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湿梨枝，花落至清明。</p>
祭祀大典那日，众人却没看见太子殿下的身影，也不知去了何处。</p>
萧漠承跪在蒲团上，嘴中正念念有词：吾儿萧琰，今日缺席未来，并非对先祖不孝。吾儿心系苍生，体恤边疆将士，今日特请去佛寺进香，为安战死疆场的将士亡魂，望先祖谅解。</p>
愿萧氏先祖在天之灵，保佑吾儿平平安安，万事顺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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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萧琰正在出宫的马车中，怀中还抱着个一袭素装的人。</p>
那套命工匠制的银玉头面，千催万赶，总算是赶在清明前做出来了。虽是银制，却也精致无比，淡雅贵气，上头镶嵌的白玉也价值不菲。</p>
宋稚绾今日一袭素白色衣裳，整个人衬得白玉如兰，婉转清丽。</p>
她垂着眼睫，帘子被风扬起，投进一缕久违的阳光，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宛如被绘上一层流连银光，美得动人心魄。</p>
饶是萧琰日日夜夜都见着人的，此刻也被惊艳了一道。</p>
他臂上力道收紧，低头问道：“今今在想什么？”</p>
宋稚绾眨了眨眼：“在想见了爹爹娘亲要什么。”</p>
“想什么便什么，他们是这世间最爱今今之人，无论今今什么，他们都会愿意听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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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将军府的宅子是御赐下来的，正门有两个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宋稚绾在北疆出生，因而对宋府也并不熟悉。</p>
她想，若是爹爹娘亲都在，将军府应当不会如此冷清。</p>
如今虽府里没主人了，但也没荒废着。</p>
原先宋府的下人都被萧琰安排了去处，如今守在宋府里的，是萧琰下的人。</p>
宋稚绾踏进门，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一花一草一木也长得极好，看得出是有人精心护理过的。</p>
府里其他陈设也没有变过样子，和她第一回来时几乎没有变化。</p>
府邸很大，萧琰怕她找不着路，进了门便牵着那只，一路握在掌心里。</p>
两人一路穿过庭院，来到宋府的祠堂，祠堂里烛火通明，祭祀的东西也已早早备好。</p>
宋稚绾不太懂祭祀时的规矩，但她知道，要点三炷香。新香插进炉中，她又从旁取来一叠纸钱，垫起脚，在烛火上引燃后扔进了盆中。</p>
她轻撩裙摆，跪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火光升起，没一会儿，火苗又弱了下去。</p>
宋稚绾回过神，立马又拿起纸钱，一张一张地放进去。</p>
萧琰站在一旁凝望着那张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她微微低着头，细颈削肩，弱柳扶风，单薄的身形跪坐着在蒲团上，一股孤零飘泊之意。</p>
他转身合上门，一撩衣摆在宋稚绾身旁也跪了下来。</p>
宋稚绾停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了半晌，才缓缓问道：“太子哥哥也可以跪我爹爹娘亲吗？”</p>
萧琰接过她中的纸钱，神色自若：“孤跪的是守疆卫国的将士英雄，有何不可？”</p>
火光又渐渐升高，愈烧愈旺，有些烧烬的纸灰飘起，落在宋稚绾的素白裙摆上，格外地显眼。</p>
萧琰看了一眼，却并未替她拂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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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思念如泉涌，如今跪在灵前，宋稚绾反倒一时不知从何起。</p>
祠堂里安静了片刻，只闻簌簌烧纸声。</p>
忽地，一道清醇低缓的嗓音响起：“将军及夫人在上，孤今日携今今前来祭拜，是想告知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p>
宋稚绾将视线从裙上的纸灰移到萧琰脸上，仰着头，一眨不眨地，似乎是有些意外。</p>
萧琰抬揉了揉她的发顶，继续道：“孤不敢给今今的一切是这世间最好的，但也是孤倾尽所有，能力范围内最好的。”</p>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轻笑了一声道：“今今没有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将军和夫人且可放心。她往日在东宫里，还要踩在孤的头上撒泼打滚。”</p>
宋稚绾一愣，双眸瞬间放大，脸也红了，比方才火映得还红。</p>
太子哥哥怎能在爹娘面前告她状呢！</p>
她不满地瞪了一眼，又低声驳道：“我才没有！”</p>
萧琰笑着“嗯”了一声，但下一刻，又告起了状：“平日里也是这般瞪孤的，今日将军和夫人也算是亲眼瞧见了。”</p>
“太子哥哥！”</p>
宋稚绾闻言一惊，抬想去捂他的嘴，却又被萧琰一句“祠堂重地，不可胡闹”给憋了回去。</p>
她不再话，只是心里默念着：爹爹娘亲勿信他，太子哥哥很凶，平日里抓我读书练字，还要日日早起</p>
可转念一想，这些好像在爹娘眼里都是好事，于她而言才是坏事。</p>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撑腰的人，萧琰的话像是源源道不尽。</p>
他道：“今今不爱练字，起初，字写得如崴脚蜈蚣，太傅又老眼昏花，实在是难以看懂。她年纪，太傅不忍责骂，于是将她那副字扔在孤脸上，将孤又怒斥了一顿。”</p>
“去岁初雪时，今今要堆雪娃，第一日的积雪少，且又怕她戏雪贪玩会冻坏了身子，于是孤想着，夜里积雪多了，孤悄悄给她堆一个。没成想，第二日却出了日头，把雪娃和积雪都晒化了。今今不信孤，还要同孤哭闹，一拳砸在孤脸上”</p>
“将军和夫人皆是人中龙凤，因而今今也是一身的本事，除了孤，下人都治不住她。”</p>
“但孤有时也治不住，管不动。譬如今今爱吃甜食、冰食，却不肯好好用膳。如今精心养了几年，也只比刚带回来时好上那么一些。”</p>
“将军和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下回梦中相见时，需得劝一劝她。劝她好好用膳，多多饮水即可，其余的，倒不必问责了，孤受得的。”</p>
素白的裙摆上又落了好些灰烬，萧琰中的纸钱烧罢，话音也止住了。</p>
刚一转头，却看见一滴清泪砸向裙摆的纸灰上，泪珠将纸灰浸湿，晕着墨色渗进了裙摆里，像一朵朵水墨花瓣。</p>
他抬将其余的灰烬扫去，轻叹了一声，伸把人抱进了怀中。</p>
“太子哥哥坏”宋稚绾将头靠在他肩上，糯声糯气地控诉他。</p>
可身体却诚实，伸着胳膊把人给搂得更紧了。</p>
怎么办？</p>
她越来越不想离开太子哥哥了。</p>
萧琰抱着她离去前，宋稚绾趴在他肩上往爹娘的牌位深深地望了一眼，心中默念：</p>
爹爹，娘亲，今今想当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和太子哥哥相守一生，望爹娘允准。</p>
若是若是不允，那、那今今下次再问。</p>
正想着，便见一段燃烬的香灰像是被注了魂，缓缓弯下，似在点头，而后又落进了香炉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