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p>
霍雁行想起了昨晚自己同陆青鸢的话。</p>
“我知道你也不愿嫁我，这样，我愿一两年之后，为你添妆，放你和离。”</p>
再看她的眼神，满是希冀和即将自由的雀跃。</p>
看来她是真的不稀罕侯夫人的名头，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p>
“好，你跟我来书房。”</p>
霍雁行带着陆青鸢来到了外院，书房就在外院边上，离内院只有一道门。</p>
这是陆青鸢第一次来到霍雁行的书房。</p>
进门先是看到一把长刀高挂在显眼处，刀身狭长，寒光凛凛，让人胆寒。</p>
左侧放着一张贵妃榻，榻上还有一本没看完的兵书。</p>
右侧是一张有点年份的檀木书桌，桌上兵书占据了大半空间，书页泛黄发脆，有的甚至残缺不全。</p>
桌上的文房四宝倒是精致，一看就是御赐之物，只是使用者看起来毫不珍惜，笔杆上的墨渍都还在。</p>
霍雁行走到书桌前，拿纸，提笔，就要写和离书。</p>
“等一等。”</p>
陆青鸢开口阻止。</p>
“怎么，反悔了？”霍雁行搁下毛笔，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女子。</p>
“侯爷莫不是诓我？凡世家大族，涉及重要文书，都需采用官办白鹿纸誊写，并盖上私印，才能奏效。”陆青鸢伸拿起桌上的纸晃了晃：“而这，是上好的棉连纸，虽然质量上乘，但到底不是官办用纸。”</p>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这些纸的区别，只不过前世在贤王府呆久了，王府比侯府的规矩更多，纸张的数量都是有数的，谁用了，用了多少，用来做什么，都会一一记录在册，以防后面突发事件需要查阅纸张。</p>
霍雁行定睛一看，果然是棉连纸。</p>
明明他昨夜离开的时候，桌上放着的还是白鹿纸，怎么变成了棉连纸？</p>
不过，听陆青鸢一直在外祖家长大，今年才被接回陆府，怎么对这些官办之物如此熟悉。</p>
霍雁行只扫了一眼侧边放宣纸的柜子，便唤来了柏羽：</p>
“我书房里的白鹿纸都去哪里了？”</p>
柏羽也觉得奇怪，向来都是官办定期派人来候府送白鹿纸，明明前几日才刚送过，这几日侯爷也没怎么用，怎么就不见了呢？</p>
柏羽叫来了平日负责打扫书房的婆子。</p>
那婆子大字不识一个，话倒是利落。</p>
“老奴不知道什么白鹿纸，今儿一早三姑娘侯爷罚他们几个抄书，没纸了，就来书房拿纸，老奴想着也就是几张纸而已，侯爷平日里又很疼几位主子，就放三姑娘进来了。”</p>
婆子口中的三姑娘就是霍云瑶。</p>
“胡闹。”霍雁行忍不住用右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吩咐柏羽，“你等下交代人去官办领纸回来，多领一些。”</p>
陆青鸢忍不住问：“往日里，侯爷的书房也是谁想进都可以进的吗？”</p>
霍雁行不语。</p>
柏羽替主子话：“夫人，霍家的人口简单，不是老夫人就是四位主子，侯爷平日里也常带主子来书房读书练字。”</p>
“我相信四个孩子没有坏心，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侯爷是天子近臣，书房里有的是密文书、御赐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侯府百口莫辩。”陆青鸢语气严肃起来，“再了，孩子们每月应该有份例，用多少纸，多少笔，花多少银钱，都应该清清楚楚，而不是没有纸就来侯爷的书房拿。”</p>
霍雁行听她一番话，觉得有理，如今府里也混了细作，就怕细作利用无知孩童，获取密文书。</p>
他示意柏羽：“去请账房先生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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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先生姓孙，瘦干身材，留着两撇山羊胡，他里捧着漆盘，十几本蓝皮账本摞在上面，墨香混着陈年纸页的潮气扑面而来。</p>
“侯爷，夫人，这里是府中近五年的账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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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送上了茶，陆青鸢坐下看账本，霍雁行在旁边喝茶。</p>
果然，这些账本在陆青鸢看来，就是四个字。</p>
乱七八糟。</p>
“去岁腊月，采买银丝炭三百斤？”陆青鸢指尖划过某行条目，“在我嫁入侯府之前，松涛院就侯爷一人，用得了三百斤的银丝炭？怎么？你们家侯爷的身子这么虚？”</p>
霍雁行一口茶刚喝下去，差点呛住，握茶盏的倏地收紧。</p>
柏羽听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p>
孙账房抹着汗，嗫嚅道：“许是许是还有梅香筑的份，一起算上的”</p>
“好，这个就算了，”陆青鸢突然轻笑，将账本送到霍雁行面前，指着另一行条目，“侯爷看这端午采买，有何不妥？”</p>
霍雁行带兵打仗可以，可真让他看起账本来，那可真是头大。</p>
他扫了一眼，又扫了第二眼，还想再扫第三眼的时候，账本被陆青鸢收回去了。</p>
她提笔，在账本上圈了一处。</p>
“雄黄酒百坛？白娘子看到都得绕着侯府走。”</p>
柏羽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被霍雁行一记眼风扫过，又生生憋住。</p>
还没等霍雁行发作，孙账房倒是吓软了腿，扑通跪在地上。</p>
“夫人不知，原先大爷二爷在的时候，府里是一共是领着三份俸禄，外加庄子的地租，日子过得宽裕，后来后来府里出事后，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府里也没有个当家主母，每个院里想要什么，就来账房支钱这可不是人贪墨啊！”</p>
陆青鸢让柏羽先带孙账房下去，账本留下。</p>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霍雁行二人。</p>
霍雁行自知理亏，这些年他的心思都在霍家军上，想着总有一日要与北燕有一战，闲暇的时候还要考究几个孩子的功课，府里的开支他是实在无暇顾及。</p>
好在祖上还有一些薄产，每回府里不够银钱的时候，他只能略微变卖一些来周转。</p>
他先开口：“我可以把管家的对牌钥匙给你，倘若你能在一月内能让侯府出入持平，我便相信你有掌家理财之能。并且，我会写下和离书，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p>
陆青鸢毫不犹豫就答应了。</p>
霍雁行惊讶于她答应的速度，又继续道：</p>
“不过你得跟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有违律法；第二，不许借侯府之名，行贪污受贿之事。”</p>
陆青鸢点点头：“那是自然，第三呢？”</p>
“第三，不许用你的嫁妆填补。”</p>
霍雁行见过一次陆青鸢的嫁妆单子，颇为丰厚，想来应该是她外祖父给她母亲的嫁妆，现在终于回到她里了。</p>
庄子铺面、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应有尽有，最特别的是，她外祖父作为长风镖局的大当家，还给了两箱兵器。</p>
自古美人爱红妆，武将爱宝刀，霍雁行虽好奇那两箱兵器是什么，但毕竟是人姑娘家的嫁妆，不能动。</p>
陆青鸢听到这话，愣了一下。</p>
前世父亲投靠贤王后，也把母亲的嫁妆给她了，贤王以军需为由，直接把嫁妆拿走了，连商量都没有跟她商量过。</p>
那嫁妆里，还有母亲惯用的一柄长剑。</p>
果然啊，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畜牲的差距还大。</p>
她抬起右：“行，一言为定，击掌为誓！”</p>
霍雁行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眼里多了几分欣赏。</p>
他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她会怎么做。</p>
他抬起右臂，臂线条流畅而有力。</p>
“啪”的一声脆响，他宽厚的掌在空中与陆青鸢的合在一起。</p>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