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七十六</p>
白眠雪的眼睫眨了眨,犹如惊飞了的幼蝶，又顺其自然地搭下来。</p>
美人的容貌在灯烛下愈发显眼,几乎教人不肯移开眼。</p>
“你的什么胡话？”</p>
年轻的殿下用指尖拈起眼前红玉累丝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递过来，</p>
“吃梅饼。”</p>
乌黑润泽的梅饼上裹着一层轻软的乳白色糯米粉，将美人的指尖也沾染得更加剔透细腻。</p>
谢枕溪挑眉看着他。殿下亦是骄矜活泼地打量他，漂亮的眉眼直发亮。</p>
“啧，给你解解酒。”</p>
“本王哪有喝醉？”谢枕溪低眉一哂,只是嘴上这么着，指却有意接过梅饼，轻轻咬了一下，咸甜丰润的滋味顿时满溢出来。</p>
他似乎不肯笑，唇角却隐约有了些弧度,故意也用指去挑弄白眠雪染了糯米粉的掌心，</p>
“殿下。”</p>
“莫唤我。”</p>
白眠雪像只骄纵的猫儿，刻意坐得离他远了些,纤瘦的腰背端正挺直，仪态也比方才要乖好些，只肯用漂亮的眼角斜他，</p>
“王爷今夜不知怎么了，胆子好大,若再闹一会儿,还不知要出什么胡话来？”</p>
“胆鬼。”</p>
谢枕溪一语未完，只觉得上首英帝锐利的眸光似是刻意朝着这面扫了过来,便也不得不暂收敛了几分。</p>
“呵。”</p>
换了身新衣的太监正捧着玉壶为三殿下白宴归斟酒，忽而听得这一声,以为主子有什么不满意，倒吓得抖了抖，不心误洒了酒液出来。</p>
白宴归似乎正是被什么吸引了心神，不曾留意躲闪，竟连袖口都溅上了些许酒水。</p>
太监一见惹了祸，连忙煞白了脸跪在他面前低声请罪。</p>
只见白宴归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边施施然将自己眼前的酒杯从那摊酒液里拿出来，昳丽阴郁的眼眸微眯，一边饶有兴味地冷笑道，</p>
“莫怕，今夜是除夕，如此吉利日子，便是错了，亦不便罚你。”</p>
那太监忙忙地要叩头谢恩，只听他下一句便道，</p>
“待过了这几日，自己记得去领罚。笨拙脚的，也好长个记性。”</p>
太监怔了，脸色渐渐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险些要哭出来似的。</p>
“这是什么大事，你心情不好，又何必拿着下人做筏子？”</p>
正是太监惊惶不安的时候，对面白景云似是瞧见了，不冷不热地开口道。</p>
白宴归反倒笑了，只是眼神仍是一片郁色，暗暗讽道，“太子殿下真是神妙算，今夜除夕佳节，若非这奴才扰了人兴致，本殿下能有什么不高兴的？”</p>
“那便是我忖度错了。”白景云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淡淡地拢起宽大繁复的衣袖，眉目温和，</p>
“方才见你怔仲出神，我还以为三弟口中淡而无味，亦想尝几块儿梅饼呢。”</p>
被人看似温和又毫不留情地戳破心思，白宴归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极为精彩。</p>
原来他们几个虽是分开而坐，但奇怪几个人的一腔心思竟全都犹如系了线的风筝也似，总是不由得飘向白眠雪那里。</p>
故而他们虽是照常饮酒，但眼角仍是瞥向那边的角落里，早都已经瞧见了方才白眠雪亲自喂谢枕溪吃的那块梅饼。</p>
虽是听不清他们二人了些什么，但毕竟所见为实，自然心里隐隐有些捉摸不透的不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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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宴归屈指轻叩了一会儿酒杯，靡艳的眉眼仿佛成了一条狭长的线，似是斟酌了半晌，又瞥一眼那边的两人，方才重新看向白景云，扯出一丝笑道，</p>
“若是太子殿下愿意，待一会儿宴席终了，不如你我且出去走走，叙叙话。”</p>
白景云执杯不饮，温和的五官在灯烛下看起来失了几分温润清隽，多了些沉默，闻言不过是不冷不淡地轻轻颔了颔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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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p>
大衍宴会上特有的欢快乐声淡下去又响起来，西域的舞姬袅袅婷婷地退了下去，一阵阵香风吹入脑中，原本就因为困倦没了精神的白眠雪更昏昏欲睡了几分。</p>
眼见得另一群已经装扮上的女儿正要接替着上来，白眠雪直着眼睛，软着声音，因为太困甚至还有一点点鼻音，轻轻道，</p>
“若教如此排演下去，只怕天亮方歇。”</p>
“怕是不止。”</p>
谢枕溪看着困得东倒西歪却又瞪大了双眼的殿下，忍不住眯眼儿轻笑，</p>
“殿下不知么？今年陛下为了昭示我大衍国力雄厚，万邦来朝，特意吩咐了要多挑些人预备夜宴助兴，因而江南塞北，中原西域，甚至就连极寒的桃花岛，也都多了许多舞姬歌姬进京呢。”</p>
“那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好想回去啊”</p>
白眠雪茫然地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眼睫处沾了几滴眼泪，软软糯糯地声道。</p>
一语未完，谢枕溪突然低头含笑看着他，眸光微微露出狡黠，“那本王带殿下回去如何？”</p>
“你当父皇是傻子吗？”</p>
白眠雪担忧地看他一眼，“若偷偷溜了，不到片刻，必是有人会禀报给父皇的，到时候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p>
“是。”</p>
“不过若是有些正经缘由，亦是无碍的。”</p>
“什么缘由？”</p>
像试试探探地吞咬钓饵的乖巧鱼儿，殿下睁着一双漂亮的眼儿瞧他。</p>
新一轮的歌姬舞姬已经上来，美人回裾转袖，婉若游龙，中弦鼓亦声声作响，好不热闹。</p>
寻欢作乐声中，谢枕溪挑了挑眉，屈指敲了敲白眠雪中的酒杯，含着笑轻声道，“殿下不管，本王自有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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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寒冬之故，天成殿外一片寒意，唯有苍劲的老竹，一节一节地还能御些冷风。</p>
“去哪里？”</p>
如此寒浸浸的冷风迎面吹拂过来，白眠雪打了个寒颤，愈发想要蜷缩起来。</p>
“不知道外头好冷，不如回去皇子殿好了。”殿下缩在衣领里头，冻得连话都结结巴巴的。</p>
“这么怕冷，不然回去如何？”</p>
谢枕溪看着眼前鹌鹑也似的美人，坏心眼发作，故意逗他道。</p>
“不要不要，不要回去。”</p>
白眠雪闻言立马摇头，里头虽是暖和，奈何太无聊了，还不可以睡过去，实在难熬。</p>
白眠雪裹紧了毛绒绒的衣领跺了跺脚，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冻得嘴皮子都不怎么利索，只能结结巴巴道，</p>
“对了，不如回去我的住处，恰好我要读一读二皇兄写给我的信。”</p>
“他写了那么多，我还没有来得及瞧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