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
李当归将最后一口药粥咽下，抬头看向围坐的众人：\"明日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p>
\"普通人能去看吗？\"李朱砂托着腮，指尖绕着发梢打转。</p>
她今早特意换了新裁的杏色襦裙，发间还簪了朵新鲜的木芙蓉。</p>
李当归一愣。</p>
飞花传讯中只演武大会在城主府，但确实没提观战事宜。</p>
他回忆着城主府的布局——那些曲折的回廊、错落的假山，还有永远走不到头的竹林径</p>
\"恐怕\"他迟疑道，\"城主府容不下那么多人。\"</p>
\"所有人都能去。\"宁芙突然开口。</p>
寒螭剑横放在她膝头，剑穗上的冰玉坠子纹丝不动，\"白虎城与玉罗城的百姓皆可，既然是演武，按照规矩，自然要演给百姓看。\"</p>
李当归眉头微皱。</p>
他想起那日与雀翎在府中迷路的窘境——他们明明沿着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前行，却莫名其妙绕回了原地。</p>
当时若不是遇见花生大士，怕是天黑都出不来。</p>
\"可城主府虽大\"雀翎的骨笛在指尖转了个圈，\"终究有前门后墙，那么多百姓\"</p>
她右肩的弥沙之印微微发亮，显然也在回忆那次诡异的经历。</p>
宁芙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你们第一次进府时，可曾走遍每个角落？\"</p>
这个问题让李当归怔住了。</p>
他下意识摇头。</p>
宁芙指尖轻抚剑鞘，继续道：\"我初入城主府时也以为不过寻常府邸。但去的次数越多，越发现\"她微微蹙眉，\"每次都能遇见未曾走过的回廊、院落。\"</p>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灶上药罐\"咕嘟\"作响。</p>
\"难道\"李当归眼睛一亮，\"城主府内有空间玄？\"</p>
“城主实力高深莫测，估计是他老人家开辟了独立空间，”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而且我和雀翎进去时，明明花草繁茂却不见一个园丁\"</p>
\"噗——\"</p>
雀翎突然笑出声，灰白瞳孔里的金光流转：\"你以为城主是神仙？还能开辟洞天福地？\"</p>
宁芙也难得露出无奈神色，寒螭剑穗上的冰晶\"咔\"地裂开一道纹：\"纵是十大帝子也无此等造化之力，神力者虽能力超凡，但毕竟无法改天换地。\"</p>
\"那\"李朱砂好奇地凑近，发间木芙蓉的香气拂过宁芙鼻尖，\"为何会走不完呢？\"</p>
\"这，我也不知，但明日自见分晓。\"宁芙起身打断，剑鞘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弧，\"今日养精蓄锐。\"</p>
她转身时，李当归注意到女将军耳后的碎发无风自动——这是她心绪波动的迹象。</p>
显然这位常出入城主府的将军，也对明日充满期待。</p>
当宁芙和雀翎断言神力者不可能创造空间时，静姝只是安静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闪过的异色。</p>
但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日的大会上，无人察觉她的异常。</p>
\"姐姐！\"李朱砂突然拉住李灵芝的衣袖，杏眼里闪着期待，\"明日咱们也一起去吧？\"</p>
阿朵也凑过来：\"对啊灵芝姐，咱们一起去看热闹！\"</p>
李灵芝摇摇头，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药铲的旧痕：\"你们去吧，店里总得有人守着。\"她看了眼灶台上咕嘟作响的药罐，\"再了，都走了谁给你们做饭？\"</p>
这句话让众人一愣。</p>
确实，若都去了比武大会，百草堂这一大家子的饭食便没了着落。</p>
\"我留下。\"青鸢突然开口，指拂过腰间缠着红丝的飞针，\"陪灵芝看店。\"</p>
宁芙明显怔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青鸢不准备陪她一起。</p>
阿朵咬着嘴唇思考片刻，忽然拍板：\"那我也留下！正好帮灵芝姐晒新收的雪灵芝。\"</p>
李朱砂左右为难地绞着衣角。</p>
李灵芝见状，直接伸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放心去玩，记得给我带串白虎城最甜的糖葫芦回来。\"</p>
\"嗯！\"李朱砂重重点头，扑进姐姐怀里，像时候那样蹭了蹭。</p>
宁芙的靴尖刚跨过门槛，突然顿住。</p>
寒螭剑鞘在晨光中划出半道冷弧。</p>
\"李当归。\"她头也不回地开口，\"准备一下，随我出门。\"</p>
雀翎闻言一顿。</p>
她灰白瞳孔里的金光流转，正要发问——</p>
\"今日他归我。\"宁芙侧过脸，下颌线绷得极紧，\"有事要教。\"</p>
这句话得生硬，倒像是解释给所有人听的。</p>
静姝正把玩着李朱砂的发梢，闻言眨了眨眼。</p>
虽然她每日的主要任务就是——吃饭、睡觉、粘着宁芙，但听到她要单独和李当归出去，也没有多问。</p>
她歪头打量着宁芙紧绷的背影，\"噗嗤\"一笑。</p>
李当归已经放下碗筷起身。</p>
他对上雀翎探究的目光，只是轻轻摇头——将军的命令，他从不犹豫。</p>
宁芙的指尖在剑柄上敲了三下，这是她不耐烦时的习惯：\"半刻钟后，门口见。\"</p>
门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屋内一时静默。</p>
\"也罢。\"雀翎忽然起身，\"那我也去准备准备。\"</p>
静姝伸了个懒腰，纱衣下摆滑到大腿：\"那人家只好去找朱砂姐姐玩啦\"</p>
她突然扑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朱砂，\"今天给你梳最漂亮的发髻！\"</p>
李当归转身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李朱砂的惊叫和碗碟碰撞的脆响。</p>
不久之后，白虎城的街道上。</p>
李当归跟着宁芙穿过一条条巷道。</p>
\"将军，\"李当归忍不住开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传功？\"</p>
宁芙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p>
她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跟上。\"</p>
“哦。”李当归识趣地不再多问。</p>
不知走了多久，正午的日头将两人的影子缩成脚下一团。</p>
两人竟一直从白虎城西城走到了东城。</p>
东城的建筑与西城截然不同。</p>
青瓦白墙的楼阁错落有致，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p>
街道两侧栽满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地碎金。</p>
李当归打量着陌生的街景，药铺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白虎城，竟有大半未曾踏足。</p>
西城的烟火巷陌与东城的清雅气象，宛如两个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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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怎么也不提前一声，早知道该骑马。\"他声嘀咕，揉了揉发酸的腿。</p>
毕竟他们可不像静姝，几息之内，就能绕着白虎城跑一圈。</p>
“你什么？”</p>
“没，没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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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走了一会儿。</p>
李当归的肚子刚\"咕噜\"叫了一声，宁芙的脚步便停下了。</p>
他险些撞上女将军挺直的背脊——寒螭剑鞘的霜花纹路近在咫尺，冻得他鼻尖一凉。</p>
\"先用饭。\"</p>
宁芙完便径直向前走去，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银杏叶。</p>
李当归连忙跟上，心里暗松一口气。</p>
他正愁怎么和将军呢。</p>
那间饭馆藏在银杏树后，门帘是用细竹编成的，掀开时发出清脆的\"哗啦\"声。</p>
里头只有四张榆木桌，却收拾得窗明几净。</p>
柜台上的粗陶瓶里插着几枝野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p>
\"客官几位——\"</p>
系着围裙的老者从后厨转出，话到一半突然噎住。</p>
他粗糙的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宁宁丫头？\"</p>
\"好久不见，陈叔。\"宁芙的声音罕见地软了几分。</p>
老者突然扭头朝里屋大喊：\"老婆子！快出来！宁丫头来了！\"</p>
布帘后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p>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冲了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p>
她看到宁芙的瞬间就红了眼眶，颤抖的直接拉住了她：\"真是芙儿长这么高了\"</p>
李当归站在门口，看着宁芙僵硬的背影——她握剑的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那是她紧张时的动作。</p>
老夫妇粗糙的双紧紧攥住宁芙的腕甲，像是怕一松她就会消失似的。</p>
陈婶布满皱纹的指轻抚过宁芙的眉骨，声音发颤：\"上次见你，这儿还磕了道口子\"</p>
宁芙唇角扬起——这个笑容却如同冰湖乍破，春水初融。</p>
李当归直接呆立在门口，恍惚间仿佛看见寒螭剑上的霜纹化作了三月桃枝。</p>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微笑，真的很美。</p>
\"这位哥是？\"陈叔终于注意到呆立的少年。</p>
\"我的副将。\"宁芙的声音里还残留着未褪的温和。</p>
李当归如梦初醒，慌忙行礼。</p>
老夫妇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连忙招呼两人坐下。</p>
陈婶端来的茶水里飘着晒干的野菊，正是宁芙幼时最爱的味道。</p>
\"得有十年啦。\"陈叔掰着指算，黢黑的指节上还沾着面粉，\"上次你来还是\"</p>
\"腊月初八。\"宁芙轻声接话，指尖划过桌角一道陈年刻痕——那分明是孩童用匕首歪歪扭扭刻的剑形图案。</p>
陈婶突然抹了把眼睛，转身往厨房走：\"等着，给你们下茴香馅饺子芙儿最爱吃的\"</p>
\"将军以前常来这里？\"李当归压低声音问道。</p>
宁芙还未开口，厨房里便传来陈叔洪亮的嗓音：\"那可不！宁丫头时候天天蹲在咱家灶台边——\"</p>
擀面杖\"咚咚\"敲击案板的声音里，陈婶带着鼻音接话：\"冬天帮着添柴火，夏天帮着扇蒲扇那么丁点大的娃娃，比大人还懂事。\"</p>
灶膛里爆出个火星子，陈婶的抽泣声混在油锅的\"滋啦\"声里。</p>
陈叔突然提高嗓门：\"丫头一走就是好几年，后来只听白虎城出了个宁将军，战场上英姿飒爽，战无不胜——\"</p>
他顿了顿，擀面杖的节奏慢了下来，\"可我们老两口只惦记着，那丫头有没有冻着，有没有饿着，睡的好不好\"</p>
宁芙的指节突然泛白，寒螭剑鞘上的霜花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p>
李当归不知道喝了什么假酒，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覆上了她紧绷的背——</p>
女将军的臂明显一颤。</p>
李当归已经做好被甩开的准备，可意料中的寒意并未袭来。</p>
宁芙的像块冰，却任由少年的体温一点点渗入。</p>
她垂眸盯着交叠的双，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泛红的眼尾。</p>
柜台上那瓶野菊突然覆满冰晶，可花瓣却舒展得更开了。</p>
陈叔端着饺子掀帘出来时，恰看见两人飞快松开的，和宁芙面前那杯突然结冰又化开的茶。</p>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宁芙的眉眼。</p>
陈婶将青花瓷盘轻轻放在桌上，盘中的饺子晶莹剔透，能隐约看见里头翠绿的茴香馅儿。</p>
陈叔在一旁搓着，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眼神却亮得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p>
李当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p>
夫妇笑了起来：“伙子不要客气，趁热吃！”</p>
李当归这才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薄皮在齿间破开的瞬间，茴香混着肉汁的鲜美立刻充盈口腔。</p>
他瞪大眼睛——这滋味竟与大姐的艺不相上下！</p>
\"宁丫头，快尝尝\"陈婶的声音有些发颤。</p>
宁芙的指尖在筷子上收紧又松开。</p>
她慢慢夹起一个饺子，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p>
当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时，女将军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p>
\"还是原来的味道。\"</p>
她这句话得很轻，嘴角却扬起一抹柔软的弧度。</p>
李当归看见她眼底泛起的水光，在晨光中转瞬即逝。</p>
此刻的宁芙不再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倒像是回到了那个蹲在灶台边，等着吃热腾腾饺子的女孩。</p>
陈婶突然背过身去，用围裙擦了擦眼睛。</p>
陈叔则哈哈大笑，又往两人碗里各添了几个饺子：\"多吃点！宁丫头现在可是大将军了，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家卫国！\"</p>
很快，李当归面前的空盘子已经摞了三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却见陈叔陈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伙子多吃点！锅里还多着呢！\"</p>
宁芙的吃相依然优雅，但盘中的饺子也已见了底。</p>
她嘴角沾了一点油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烟火气。</p>
\"芙儿啊，\"陈婶突然轻声问道，\"你父亲这些年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