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p>
霍雁行盯着怀中女子，只见陆青鸢双颊染着酡红，醉意晕染之下，更添了几分媚色。</p>
她就这么懒懒地窝在他的怀里，双眼阖上，红艳艳的嘴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也不知在什么。</p>
侯府的马车停好了。</p>
“侯爷，夫人，可以上车了。”</p>
松烟走过来，见此情形，急忙上前，伸想要去扶自家主子，却不想霍雁行淡淡地瞥来一眼。</p>
她的顿时僵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p>
霍雁行单将陆青鸢抱起，稳稳地走下台阶。</p>
门口聚集着一些也准备打道回府的同僚，见到这一幕，不禁惊叹。</p>
这真的是镇北侯吗？</p>
前些日子还看他三天两头住在城外军营里，以为他和新妇没太多感情。</p>
没想到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p>
上车的时候，霍雁行叮嘱车夫：“走得慢一些。”</p>
“是，侯爷。”车夫应了一声。</p>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动，向着侯府的方向前行。</p>
马车里有些闷热，两人都喝了酒，难免会有些酒气。</p>
霍雁行掀起车帘一角，让夜风透入车内，能够吹散一些酒味。</p>
入了秋的夜，风已染上几分寒意。</p>
他看着歪着脑袋靠在窗边睡着的陆青鸢，低头在马车上找到一件他平日里穿的玄色披风，想给她披上，以免受寒着凉。</p>
“你别碰我！”</p>
陆青鸢却突然抬一推。</p>
霍雁行一个踉跄，后背径直往后撞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p>
“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p>
坐在马车外的柏羽听到声响，忙问道：“侯爷，你没事儿吧？”</p>
“没事。”霍雁行闷声应道。</p>
他伸揉了揉生疼的后背，望向陆青鸢，咬牙切齿：“你干什么！”</p>
陆青鸢半眯眼睛，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声道：“嘘，你不要话。”</p>
霍雁行眉头微蹙：“什么？”</p>
“因为——”陆青鸢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一朵蒲公英，你一开口，我就要被吹散了！”</p>
霍雁行：“？”</p>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什么？</p>
看来她是真的醉了，话动作看起来就跟五岁的霍云瑶一模一样。</p>
背上还在隐隐作痛，霍雁行没好气地抓起披风一甩，黑色披风不偏不倚，挂在了陆青鸢的步摇上。</p>
“啊——”她发出一声爆鸣：“谋杀蒲公英！谋杀蒲公英啦！”</p>
柏羽和松烟坐在马车外，错愕地对视一眼。</p>
马车路过一段闹市区。</p>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辰，街道正热闹得很。</p>
街道两旁挂满写着招牌的竹灯笼，空气中混杂着炙烤的焦香和水果的甜香。</p>
羊肉铺的烤羊肠滋滋冒油，胡饼煎得两面金黄，糖水摊的桃子酥山看起来冰冰凉凉。</p>
不远处的勾栏瓦舍内，唱戏声、书声、卖艺声此起彼伏，叫好声不时传来。</p>
陆青鸢经过刚刚那么一闹，清醒了一会儿，她扒拉着车窗，向外看去。</p>
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瞧见了什么，急切地拍打着车帘，呼喊：“停车！停车！”</p>
霍雁行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但还是让车夫停下马车。</p>
陆青鸢不等马车停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径直朝着一家卖糖火烧的摊子奔去。</p>
霍雁行见状，也匆匆跟了上去。</p>
纵然已至夜晚，糖火烧摊前仍有两三个顾客在排队等候，摊主是个胖乎乎的老头，笑起来跟他的糖火烧一样喜庆。</p>
陆青鸢乖巧地站到队伍的末尾。</p>
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对父女，女孩不过五六岁模样，骑在父亲的肩头，咯咯直笑。</p>
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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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放起了烟花。</p>
这是贤王府为了庆贺大婚，定制的一批烟花。</p>
每一朵炸开的烟花都硕大无比，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比起寻常民间烟火不知要华丽绚烂多少倍。</p>
大家纷纷抬起头看，惊叹不已。</p>
霍雁行却看向陆青鸢，她没有抬头，眼里只有香香脆脆的糖火烧。</p>
可那对父女俩买走了摊子上最后一个糖火烧。</p>
陆青鸢眼巴巴地盯着空荡荡的摊位，好似笃定卖糖火烧的老头能从布袋子里再变出一个来。</p>
老头瞧着她这副模样，笑呵呵地道：“夫人，糖火烧卖光了，明日再来买吧。”</p>
完，他便收了摊，走了。</p>
陆青鸢失落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p>
霍雁行走上前：“起来，我们回去了。”</p>
没有买到糖火烧的女人脾气很暴躁，抬头就是一句：“你别总凶我！”</p>
“总是？”霍雁行微微一怔，双臂环抱，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凶过你？”</p>
陆青鸢歪着脑袋，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回想起来。</p>
记忆里，他虽总是冷着一张脸，偶尔也会怼上几句，可细细想来，好像还真没正儿八经地凶过自己。</p>
片刻后，她才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道：“你的表情在凶我。”</p>
霍雁行无言以对，转身就走。</p>
陆青鸢坐在台阶上发呆，夜风一吹，酒醒了三分，她往披风里缩了缩。</p>
“给。”</p>
一大袋吃出现在她面前。</p>
蜂糖饼、荔枝膏、粟粽、豆团夜市里几乎所有的吃都在里面。</p>
“糖火烧是真没有了，明日我下早朝再给你带。”</p>
霍雁行看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她旁边坐下来了。</p>
今晚的月亮很细，细得像女子幽微的心事。</p>
许久，陆青鸢才开口：</p>
“你知道吗？我与方才那女孩一般大的时候，便被送到外祖家了。”</p>
“外祖父很疼我，大舅舅，二舅舅也对我很好。”</p>
她微微仰头：“只是初到辽东，那儿的吃食我吃不习惯。我一直在等，等爹爹来接我，带我去吃家门口的糖火烧。”</p>
“我还记得，爹爹那时不过是个微末官，整日忙于抄抄写写的琐事。”</p>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每日清晨，娘亲总是早早起身，先是去院子里舞剑，然后回到屋里，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一同去送爹爹出门。”</p>
“那时候，家中没有轿子，更没有马车，爹爹只能走着去。”</p>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娘亲不会做饭，我们就在家门口的摊买三个糖火烧，爹爹一个，娘亲一个，我一个。”</p>
“可我回到了京城，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p>
“爹爹有了新夫人，也有了新的女儿。”</p>
“我成了那个多余的。”</p>
陆青鸢的神情有些恍惚，先是凄然一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p>
“侯爷，快宵禁了。”</p>
柏羽上前提醒道，霍雁行这才发现周围的摊陆陆续续都撤走了。</p>
“我们真的该回家了。”他轻声对陆青鸢道。</p>
“家？”陆青鸢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脑袋一歪，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哪来的家。”</p>
霍雁行知道她又醉了，握住她的腕，想故技重施，将她抱回马车上。</p>
陆青鸢只觉脑子瞬间空白，仿若有一瞬的失神，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不清。</p>
她下意识地用力甩了甩头，竭力睁开双眼时，面前竟然出现了萧祁那张不可一世的脸。</p>
她低头一看，萧祁居然还敢握着她的，狗东西！</p>
酒壮怂人胆。</p>
她把往后一抽，又高高扬起。</p>
啪——</p>
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堂堂镇北侯的脸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