
万兴奋的跑了出去，随抓住一个传令兵。</p>
“让上面的吹号！放飞鸢——！”</p>
“呜——！！”</p>
“！”</p>
城外，萧凌云猛然抬头。</p>
她可从没听过邹远辰还有第四声号。</p>
“所有人！注意上方！”</p>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p>
萧凌云也随身旁人向头顶望去。</p>
“！”</p>
只见头顶的夜空中，无数黑点从烟幕里落下。</p>
就像是——一只只扑打双翼的云雀？</p>
“心——！”</p>
又不知是谁大叫起来。</p>
那漫天如雪般的巧械飞鸟似是长了眼，纷纷洒洒朝甲兵们扑来。</p>
飞鸢——正是在萧家军叛乱后，工部尚书陆邢专为针对重甲兵所打造的利器。</p>
飞鸢外形和风筝无异，但腹部加挂炸药与魔石原矿碎石。</p>
撞击目标后发生爆炸，内部魔石原矿将如破片辐射向四周。</p>
魔石原矿在未经特殊处理之前，对无法感知魔力回路或是体内周天经脉的普通人都是剧毒。</p>
轻则脏器受损折败寿命，重则经脉寸断七窍流血暴毙当场。</p>
当然，光凭单只飞鸢的炸药当量，若非直接命中目标，仅仅脏弹爆破造成的杀伤范围相当有限。</p>
所以在飞鸢前端，特意安装有磁石导航。</p>
一旦飞行航线中出现了大量铁器，则会受其吸引直飞目标。</p>
于是此刻，从人头武装到马腿的重装骑兵们，成了飞鸢的袭击目标。</p>
“轰——轰轰——！！”</p>
裹挟着原矿碎石的破片在炸药的冲击下，瞬间刺破了厚重的钢甲。</p>
“呃啊啊啊啊——！！”</p>
无数起义军士兵人仰马翻。</p>
痛苦的哀嚎声随旷野上的晚风吹开。</p>
“嘁！”</p>
萧凌云眼睁睁看着身旁的战友在飞鸢的自爆中全身爆血而死。</p>
飞溅而来的碎屑刺伤了她身下的战马，顿时将她也掀翻出去。</p>
萧凌云拔枪轻点地面卸力落下。</p>
越来越多的飞鸢从步云舰上放下，突破烟幕袭向起义军。</p>
她回望身后，骑兵队伍已经成功突破到城墙脚下。</p>
可后续队伍依然暴露在那群自爆风筝的打击范围里。</p>
眼看头顶的烟幕即将消散，步云舰队的舰体正在逐渐显现。</p>
如果她没能打开城门，这里就将成为起义军的坟墓。</p>
“吁——！！”</p>
失去驾乘人的攻城战车被受惊的战马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冲向了这边。</p>
“！”</p>
萧凌云眼神一凝，翻身一跃骑上了那匹战马。</p>
随后拉拽缰绳，将车头调转向青湖关的城门。</p>
既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p>
必须打开城门，攻下中原天京城！</p>
“所有人！随我冲锋！！”</p>
“冲啊——！！”</p>
满载着炸药的战车，顶着城墙上的猛烈枪火冲向大门。</p>
然而，就在她所未注意到的天空一角。</p>
一艘舰船已经下降到烟幕之下。</p>
舰炮调转炮口，纷纷瞄准了那辆即将撞上青湖关大门的战车。</p>
“不对！”</p>
远处的柳思卿察觉到那艘舰船的目的。</p>
“炮口抬高！把那艘船打下来！”</p>
“打个蛋啊！你以为这是高射炮啊！</p>
炮兵长官吼了一声，但还是亲自调整震天大炮的仰角。</p>
“放！”</p>
“砰——！！”</p>
特制的穿甲钢弹在火药的推进下，射向了高空的舰船。</p>
钢铁弹头瞬间刺入舰体底部，一名倒霉的锅炉工当场被炮弹碾碎成了肉泥。</p>
弹头扎在魔石炉台边，却并没有引起爆炸。</p>
“哑弹！”</p>
柳思卿惊呼一声。</p>
“不。”</p>
一旁的长官打断了她。</p>
“我检查过所有弹药，绝对没有问题。”</p>
“那艘船上有司天监的观星者。”</p>
这一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舰炮的发射。</p>
“轰——！！”</p>
重炮轰炸了青湖关城门外的最后一道防线。</p>
瞬间，冲天火光就吞没了战车。</p>
而萧凌云在炸药殉爆的前一刻跳下了车，可巨大的冲击波还是将她的身影吞没。</p>
“嘭——！！”</p>
强大的震荡席卷了战场。</p>
后续朝城门处袭来的马匹纷纷受了惊，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p>
起义军的攻势阵脚大乱。</p>
与此同时，青湖关门户大开。</p>
固守城中的守军在邹远辰的指挥下组织起精兵，发起了反冲锋。</p>
天空的烟幕也彻底散尽，步云舰队再次向起义军的阵型中宣泄炮火。</p>
精疲力竭的起义军再也无力与青湖关守军对抗，大量士兵丢盔卸甲亡命奔逃。</p>
大约七万起义军士兵死在了这一夜，更有超过十万人被俘虏押送回关内。</p>
起义军统领萧凌云生死不明。</p>
于是第一场青湖关战役，便以起义军的惨败告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