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忽至，淅淅沥沥从檐边滴落，滴答滴答地砸进了殿内人的梦境中。</p>
北疆的气候干旱，偶尔下几滴雨，地面都还未湿透便停了。</p>
宋稚绾抬眼望去，眼前的一山一岩都无比熟悉。</p>
这里是麒麟关！</p>
她心里顿时大惊，不远处有一片营帐，她下意识便朝营帐迈开了腿，可跑着跑着，脚下却像是被东西缠住，让她狠狠地绊了一跤。</p>
宋稚绾急忙低头看去，却见脚上缠着的，是一只鲜血淋淋的。</p>
她吓得浑身血液凝固，那只的主人却又放开她，沙哑的声音传来：“宋姐，快、快躲起来！属下无能，护不了你了”</p>
这是父亲身边派来保护她的胡副将，完，那只便毫无生气地落在了一旁。</p>
“胡叔！胡叔！不要死、不要死！”宋稚绾扑过去想将他唤醒，却摸到了他怀里那个染了血的木头人。</p>
那是给她做的。</p>
再抬眼时，眼前的营帐已经变得破败，耳边不停地传来刀枪的声音，还有拼死一搏的冲锋声。</p>
宋稚绾站在其中，似乎被周围的刀枪都扎进了身体里，痛得她动弹不得。</p>
眼前又落下一杆长枪，似乎是对着她的心口处扎的。</p>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等一个解脱。</p>
但预料中的穿心之痛久久没有传来，恍惚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很熟悉，却又很陌生。</p>
她睁开眼，身前有两条交叉的臂环着她，再抬头时。</p>
是她爹爹和娘亲的脸。</p>
她眼泪霎时涌出，颤着声音开口：“爹爹、娘亲，我好想你们。”</p>
父母的身躯似乎格外高大，坚不可摧，可以将一切刀枪都为幼子挡下。</p>
盛怀柔眉目温柔，心疼地抹去那张脸上的泪珠，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娘的今今受苦了。”</p>
宋靖也将母女二人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发丝，欣慰道：“今今都长这么大了，爹娘这下可安心了。”</p>
着，两人的身形便开始缓缓消散。</p>
宋稚绾拼命地想拽住两人的，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消失在眼前。</p>
最后，梦里一场大雨，将满山的鲜血尽数冲刷，直至与泥土混合，再不见硝烟。</p>
她哭得撕心裂肺，心口猛地一抽，痛得她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p>
再被人唤醒时，宋稚绾还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p>
耳边的嗡鸣声让她听不见声音，只知道有人好似在唤“宋今今”，又依稀看见眼前有个朦胧的面孔。</p>
她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清明。</p>
宋稚绾对着眼前的人虚弱一笑，乖乖地喊了声：“太子哥哥。”</p>
看到人终于醒了，萧琰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下了身子，沉沉地喘了口气，但臂上的力道未松，而是又把人紧了紧，牢牢地锁在怀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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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额上浮着一层薄汗，眼里的担忧未褪：“今今不怕，不怕了孤陪着今今”</p>
宋稚绾也没好到哪去，额前的碎发沾了汗，粘在脸上，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还有未干的泪痕。</p>
萧琰抬替她把碎发整理好，又拿着帕子一点一点地替她擦着脸。</p>
他轻声问道：“今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太医已经候在殿外，孤让他们进来瞧瞧可好？”</p>
萧琰这几夜都思绪重重，睡不踏实。听见殿外似乎有西殿的侍女前来，还以为是宋稚绾又要寻个蹩脚的由头将他哄过去陪睡。</p>
但萧琰听到第二句便觉得不对劲。</p>
侍女道：“主子哭得厉害，却怎么都叫不醒，还一个劲儿地叫、叫爹娘”</p>
萧琰一听，连外袍都没披便冲去了西殿，将那睡梦中哭喊不止的人儿抱进了怀里。</p>
他知晓，她定是又梦到那些事了</p>
宋稚绾晃神地摇了摇头，又往他怀里钻去，语气仍心有余悸：“太子哥哥，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了。”</p>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眸中水光闪动：“爹爹娘亲还、我长大了。”</p>
萧琰心疼得难以喘息，抬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道：“是长大了，变得漂亮，懂事，识礼”</p>
那双纯粹透亮的眸子静静地盯着萧琰看了半晌，却没有再提梦里之事。</p>
过了一会，宋稚绾又轻声细语道：“太子哥哥，你陪我睡觉好不好？”</p>
萧琰此时对她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喉间嗯了一声，抱着人，掀起被子躺了进去。</p>
不知躺了多久，宋稚绾依旧没睡着。</p>
“太子哥哥？”</p>
萧琰也同样没睡，“孤在。”</p>
她的声线稚嫩清脆，本应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掩不住愁绪万千。</p>
她道：“太子哥哥，听江南多雨，下雨时烟雨朦胧，很是好看。”</p>
“我从前在北疆时，北疆很少下雨，但是冬日里常下雪，雪比京城的还大、还白，也冷。爹爹会给我猎野兔和雪狐，娘亲会拿皮毛来给我做帽子和衣裳。”</p>
“娘，她幼时长大的地方很少下雪，比北疆暖和，也比北疆好看，等带我回京时，便带我去看看。”</p>
到这，宋稚绾顿了顿，耳边只有萧琰沉缓的呼吸声。</p>
像是知道她忽然停下在想什么，萧琰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颊边，慰道：“孤在听。”</p>
见状，宋稚绾又继续了下去：“我没见过江南的雨，也没去过娘亲长大的苏州，所以今日听表哥起，才会那般急躁。”</p>
“我知公孙老太夫人的年事已高，书里‘岁月不待人’，我怕”她话音忽然变得哽咽。</p>
“我怕若是没能替娘见上老太夫人一面，娘亲在天有灵，知道了会怪我”</p>
她梦魇受惊后的情绪破碎，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呜咽着哭出声。</p>
萧琰只觉得自己今日那番话简直是混账至极。</p>
眼下，他除了愧疚弥补，再无他法，“是孤今日没有思虑周全。不如待及笄礼后，孤亲自随今今去苏州探亲，如此，今今可能安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