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霞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渡枫楼的一个厮。</p>
那厮生的一张圆脸，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对着陆青鸢作揖道：“我们东家今晚就有空，还问夫人想吃点什么，楼里马上就去准备！”</p>
陆青鸢想了想，道：“那就油炸黄鱼吧。”</p>
厮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回去了。</p>
“晚上不在府里吃饭吗？”那厮前脚刚走，霍雁行后脚就踏进主屋，应该是刚刚听到屋内的对话了。</p>
他试探性地问：“我看后厨都忙开了。”</p>
陆青鸢点头：“是我有事要去一趟渡枫楼，晚上不用等我用餐了。祖母和孩子那里，你帮我遮掩一下。”</p>
霍雁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p>
他想起之前在马车上，陆青鸢什么“书生儒雅风趣，懂得风花雪月；商贾富有，吃喝不愁，两个听起来都很不错。”</p>
他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p>
是啊，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拿着和离书，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她的来去？</p>
越想越气，他端起桌上的茶猛喝一口，又重重地放下，皱着眉道：“咱们侯府又不是揭不开锅了，怎么尽喝这种陈茶？”</p>
陆青鸢古怪地看了他一眼。</p>
平日里也没见他挑剔，反正她自己是喝不出好坏来。</p>
去年的陈茶倒了也怪可惜的，随便将就着喝罢了，怎么今日倒挑起来了。</p>
霍雁行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越发恼火，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p>
陆青鸢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嘟囔：“什么毛病！”</p>
戌时，陆青鸢准时来到杜风楼。</p>
三楼的包厢内，早已摆满珍馐美味，可最显眼的，还是中央一盘金黄酥脆的炸黄鱼。</p>
看着这盘黄鱼，陆青鸢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的金陵。</p>
她入座后，夹起一条放入口中，酥脆的外壳包裹着鲜嫩的鱼肉，鲜香四溢，正是记忆中的味道。</p>
“怎么样？好吃吗？”薛广白坐在对面，眼神里满是期待。</p>
陆青鸢抬头，笑道：“挺好吃的，看来你们家厨子的艺和令堂差不多，做的黄鱼都这么地道。”</p>
“这可不是厨子做的，是我们公子亲自下厨！”</p>
一旁的圆脸厮突然冒出来，笑嘻嘻地道。</p>
“多嘴！没你事了，下去吧！”</p>
薛广白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挥了挥。</p>
陆青鸢微微一愣，惊讶道：“竟是你做的？看来你得了令堂真传。对了，她近来身子可好？”</p>
薛广白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娘已经在十年前就去世了。”</p>
陆青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错了话，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薛广白摆了摆，强笑道：“这有什么，你又不知情。不过若不是我娘的死，我也不会下定决心重返薛家，在那些兄弟之间争一杯羹。”</p>
“那恭喜薛公子，如今谁人不知，金陵首富最得意的儿子便是你薛七公子了。”</p>
薛广白笑了笑，神色有些复杂，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你今日有要事相求，还越快越好。你不是那种随便请人办事的人，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一定给你办成！”</p>
陆青鸢将自己的需求细细了一遍，薛广白一拍胸脯：“意思！明日我就把各式各样的鱼送到杜风楼来，保管只有你没见过、没吃过的，没有我捞不着的！你只管带着那个嬷嬷来辨认！”</p>
“好，一言为定！”</p>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夜深。</p>
薛广白亲自将陆青鸢送到楼下，看着她登上马车。</p>
就在马车即将启程时，薛广白突然喊了声：“陆青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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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青鸢回头，疑惑地看着他。</p>
薛广白笑得灿烂：“今日我很欢喜。”</p>
他平日里的笑总觉得掩盖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只知道他是薛七公子。</p>
可这个笑容顿时让陆青鸢将他与记忆中的泥鳅逐渐重合。</p>
除了在辽东的时候，在金陵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难得快乐的时光。</p>
没有虚与委蛇的假笑，没有觥筹交错的饭局。</p>
没有源源不断的后宅争斗，没有变化莫测的人心。</p>
只有金陵的乌篷船、青瓦片和看不尽的秦淮河。</p>
她心中一软，也柔声道：“那就祝薛老板每日都如此欢喜。”</p>
此时，就在马车上方的树枝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p>
那树枝郁郁葱葱，将霍雁行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p>
可他的脸色比这黑夜还阴沉。</p>
看着陆青鸢与薛广白相谈甚欢的模样，他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嫉妒与怒火在心中翻涌。</p>
还祝他每日欢喜？</p>
有什么好欢喜的！</p>
本来一个方词礼就够招人烦了，现下又来了个薛广白！</p>
陆青鸢还没有离开镇北侯府呢！</p>
一个个就这么急不可耐吗？！</p>
霍雁行不自觉地一把捏断了边的树枝，却不想这是一棵果树，他这一掐，果实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陆青鸢的马车上。</p>
“嗯？什么声音？”陆青鸢掀起车帘子张望。</p>
车夫扬了扬马鞭，笑道：“没事，夫人，估计是哪只鸟儿饿得发慌，正在啄果子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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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广白果然不负所望，第二日酉时刚过，便派厮去侯府请人过来。</p>
陆青鸢匆匆带着秦嬷嬷，又去了渡枫楼。</p>
踏入渡枫楼后厨，一股潮湿的水腥气扑面而来。</p>
陆青鸢不禁睁大了眼睛，大约有四五十个竹编鱼篓整齐排列，将整个后厨塞得满满当当。</p>
“从江南运来的鱼，每种我都挑了一条。”薛广白站在一旁，神色透着几分自豪。</p>
“多谢。”陆青鸢颔首，然后转头对秦嬷嬷道，“嬷嬷，该您了。”</p>
“是。”秦嬷嬷走向鱼篓，开始一条一条地查看。</p>
渐渐的，大半鱼篓都已查看完毕，秦嬷嬷还没有找到，陆青鸢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p>
就在这时，秦嬷嬷突然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睛瞬间发亮，指颤抖着指向一个鱼篓：“找到了！是这个！没错，就是它！”</p>
陆青鸢快步上前，只见这鱼身形椭圆，体表布满细密斑纹，此时正鼓着气，将身子胀成圆球状。</p>
她还未开口，一旁的薛广白脸色却变了，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嬷嬷，您您确定是这种鱼？”</p>
秦嬷嬷用力点头：“老婆子我绝不会认错！就是夫人去世那晚吃的，当年这鱼送来时，模样古怪得很，我从未见过。厨房里的人都这鱼需得专人料理，连碰都不让我们碰。夫人尝过之后赞不绝口，我印象深着呢！”</p>
“这鱼有什么不对吗？”陆青鸢见薛广白有些异样，出言问道。</p>
薛广白的神色愈发严峻，他深深看了眼秦嬷嬷所指的鱼，又转头望向陆青鸢：</p>
“这鱼是河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