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应允了。</p>
但条件是，事情得悄悄地做。</p>
“报国寺的高僧又没有牌位什么时候入塔，今晚趁着夜色，派个厮送过去便是了。”林氏对陆执如此道。</p>
“这”陆执有些迟疑。</p>
他对发妻的爱意早已淡去，更多的是对鬼神的恐惧。</p>
陆氏一族，浮浮沉沉数十年，到他这一辈才算腾飞，家族的兴旺，比什么都重要。</p>
林氏见他犹豫，醋劲儿又上来了，阴阳怪气道：“难不成你心里还惦记她？还要大张旗鼓地送过去，好让全京城来看我林玥兰的笑话是吗？”</p>
陆执心中烦躁，但面上不好表露出来。</p>
“兰儿你想多了，”他搂过林氏的肩膀，拍了拍，“我最近忙于公务，这等事就交给你处理，只要咱们陆家列祖列宗能够保佑孩子们前途无忧便好。”</p>
</p>
镇北侯府，松涛院。</p>
松烟刚从后门回来，给来化缘的和尚送了一份斋饭，拿回来了一张字条。</p>
陆青鸢看过字条后，冷哼一声：“母亲的牌位已经送到佛塔了，林氏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办了，不可能，我偏要把事情闹大。”</p>
珠霞有些不解：“若是想要老爷答应，昨夜夫人您假扮先夫人，为何不直接提出，还要这般波折，请那方丈做戏，倒是让他赚了一笔银子。”</p>
“我那父亲虽信奉鬼神之，但不是容易操控之人。如果昨夜我借母亲之口直接提出，他反而会生疑。”</p>
“况且，在他心里，最重的是陆家的前程，是陆氏一族将来在朝堂上的一席之地。一个人、一代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陆青鸢透过窗，望向天边那一轮明月，“他要的是，陆家从寒门变世家。所以无论是什么，只要挡着了陆家的前途，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p>
为了这个目的，即使他们父女两并无深厚的感情，陆执在前世也选择投靠了贤王。在皇帝那里，他只是个曾经的“老师”，是可有可无的老臣，形同鸡肋。</p>
若是贤王登基，他就是从龙之臣。</p>
可是父亲啊，母亲的死，如果是蓄意谋杀，那么跟您有没有关系呢？</p>
毕竟她也曾挡住了您的路。</p>
</p>
七月十五是盂兰盆会，报国寺连着办了三日的诵经法会。</p>
今日是最后一日，也是人最多的一日。</p>
镇北侯府照例要去报国寺添香油，为已故的人上香祈福。</p>
这次全家都出行，霍雁行和凌韬骑马，老夫人和霍云旸一辆马车，陆青鸢跟两个姑娘一辆马车。</p>
“记得这个地方吗？”霍雁行骑着马，忽然往陆青鸢的马车边上靠近了一点。</p>
陆青鸢掀起马车帘，往外一看，不远处是一个悬崖。</p>
“我知道！我知道！”霍灵犀抢着回答：“柏羽叔叔跟我过，三叔当时就是在这里救了三婶娘！”</p>
其实对于陆青鸢来，这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p>
毕竟她重生的时候，霍雁行就已经救过她了。</p>
“三婶娘，你当时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我三叔特别英俊潇洒？”霍云瑶好奇地问，她最近话本看多了，满脑子都是英雄救美的故事。</p>
实话，陆青鸢已经不记得了。</p>
她当时只想活下来，根本来不及看救她的男子长什么样，看清楚的只有陆蓉月。</p>
霍云瑶见她不话，有点失望，转头去问霍雁行：“三叔，你当时为什么要救三婶娘呀，是因为”</p>
</p>
她偷偷瞥了一眼陆青鸢，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p>
霍雁行直言：“有人遇难，理应当救。”</p>
“若不是三婶娘，而是别的姑娘，你也救吗？”霍云瑶再问。</p>
“当然，人命关天。”</p>
陆青鸢从窗外看去，霍雁行的玄色披风在朝阳里扬起半角，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肆意飞扬。</p>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p>
他的父母将他教养得很好。</p>
“若是仇人呢？”一直在骑马的凌韬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问道。</p>
“也救。”霍雁行没有一丝犹豫，顿了顿，又接着：“救上来以后再杀。”</p>
三个孩子陷入了沉默</p>
“那母亲呢？会怎么选择？”凌韬的目光投向陆青鸢。</p>
“如果是仇人的话，直接杀了怪可惜的，”陆青鸢脑海里浮现出萧祁的脸，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怎么也得受尽七十二道酷刑才能死吧。”</p>
霍云瑶忽然觉得，其实三叔是可以得罪的，但是三婶娘是绝对不能得罪的！</p>
镇北侯府一行人，慢慢悠悠，快到正午才到了报国寺。</p>
上了香，用过了斋饭，他们往金顶慧元塔而去。</p>
佛塔里香火旺盛，能放在佛塔里供奉的人，生前非富即贵，来者不仅有已故者的亲眷，还有门生和信徒。</p>
比如京中学子们就很爱去给林太师上香，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自己科举顺遂，或者是被哪一位大人收入门下，从此飞黄腾达。</p>
此刻佛塔中依旧人满为患。</p>
陆青鸢单独去给母亲上香，她看到长明灯里的灯油，不禁“咦”了一声，声去问旁边上香的妇人：“敢问夫人，这长明灯里的黑色油垢，该如何去除？需要再额外给寺里的师傅塞银子，好让他们按时清理吗？”</p>
那妇人也是个顶热心的，看了一眼陆青鸢面前的长明灯，疑惑道：</p>
“不对啊，佛塔用的灯油应该是叶紫檀香油，你这，分明是廉价的桐油才会结出这些黑色油垢！”</p>
她这一喊，香客们马上去看自己面前的灯，但难以分清。</p>
有人喊来了报国寺的住持，质疑道：“我们每年花费上万两银子，报国寺就是用这等低劣的桐油来敷衍我们吗？！”</p>
住持更是一头雾水，连忙喊了负责的僧人来比对，到底是桐油还是叶紫檀香油。</p>
结果是，只有陆青鸢面前这盏长明灯，用的是桐油。</p>
有眼尖的好事者瞥见那牌位上的字，念了出来：“故妻陆相国府贺氏之神主？”</p>
“陆相国的妻子，不是林氏吗？怎么成了贺氏？”</p>
香客多为达官显贵，没有不认识陆家和林家的。</p>
陆青鸢微微一笑：“家母是父亲的发妻，姓贺，辽东人氏。”</p>
众人议论纷纷。</p>
“原来林氏是陆相国的续弦啊？”</p>
“不是陆相国之前受到已逝的林太师青睐，先为其门生，后才将女儿嫁给他的吗？”</p>
“贺氏应该是陆执中举之前娶的吧，这世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陆执一介寒门，若是没有背靠林家这棵大树，如何能够坐到今日的位置？”</p>
“定是续弦夫人克扣了先头娘子的香火钱！造孽啊，死者为大，还要弄这些伎俩，真真上不了台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