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八十七</p>
“哦?”</p>
那老太监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心下略一思索,瞬间便明白了这二人的心思,当下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瞥了眼地上的人犯,摇头道,</p>
“王爷,为了这么个胆敢欺瞒顶撞主子的囚犯,得罪了太后娘娘,可不是什么合算的主意。”</p>
“劳公公白走一趟。”</p>
谢枕溪仍是那句话,罢不以为意地擡饮茶,</p>
“太后那里,不劳费心,本王自会去解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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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p>
那太监顿了半晌,终于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话,末了还不甘心地望了地上的人一眼,回过头,眼风如刀,刮过一同来的几个太监,</p>
“还愣着做什么,不打扰王爷与殿下了,咱们走。”</p>
一行人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淡下去,白眠雪擡头看了看谢枕溪,又低下头去看贺兰敏栎,想起方才那叠白绢,毒酒,匕首,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下,</p>
“太后为何急着要她的命?”</p>
“不喜欢她罢了。”</p>
谢枕溪淡淡地道。</p>
“不喜欢便要杀了人?”</p>
殿下摇了摇头,贺兰敏栎的眉头还紧紧皱着,仿佛正在做一场噩梦,他蹲下身,白皙的指尖伸出去又停住,漂亮的眉眼和语气里都有一点点惋惜,</p>
“若她还在宫外悄悄地唱戏只怕就没有这么一遭儿了。”</p>
谢枕溪幽沉的目光一步一步追着殿下的一举一动,日头已经出来许久,刑堂里这会子才隐约有点暖意。</p>
他只要微微侧目,便能瞧见那人纤弱细腻的脖颈,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摩挲片刻,</p>
“殿下不用思量太多。”</p>
谢枕溪眯起眼,轻松淡然道,</p>
“便是不进宫,有些事端也不是轻易就能避开的。”</p>
殿下闻言仰起头看他,漂亮圆润的鹿眼隐约露出一点点迷茫和温软的无辜,谢枕溪亦低着头回应他的注视,那目光无端令他心头一动。</p>
两人的视线隔着贺兰敏栎在空中交汇,半晌,白眠雪的眼神从茫然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轻声道,</p>
“谢枕溪,你,她果真与我母妃有什么联系么?”</p>
“殿下的问题,要待这位姑娘醒来亲自答你。”</p>
老狐貍低头,蹲着的美人看起来愈发像是一团的猫崽儿,若能用掌抚过脊背只怕要舒服得轻哼。</p>
好不容易忍住这种冲动,谢枕溪只挑起殿下背后的一缕乌黑长发,戏谑地轻笑,</p>
“殿下今日好兴致?竟直呼本王名讳。”</p>
白眠雪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立时便站了起来,以为他不愿,委屈巴巴地道,</p>
“叫你一声名字怎么了?”</p>
“你整日里就知道逗我欺负我,怎么连一声名字都不许我叫?”</p>
外头瞧着乖巧,内里实则娇纵的美人瞪圆了眼睛,</p>
“我就叫,偏叫。谢枕溪谢枕溪谢枕溪谢枕溪叫你一百声,难道你还听不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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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p>
“本王当然听得。”</p>
谢枕溪连忙垂下眼帘,看着素来乖巧的猫崽儿生气,心头忍笑,面上却不显,只认认真真瞧着人,无奈地道一句,</p>
“好听。”</p>
“殿下唤得如此好听,本王哪里敢置喙?”</p>
他捏住人的耳垂慢慢研磨,</p>
“若有段,恨不得日日都听。”</p>
美人咬着一点唇角,忍不住慵懒地翻他一个白眼。</p>
只是还不等殿下回身,就听谢枕溪突然轻声道,“只是本王与殿下已相识数月之久殿下若只呼本王名讳,倒多少还显得有些生分。”</p>
眼见哄骗得白眠雪满脸疑惑地望过来,老狐貍挑了挑眉,计谋得逞似的轻轻勾了勾唇,凑在殿下耳边,低声轻语了一句什么。</p>
两旁的侍卫便眼睁睁看着五殿下那雪白的脖颈、耳根,几乎一霎时便全部红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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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从慎刑司出来,殿下的耳根还透着些许淡淡的粉色。</p>
老狐貍缓缓眯起眼,唇角微勾,他的殿下果真经不起一点儿的逗弄。</p>
奈何日影已偏过正中,老狐貍只得恢复成正经模样儿,老老实实先道一声,“殿下饿了么,可要先用午膳?”</p>
两人方才在刑堂呆了许久,贺兰敏栎也不见醒过来。</p>
她今日受刑虽轻,不及慎刑司往日常用段的一半,奈何人先前被关在监牢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早已虚弱至极,因此一时半会还难以清醒过来。</p>
谢枕溪只得命人将她送回监牢,择日再审。</p>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一阵凉风吹来,白眠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受得轻轻抖了抖。</p>
“不,不吃了,这会儿没什么胃口”</p>
殿下软绵绵地答话。</p>
“怎么了?”</p>
谢枕溪用将人揽过来一点,低头细瞧,只见美人除了两腮格外通红,一双圆润漂亮的鹿眼里水雾蒙蒙,犹如蘸了水的桃花也似。</p>
面色却格外发白,整个人都有些没精打采,瞧起来更比往日惹人怜爱。</p>
“又发热了?”</p>
“咳,咳咳”话音刚落,美人轻轻咳了几声,吸了一口气,蹙起眉头,略带疑惑地软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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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许是里头冷,有点着凉了。”</p>
谢枕溪去握将美人的,指尖相触的一霎时便变了脸色,</p>
“只怕护城河里的冰块儿也比你这热些。”</p>
老狐貍淡淡地嘲讽着他,下一刻却将那莹润冰凉的指一根根捂得愈发紧了,缓缓道,</p>
”你身边伺候的奴才果真是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既见主子出门,竟连个炉都不知准备。该罚。”</p>
“不是,绮袖她们原是要给我的”美人感受着掌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气,主动贴近他蹭了蹭,轻声替自己的人开脱,</p>
“是我嫌麻烦,没有拿。”</p>
“嗯。”谢枕溪心不在焉地听着,身后跟着的侍卫话间早已取来了一只精巧的炉,恭恭敬敬呈上来。</p>
谢枕溪先接过来,亲自替他拨了拨里头烧着的精巧银丝炭,把东西递给眼前冻成一只鹌鹑的人,方才淡淡地道,</p>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你若不肯好好管教下人,再有下一回,本王便亲自替你管教。”</p>
“我才不要”</p>
殿下轻声嘟囔着,一句话未完,又断断续续咳嗽了好几遍,奈何谢枕溪却压根不像是在听,只突然低头皱眉看着他。</p>
“怎么了?”</p>
后知后觉的美人擡起头来,茫然地眨眨眼儿,就见谢枕溪原本沉着的脸色忽然微变了几分,</p>
“稍稍受凉便如此殿下这身子也太弱了。”</p>
白眠雪盯着他,</p>
“明日起,跟着本王学些武艺。一来好防身,二来,还能让殿下身子好些,莫要再这么弱下去,嗯?”</p>
“我不想学”</p>
娇气的殿下惊讶了一瞬,斟酌半晌,摇摇头轻声拒绝了他。</p>
“为何?”</p>
谢枕溪气定神闲地睨着眼前的人,唇角微勾,一副我瞧你得出什么来的架势。</p>
“唔”</p>
美人被那道目光看得有点儿心虚,咬着唇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声音。</p>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病弱不堪,习武是适合他的一剂良方,更何况是谢枕溪亲自教他,可是学武就意味着要早起,要跑要动,好累</p>
他再也不能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了。</p>
也不能懒懒散散地躲在殿里翻话本,翻累了就去逗那只傻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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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眠雪试探地用指去勾谢枕溪的胳膊,“先不学好不好,待我这次病好了”</p>
“不好。”谢枕溪这次语调温柔,奈何不容拒绝的气势也十分明显,</p>
“殿下以为本王不知殿下打得是什么算盘?若本王这次答应了,只怕每到殿下这病马上要好时,就又会‘不巧’病了,如此拖着,月月都好不了,是也不是?”</p>
见殿下心虚地低着头不话,谢枕溪敲敲他的脑袋,“话,嗯?”</p>
“胡八道”</p>
被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的殿下耳根又开始变粉,无辜地眨眨眼睫,乖乖低着脑袋巧巧地去拨炉里的炭灰。</p>
谢枕溪当然知道这东西虽然生得容貌可人,奈何生性惫懒,只爱睡觉,当即也不与他多,只在人发顶上轻轻揉了揉,</p>
“明日卯时,本王在宫中等着殿下。若殿下不肯起来”</p>
剩下的话他未曾完,只是殿下听得出这话中威胁的意味。当下气鼓鼓地戳一下怀里热烫的炉。</p>
谢枕溪忍不住又勾唇笑了,“殿下乖些,再生气也莫要拿那死物出气。”</p>
“若实在不悦,要拿本王出气,本王亦无怨言。”</p>
然后便被殿下懒洋洋地瞪了一眼。</p>
待嘱咐完了人,谢枕溪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转身便往舒宁殿走去。</p>
一路上枯枝败叶堆了满地,不少被白茫茫的残雪掩埋,倒显得干净许多。</p>
因着准备除夕夜宴、召见诸国使臣等要事,英帝这些日子大都歇在舒宁殿。</p>
因而他要回禀方才提审一事,便也只得先前去舒宁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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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p>
绮袖早起起床倒水,正要收拾东西回去时,忽然擡眼瞧见一道干净利落的玄色身影,正大步流星朝着他们五皇子殿过来。</p>
“这大清早的,是谁要做什么?”</p>
绮袖忍不住立在原地,待那道飘逸身影走近了,她方才瞧清楚,连忙蹲身行礼道,</p>
“参见王爷。”</p>
“嗯。”</p>
谢枕溪淡淡应了一声。</p>
他眉眼间没有笑意时,仍是矜贵自持的气象,“五殿下呢,起了吗?”</p>
“啊回,回王爷”</p>
绮袖心头一跳,刚要答话时猛然记起昨夜自家殿下临睡前,眨着眼睫,一双圆润可爱的鹿眼儿盯着她,反反复复对着她叮嘱过的,</p>
“明日若要有人找我,你只我病得厉害,起不来床,下不了地,千万不要别的,记住了没有?”</p>
绮袖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应允了。</p>
因而这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睁着眼瞎话,</p>
“殿下,殿下昨儿病了嗯约摸有些严重,总之,总之,不能起床,不能下地。”</p>
谢枕溪笑了。</p>
世家贵公子眉眼间染上嘲讽的笑意时,亦是教人不敢移开眼的,</p>
“原来如此,那五殿下果真是神妙算。”</p>
“本王还没有明本王找殿下是做什么,殿下就已经‘下不了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