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p>
楼渔晃晃悠悠走在街上，里攥着一串糖葫芦，一口一个，吃的是津津有味，嚼完朝天一吐，迅速往前跨出两步。</p>
厮元福飞步上前，捧着双稳稳的接住山楂核。</p>
楼渔扭头看他一眼，嘿嘿一笑。</p>
元福咧了咧嘴，跟着楼渔进了茶馆。</p>
年关将至，满州城里最近来了一个书人，在城中的茶楼坐馆，白胡须，黑褂子，午时一到，堂中就坐，一捋袖就开讲，皇宫秘事，武林趣闻，的尽是些摸不准真假的怪事儿。</p>
楼渔一连听了几天，昨日恰好到十几年前无极宗陈道真与鬼影教鬼尊平山崖一役，正到高潮处，书人一捋胡须，留了一句“明日继续”起身就走，徒留下一堆云里雾里的听客们。</p>
楼渔今日来得晚了，只剩一个偏僻靠窗的位置。</p>
他懒洋洋的倚在窗台上，啃着糖葫芦等着书人讲故事。</p>
不多时，那书人就到了，掸掸袖子坐下，却不开讲，合着眼捋着须作高深莫测状。</p>
楼渔嗤了一声，摸出一块碎银子，隔着半间店面弹了过去，不偏不倚的落在书人凳前的打赏盘里。</p>
书人眯了眯眼，掸开折扇摇了两下，“昨儿个到哪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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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当年鬼影教作乱江湖，鬼尊本人却隐而不出，武林各大门派寻其不得，后来平山崖一战，鬼尊出关，与无极宗陈道真大战三天三夜，那陈道真是谁？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子，没当宗主几日，如何能与鬼尊一较高下？只因那陈道真生来怪异，青面獠牙，头上生了两只尖尖的犄角，皮肉坚硬如铁，刀枪难入，鬼尊原本不把那陈道真放在眼里，却不想马失前蹄，栽了一个大跟斗，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可谓是风云变色，天崩地裂。”书人倏地停下，端起茶盏呷了口茶。</p>
有人问道：“那究竟是谁赢了？”</p>
书人不答话，摇了摇脑袋，白须跟着轻轻摇晃。</p>
“吧嗒”一声，有东西落进了打赏盘里。</p>
书人蓦地睁开眼，唇角还未挑起，笑容就凝在了嘴边，打赏盘里明晃晃的摆着一个山楂核。</p>
书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拨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绞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啃着糖葫芦的楼渔。</p>
半大不的孩子，顶多十四五岁，一张娃娃脸还没张开，龇着牙偷笑，弯弯的眼睛里写满了狡猾。</p>
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玛瑙翡翠，白白嫩嫩像个陶瓷娃娃，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厮。</p>
书人丢了面子，却不敢得罪，从打赏盘里摸出混着山楂核的碎银子，摆在心掂了掂，皮笑肉不笑道：“敢问公子为何赏我一个山楂核？若是钱袋子里无钱可赏，只叫个好拍个掌，老夫也感激不尽。”</p>
“我呸，爷我有的是钱，独不赏你这个满嘴牛皮的老家伙！”楼渔瞪了瞪眼，噗的一声，又往他打赏盘里吐了一个山楂核。</p>
书人用指点着他，气的涨红了脸，“你这子，年纪不大，口气不，你倒是，我哪里错了？”</p>
楼渔放下糖葫芦，慢慢悠悠的站起来。</p>
元福焦急的扯着他的衣裳，“少爷，别闹事了，老爷知道了又该关你禁闭了。”</p>
楼渔拍他的背，扯回衣角，笑嘻嘻道：“我问你，你为何那陈道真青面獠牙？头生犄角？莫非你见过他？”</p>
“我自然没有见过他，但那陈道真杀人嗜血，比起鬼尊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湖中人传他青面獠牙面目可憎也非无迹可寻。”</p>
“荒谬！无稽之谈！”楼渔负走向前，悠悠道，“陈大侠武功天下无敌，大凡习武论道，无一不理气养神，他若生来便是怪胎，便是经脉不通，五行不顺，何以修炼至今？”</p>
书人敲打着折扇，沉思片刻，刚想作答。</p>
人群中有一人语态凉薄道：“心不善者，面目可憎，与禽兽无异。”</p>
楼渔穿透人群看去，只见一蓝衣男子背身而坐，黑带束发，桌上摆着一柄长剑，男子低着头缓缓喝茶，一眼不看楼渔。</p>
书人连连道：“是也是也，这位大侠的没错，鬼影教之后，陈道真在武林中当属恶人之最，所谓相由心生便是这个道理。”</p>
楼渔嘿嘿一笑，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弯成一条弧度，尽显狡黠。</p>
厮元福站在他身后悄声道：“少爷，那人带着佩剑，看上去不好惹，咱们还是别闹事了。”</p>
楼渔将身体向后仰，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看看是谁的地方，怕什么？”</p>
元福苦恼道：“的是怕老爷打死你。”</p>
楼渔不耐烦的用肘撞开他，朗声对众人道：“依我所见，习武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几个人就属恶人？那试问，这江湖中人哪个上不沾着血？”</p>
楼渔话音刚落，角落里那蓝衣男子拔剑而起，飞剑刺向楼渔，剑锋划过他的脸颊，径直刺入墙内。</p>
楼渔龇了龇牙，用指摸了摸脸上的伤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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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少爷，您、您流血了！”元福脸色大变，连忙掏出帕子捂向楼渔的脸颊。</p>
看客们喝着茶嗑着瓜子，正闲聊着，见楼渔流了血，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不满的看着那蓝衣男子。</p>
楼渔擡拍开元福，挑起眼看着那人，笑眯眯道：“哪来的恶棍，一言不合就动打人？报上名来，爷饶你不死！”</p>
蓝衣男子站起身，怒目直视道：“黄口儿，年纪不大，却口无遮拦，我周武桐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待你长大之后必成陈道真之流！”</p>
楼渔连忙抱拳道：“大侠过奖了，我楼渔焉能与武林泰斗比肩。”</p>
“你这子！”周武桐气极，腕禁不住微微发抖，疾步走向墙边拔出佩剑。</p>
看客中不知谁吼了一句：“有完没完了？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孩儿，还有理了？滚出去，别耽误我们听故事！”</p>
“是啊，大家这不是听听故事，闲聊几句，你这男人心胸狭隘，跟个孩子动真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市井之内也敢拔剑。”</p>
周武桐怒火中烧却又不明所以。</p>
楼渔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安抚他道：“大侠莫生气，我楼渔这就向你赔罪，什么陈道真，什么鬼尊，其实我们都不认识，这不瞎聊聊天嘛，快坐下，二的，还不快过来给这位大侠续茶！”</p>
周武桐一头雾水，火气慢慢消了，沉声道：“既然不懂，亦不相识，就莫要大放厥词，你年纪还，当是读书练武最紧要的年纪，莫要参与旁人的事情。”</p>
楼渔连连称是，他瞧这男人也不是太聪明，剑气正，下盘稳，脑袋傻，可别是练武练坏了脑袋。</p>
正琢磨着怎么陪这傻子玩儿玩儿，门外跑进来一人，扯着嗓门道：“楼少爷，你爹派人满大街的找你呢，快回家吧。”</p>
楼渔吧唧了一下嘴，挠了挠头，转身对众人道：“今天茶钱我请，大家若是被我扫了兴致，我楼渔跟大家声对不住。”</p>
楼渔拔腿就跑，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他究竟又犯了什么事了？</p>
周武桐看他一眼，悠悠的叹了口气，付了茶钱继续上路。</p>
书人好奇道：“这孩儿是什么人呐？”</p>
“您刚来我们这儿，兴许是不知道，这楼渔他爹楼清风楼大老爷是我们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十分有威望，这楼渔就是调皮捣蛋了一点儿，人不坏，但老先生您可别惹他，这子贼精，顶会闹事。”</p>
楼渔着急往回跑，路过糕点铺时还不忘买一兜糕点。</p>
元福在一旁道：“少爷，您猜这回是关三天还是五天？”</p>
楼渔斜眼瞄他：“你就不盼我点儿好？”</p>
元福从他里接过糕点，贼兮兮道：“我这还是往少里猜的了。”</p>
“呸！”楼渔道，“我思来想去，这几天没犯事儿啊。”</p>
“少爷，话回来，您刚才怎么把血往那人上抹？万一他回来找你算账怎么办？”</p>
“我怕他？”楼渔啧道，“况且，瞧他那傻样，怪谁也怪不到我头上。”</p>
“那倒也是，谁能想到您的血比您的嘴还毒。”</p>
“讨打！”</p>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家，楼渔正准备“知错就改，虚心接受，积极改进”，还没来得及见着他爹，就被管家推着上了马。</p>
楼渔傻不愣登的坐在马上，一脸迷糊的看着仆人们往马上摞包袱，“这怎么了？去哪儿啊？如今不让我面壁思过，直接赶我出门了？”</p>
管家焦急道：“少爷，可别笑了，苏老爷病重，老爷让您陪同前往闵州探望，您路上可别闹事，听话一些。”</p>
楼渔不在意道：“管家伯伯，您的这什么话，我多懂事啊，我爹那是老糊涂了，只知道拿我出气。”</p>
“你谁老糊涂？”</p>
楼渔刚一回头，耳朵就被人拽住了，身体一斜，吧嗒一下从马上摔了下来。</p>
“哎哟哎哟，爹爹爹，您轻一点儿，我是您宝贝儿子楼渔啊。”楼渔咋咋呼呼道，“您老当益壮，身体健康，头脑清醒，四肢发达，饶了我呗！”</p>
楼清风如今六十多岁了，五十岁才有了这个儿子，女儿远嫁，家里就剩这一根独苗，从宠惯了，如今想治他却是没辙了。</p>
楼清风威严，楼渔却不怵他，凡事知错就改，回头再犯，犯了再改，认错飞快。</p>
“脸怎么了？”楼清风松开他的耳朵，用绢裹着去摸他的脸。</p>
楼渔躲开他，连忙道：“我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您粗粗脚，别又把我的伤口给扒开了。”</p>
楼清风反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怒道：“别耍嘴皮子，赶紧给我上马！”</p>
“还不是您给我从马上拽下来的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