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府，兰芳院。</p>
“去哪儿了这么久？”</p>
狄昭嗓音低沉，还残留着欢愉后的餮足。他衣襟半敞，胸膛零星印着几枚红痕，懒懒躺在床上，支起肘架着脑袋。</p>
高雨霏刚从外头回来，神色略微慌张。</p>
她一边解下外衣，任由狄昭将她拉进怀中。</p>
“想吃点宵夜的，凌那丫头本该是她侍夜，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害得我转了一大圈才找见个下人。”</p>
高雨霏窝在狄昭怀里娇嗔。</p>
二人耳鬓厮磨，还想重拾余温。高雨霏心有所思，兴致不高，越想越奇怪。</p>
她干脆推开狄昭，合衣坐起来，道：“你这裴钰儿还真是命硬啊，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连车连马夫都碎成渣儿了，她居然还有命回来！”</p>
狄昭听她这么一，瞬间也兴致全无。</p>
“毕竟是公主，你还不兴人家有先帝庇佑？”狄昭一冷哼。</p>
高雨霏忿忿环抱双臂，“那凭什么我的孩子就得死！”</p>
“若不是她害我产，我定会给你们狄家生个大胖子的！”</p>
想起这事高雨霏便气不打一处来，半月前，她与淳熙公主起了争执，不慎把还未成型的孩子给摔掉了。</p>
狄昭知道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结，瞧她一双水汪汪的圆眼惹人怜，便伸覆在她腹上安抚道：</p>
“急什么，你不过才二十，还能怀。那日我也瞧见了，还不是你不谨慎才摔了一跤。可她后来不也是替你去郊外那娘娘庙里求子，这才出了意外，险些车毁人亡，你莫总迁怒于她。”</p>
虽这算是狄昭的第一个孩子，但他似乎没太多感情。纵使他再不喜欢淳熙公主，也不会想要一个姬妾生的庶子。</p>
“若不是看到你与她在那谈情爱，我会气得连路都没注意看吗！你现在为何总偏袒裴钰儿？你变心了！”</p>
高雨霏怒地推了狄昭一把。</p>
狄昭也不恼，反而嗤笑一声，“我与她谈情爱？”</p>
高雨霏紧紧抱着双臂，满腔恼怒憋在心中没地儿撒。见狄昭无意哄她，半晌后怒气逐渐消散。</p>
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就算裴钰儿命硬摔不死，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就没觉着她如今有些不对劲吗？”</p>
狄昭淡淡道：“为何？”</p>
高雨霏不解，“从前她可是恨不得日夜都围着你转，平日你宿在我这，她都拉着一副苦瓜脸，还得偷偷躲房里抹眼泪。现在反而很开心？竟与你疏远起来！”</p>
狄昭也想起白日里，他送淳熙公主那支金步摇，从前她几乎是要当祖宗供起来的定情之物，却拿来打发无赖了。</p>
他的心不禁一沉。</p>
“刚刚我还看见”高雨霏想刚才还看到疑似淳熙公主偷男人。</p>
“看见什么？”</p>
高雨霏却摇了摇头，“没”</p>
或许是她眼花。还是心生疑虑，需得找个会测一测这个裴钰儿。</p>
“对了，”她又问，“这都几日了，你丢失的账本还没找见呢？”</p>
狄昭也沉默着摇摇头，这几日他账上有本账本迟迟找不见，愁得他心烦。</p>
二人吹灯歇下，却同床异梦，各怀鬼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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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梅香庭。</p>
顾相思一脸警惕地盯着柳絮，耳里尽是自己强烈的心跳声。</p>
她干笑一声，“你在什么。”</p>
柳絮天生冷脸，性子淡泊，却虎视眈眈像一头野兽，冷冷道：“你不是公主，我从八岁起便服侍公主至今，她就算少一根头发丝我都清清楚楚。”</p>
顾相思紧张得不出一句话，不知道是该用拙劣的借口狡辩，还是一拳打晕柳絮为好，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人拆穿。</p>
她无法，深深叹出一口气，懊恼地“啧”了一声，居然漏算了这个公主的贴身婢女。</p>
顾相思从鼻腔哼出一记冷笑，“今日我被方三缠住时，你为何不拆穿我？”</p>
柳絮道：“对我无益。”</p>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向狄昭告发我？还是打算敲我一笔钱远走高飞？”</p>
此时，顾相思在内心里不停盘算着。</p>
她还没想好退路，兀地，柳絮猛然冲她双膝下跪——</p>
“姑娘，我不知您是何人，但您一定不是站在府尹大人那边。无论有何图谋，我求您帮帮我，帮帮公主殿下！”</p>
话音未落，柳絮便朝顾相思连磕几个响头。</p>
顾相思诧然，惊得她后退几步，“喂，你这是”</p>
“姑娘我求您了，淳熙公主的死有蹊跷！”</p>
深夜寂静，柳絮已经压低了自己的声量，可传到顾相思耳里却是震耳欲聋。她赶忙扶起柳絮坐在椅子上，听她慢慢道来。</p>
“高姑娘不慎产后，公主恐府尹大人不悦，深夜匆匆赶去娘娘庙给高姑娘再求一子。可老天无情，那夜下了很大的雨，公主非是不让我跟着去，结果雨夜路滑，马车翻下山崖”</p>
“那日来也怪，高姑娘怀的孩子，也只有她自己乐在其中，咱们下人都看得出府尹大人不想要这个庶子。可那日府尹偏偏用产做借口，对公主大发雷霆，又掉眼泪又是砸东西的。公主为了哄他开心，这才冒雨出行。”</p>
听罢，顾相思心绪繁杂，想起淳熙公主的死状之惨烈，原来这不是太平会的笔。才惊觉这狄府的水要比她想的深得多，狄昭这个人更是难测。</p>
“姑娘您就帮帮公主！”</p>
柳絮又要跪下给她磕头，她赶紧扶起来。</p>
前方等着她的许是更黑的深渊，无论波诡云谲，顾相思已是两只脚踏了进来，她躲不掉，也不能躲。</p>
她亲眼看着十三年前，顾家被人买凶，二十六口人活活烧死，是娘亲拼了命把她塞进水缸里才侥幸活下来。</p>
又看着师父几十年才出山一次，只是为了给她攒嫁妆，却被金主灭口，枭首悬挂在市街上七天七夜。</p>
她身上背了太多冤债，全都指着她去讨。</p>
“好，我帮你。”顾相思道。</p>
她随即掏出刚才聂长庚给她的那枚铜钥匙，递给柳絮，“你可认得这？”</p>
柳絮接过钥匙，借着月光细细端详。这铜钥匙不大不，除了做工精细些，看起来被主人保管得很好，并无太多磨损，与平常的钥匙无二不同。</p>
“这像是公主出嫁前，从宫里带来的箱子的钥匙，我看见公主拿过几次。”柳絮想了想，接着，“有几个嫁妆箱子丢在库房，但一般不会有人再去动了。”</p>
这枚钥匙一定锁着更重要的东西，否则淳熙公主死前也不会紧紧握在里。</p>
顾相思思索几番，打算天亮了再去库房试试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