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飞到房梁子底下，做个窝</p>
季春花上台的时候，大多数病患们还都显得不怎么关心，甚至有的已经开始打哈欠，问身后的护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午觉了。</p>
后来，季春花就可甜可软的笑着，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p>
她：“我没大家想的那么厉害，我其实没正经读过书，也没上过学，我对书本和知识的了解，来自于很很的时候，我们村的一位教书老先生”</p>
“我知道他姓盛，但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长得是个啥模样，因为我时候都是跟做贼一样蹲在他家院墙后头偷偷听他讲书的。”</p>
“所以每当我听见他的名字，或是瞅见他的身影，我下意识地就会跑，就会躲起来。”</p>
“大概一年多以前，我突然得知在我的时候，他是去过我家的，他和我的亲爹跟后妈主动提出送我去他那里读书，他可以不收学费，但是被拒绝了。”</p>
季春花还是暖融融的笑着，只是那份温暖中却隐约透出酸涩的遗憾。</p>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假、假如能再让我见到他，这回我一定要好好看清楚他的脸，我也想好好的谢谢他。”</p>
“当年的我还很很，所以对好些东西好些道理都没法想得很深我只知道，听盛老先生讲故事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像是、像是有一幅又一幅我没看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画，在我眼前被展开。”</p>
“还有好些好些，似乎不是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在他的讲述中被一个又一个的造了出来。”</p>
“其中讲的道理，其中存在的精神，都是我没听过也没敢想过的，我觉得、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有的时候还会做一些很神奇的梦，就梦见他讲的那些东西。”</p>
“虽然，我后头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也变成了一个不爱话，能活一天就是一天的人。”</p>
“但总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瞬间，我会想起他讲过的那些故事、那些内容。”</p>
季春花眼里亮晶晶的，举例道：“例如下雪的时候，厚厚的雪铺满了大地，我会突然间想到让六月飞雪的窦娥。”</p>
“又比如比如看见鸟蛋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讲的精卫填海，这也是我在扫盲班子给大家讲的第一个故事，上的第一堂课。”</p>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故事对我造成的影响会那么深，深到每当我看到任何一枚鸟蛋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希望。”</p>
“我会希望，那个鸟蛋里孵出来的就是精卫，精卫就能去找大海报仇了。我也会幻想，假如我成了一只鸟，长了翅膀，那就也能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啦！”</p>
“比如飞到—”</p>
“飞、飞到？”</p>
季春花忽然再次卡住了，就和在鞋厂做分享的时候一样。</p>
可这回却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咋往下接了，而是因为她脑瓜子里忽然冒出几个字：“房梁子底下。”</p>
紧接着，后头的话也随之浮现，连起来就是：飞到房梁子底下，做个窝。</p>
季春花不自觉地蹙紧眉，想不通这种行为的意义。</p>
她认为真要自己也成了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的鸟，咋能只是希望搁房梁子底下做个窝呢？</p>
在哪个房梁子底下做窝？</p>
季家吗？</p>
那不得很快就被季大强跟季阳他们弄死？</p>
她应该得希望去更远的地方啊。</p>
或者是山顶，或者是跟精卫一样飞到大海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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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得是远到再也瞅不见那些烂人们的地方。</p>
朱婶子忽然举：“我要是成了个鸟儿，我就要飞到我儿子跟我闺女家里去，天天往他们脑瓜顶拉屎！”</p>
“往他们饭里拉屎！”</p>
人群立时哄堂大笑。</p>
马婶子笑得都栽歪到她身上，道：“你、你个老妖精真成损啦！”</p>
朱婶子扯扯嘴角，不屑道：“那不然呢？谁稀罕看他们那两张讨人厌的脸？”</p>
“他们都嫌我这老货麻烦，给我丢出家门啦，还不许我报复报复，找找平衡了？”</p>
季春花被朱婶子几句话中断思绪，大声鼓励：“我觉得朱婶子得很好！”</p>
“反正是幻想，是是搁自己脑瓜里想，可不就是乐意咋想就咋想？”</p>
“就像是古代那些被贬黜的诗人，他们也有过得十分凄苦的时候，但却在诗中作出了另一番风景。”</p>
“有些苦难是我们无法改变也无法逃避的，可咋看待这些苦难、或是如何叫自己继续过下去，却是我们可以自个儿选择的。”</p>
朱婶子又举举：“闺女，你得真是这个理儿，甭看我这么骂他们其实也明白，要是我非得回去跟他们一道过，指定得惹得谁都不高兴。”</p>
“我闺女得跟我姑爷干仗，我儿子也得跟儿媳干仗，我狠不下那个心，但我也没办法一点都不恨他们。”</p>
“你那个诗人是作的啥诗？我也能学学吗？我想把我刚才的那个话作成诗，就搁他们脑瓜顶拉屎的那个！”</p>
“天老爷啊！”马婶子刚缓过来不久，又被这话得笑不行了，使劲捅咕朱婶子：“算我求你了老朱，你快别丢人了，成不？”</p>
“同、同志！我也想发言！”</p>
气氛逐渐活跃，人群中又有位病患颤颤巍巍地举起了。</p>
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双腿残疾。</p>
季春花急忙回：“您请讲！”</p>
“我我”他舔舔嘴，略显局促地从身后掏出个本子，鼓起勇气举起来：“我不懂诗，但我很喜欢读。”</p>
“我试着写了写了一篇，虽然还没多少字，写得也不好，但是我，我想请您帮我看看。”</p>
魏姐都惊了，瞠目结舌道：“诶妈呀强哥，你还有这能耐呐？你咋也不跟我们呀？”</p>
“啥意思，是不是歧视我们，觉得我们都没文化，瞅不明白呀！”</p>
马婶子也错愕不已，跟朱婶子声唏嘘：“真没想到啊，大强天天瞅着跟个闷葫芦似的原来这么有想象力啊？”</p>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啊！”</p>
季春花激动不已，当即走下舞台冲进人群，朝着这位强哥走去。</p>
到了跟前，她伸出双尊敬又礼貌地接过的本子，想想道：“同志，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把其中的内容讲给大家听呢？”</p>
“我觉得您写的一定很有意思，只有自己读的话实在是有点可惜。”</p>
“您觉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