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跟在吉普车后面去凑热闹。</p>
“钱主任,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多见谅”林志鸿拿不准钱主任的心态,担心村里人围观引起他的不悦。</p>
“无妨,无妨,你们村的人果然热情,想必”</p>
吉普车卷着尘土停在了林家老宅门口。</p>
林老太趿拉着布鞋冲出来,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哟!钱主任您可算“</p>
钱德仁直接越过她,眯着眼往坡上看——林白家居高临下,在阳光下格外扎眼。</p>
“那就是你侄女家?“</p>
林志鸿点头哈腰:“是、是,我这就去叫她来见您“</p>
“不必。“钱德仁整了整衣领,“我亲自去。“</p>
他拎起酒和包袱,突然回头对林老太咧嘴一笑:“老太太可以准备喜宴了“</p>
早有好事之人,先一步跑去通知林国华,老远就喊道:</p>
“国华,国华,你妹夫上门了!”</p>
“谁?”“妹夫?”</p>
林国华和林安怀疑自个耳朵出毛病了,字都听懂了,但意思没明白。</p>
“哎呀,装啥呢,白的未婚夫,城里的钱主任,亲自来了,还带着聘礼,听今天就要喝喜酒!”</p>
来人快言快语,无疑给林家扔下一颗炸弹。</p>
“滚!我们家白清白姑娘家,没有亲!”</p>
林国华满脸怒气,掂了掂里的刨子,摇摇头,干脆换了一把砍菜刀。</p>
厨房里的林书画,眼眶泛泪,一股气上不上,下不下,憋得脸颊发红,默默把菜刀藏进围裙。</p>
林安找出自己的宝贝弹弓,满院子找石头,谁敢不要脸上门找茬,保管他有来无回。</p>
外面的动静老远就传到林白的耳朵。</p>
啧啧好好的和平年代,总有人嫌命长。</p>
她纵身一跃,坐到院墙上,里拿着根掰直的细钢丝,晃着腿,等着色犬上门。</p>
钱德仁一眼就看上了林白。</p>
白!</p>
水灵!</p>
他像一个干渴难耐的沙漠商客,遇到了绿洲,两眼发光。</p>
“林白同志!“钱德仁腆着肚子下车,金表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听你对我仰慕已久?“</p>
梨核“啪“地砸在钱主任油光锃亮的脑门上。</p>
“谁裤链没拉把你露出来了?“林白用钢丝指着他,嗤笑道,“我仰慕你“</p>
她指了指钱德仁稀疏的头顶,“这无毛猪?“</p>
院墙根下传来“噗嗤“一声——林安赶紧捂住嘴,里的弹弓绷得紧紧的。</p>
钱德仁脸色铁青,猛地抖开一张盖着红戳的纸:“白纸黑字!你叔林志鸿已经收了彩礼!“</p>
林志鸿缩在车边,公文包挡着脸,活像只鹌鹑。</p>
“哦?“林白从墙上一跃而下,黑色的布鞋“啪”踢飞那张所谓的“婚书“,鞋尖一碾,上面的红戳顿时糊成了一团烂泥,“我叔算老几?“</p>
钱德仁突然伸出肥厚的掌要去抓她腕:“给脸不要——嗷!“</p>
钢丝精准抽在他的腿弯处,钱德仁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泥地上,上面正好有几个石子,那痛感,谁试过谁知道。</p>
上的金表“咔嚓”一声,不幸地与旁边一块石头亲吻,表盘碎裂,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p>
“反了!反了!“钱德仁疼得满脸横肉直颤,指着白的指抖成了帕金森,“来人,给我抓”</p>
“钱主任!消消火!咱们有话慢慢,姑娘脸皮薄”</p>
林志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公文包都甩飞了。</p>
他哆嗦着扶起钱德仁,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碎裂的金表,额头冷汗直冒——这表要是让他赔,一年的工资都不够!</p>
“您大人有大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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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皮薄?”钱德仁一把推开他,唾沫星子飞溅,“脸皮薄能自己往外是我未婚妻?”</p>
他什么时候在女人身上吃过亏!</p>
“打是疼,骂是爱,姑娘就爱使这招!”</p>
林志鸿使出浑身解数哄着钱主任,转头对林白厉声喝道:</p>
“白!还不快给钱主任道歉,玩笑开过头了!”</p>
“呵呵”</p>
林白突然笑了,慢悠悠地踱到林志鸿面前。阳光下,她虎牙尖尖的,像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如果忽略她里那根闪着寒光的钢丝的话。</p>
“啪!”</p>
钢丝突然甩在林志鸿左脸上,抽出一道红痕。</p>
“啪啪!“</p>
右脸又挨了两下,瞬间肿成对称的馒头。</p>
“叔“她歪着头,声音又甜又天真,“原来你在县里的正经工作,是当老鸨啊?失敬失敬“</p>
围观的村民顿时哄堂大笑。几个半大孩子甚至学着她的腔调喊起来:“林老鸨!林老鸨!“</p>
林志鸿眼前发黑——他在村里苦心经营的“出息人“形象,全完了!</p>
钱德仁气得浑身发抖,“刁民!刁民!今天我不但要办喜酒,还要入洞房,否则我告你们骗婚!”</p>
“你敢!谁答应的,你找谁去!”林国华举着砍柴刀冲出来,站在白前面。</p>
若不是之前白叮嘱他们不要出去,让她自己应付。他早打死这个不要脸的混蛋!</p>
“对!我们跟老宅早已经分家,白上面还有亲哥亲姐,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外人做主!”</p>
林书画左举着菜刀,右拎着脸盆,护在白身旁。</p>
安阴着脸,“敢动我妹妹,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眼光凶狠地像头野狼。</p>
他目光慢慢在林志鸿和钱德仁身上划过,心里不知道在打算什么。</p>
刚才伤了钱德仁膝盖的石子就是他的功劳。</p>
“龙山村的大队长呢?给我滚出来!”钱德仁气得王八绿豆眼凸出,掐着腰喊道。</p>
平时习惯了作威作福,没想到阴沟里翻船。</p>
林旺被人从晒谷场急慌慌拽过来,裤腿上还沾着谷糠。他硬着头皮上前:“钱、钱主任,我是大队长林旺“</p>
“立刻调民兵!“钱德仁唾沫星子喷了林旺一脸,“把这些破坏分子统统抓起来,押到县革委会!“</p>
他阴毒地瞥了眼林国华他们,“尤其是这几个持械行凶的,够判吃枪子!“</p>
围观的村民顿时骚动起来。</p>
几个跟林国华他们交好的年轻后生攥紧了锄头,却被自家婆娘死死拽住衣角。</p>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最聒噪的婆子都闭了嘴,只剩下钱德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p>
林白垂着头,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人注意她指尖缠绕的钢丝正像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游向钱德仁的脖颈——</p>
“嗖!“</p>
破空声骤然响起。</p>
钱德仁快两百斤的肥硕身躯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滑稽的弧线,“噗通“砸进三丈外的稻田里。</p>
泥水溅起老高,惊得田里的鸭子“嘎嘎“乱叫。</p>
一只骨节分明的握住了白的腕。</p>
熟悉的松木香混着硝烟味笼罩下来,唐璟墨的体温透过军装袖口传来。他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那钢丝彷佛有生命般软了下来。</p>
“听——“</p>
唐璟墨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柄出鞘的军刀刮过所有人耳膜。</p>
他肩上的将星在秋阳下灼灼生辉,领章上的金线刺得人睁不开眼。</p>
“有人要冒充我,破坏军婚?“</p>
林志鸿腿一软,“扑通“坐进了泥潭里,旁边寻食的老母鸡受惊地扑棱起来,鸡毛混着粪渣糊了他一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