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了，洪水退了，龙山村却没有往日的喧闹，死寂中散发着一阵阵霉臭味。</p>
村支书林山蹲在晒谷场的泥浆里，指抠出发霉的谷粒。</p>
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碎壳，这是大伙辛辛苦苦收上来的粮食——全泡成了猪都不吃的烂糊。</p>
“他娘的！”生产队长林旺突然踹一脚路边的泥块，“田淹了，房塌了，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p>
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p>
李二婶瘫坐在泥地里，怀里搂着胀鼓鼓的麻袋——那是她偷偷埋在自家灶台下的三十斤苞谷种，现在全泡发了芽。</p>
晒谷场上，绝望正在发酵。</p>
有人嘀咕是不是该收拾包袱准备逃荒。</p>
顾中章攥着电话线的暴起青筋：“李主任，龙山村一千三百七十六口人现在就指着那批救济粮“</p>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文件的沙沙声：“顾啊，不是不给你批。上个月驻马店水库溃坝，河南那边灾民都挤到信阳车站了，中央的调粮令直接划走了三省储备”</p>
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炸山引洪的事，省里还在扯皮”</p>
顾中章看着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私自调用炸药的事情已经牵涉到父亲和唐家，有些人正愁抓不住唐顾两家的把柄。</p>
就在这时，晒谷场的断墙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p>
所有人转头看去——</p>
断墙后，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碎瓦走来。秋日的阳光在她身后晕染成璀璨的光圈，仿佛给她镀上一层神性的轮廓。</p>
她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靴子碾过碎瓦的声响清脆有力。</p>
“林白！”</p>
惊呼声中，众人看清了她的模样——</p>
右拖着一头脖颈被藤蔓绞断的野猪，左拎着一串还在滴血的山鸡野兔。</p>
猪脖子上缠绕的带刺藤蔓还在蠕动，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p>
“嘭！”</p>
两百斤的野猪被甩到人群中央，溅起的尘土扑了众人一脸。</p>
“哭够了？”白环视一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哭够了就起来干活。”</p>
她身后，唐璟墨卸下一大袋粮食，袋口散开，露出金黄的玉米和饱满的红薯。</p>
“吃饱喝足，重建家园！”</p>
林山咧开了嘴，但随即又耷拉下来：“这也撑不了几天”</p>
“能解决一顿就能解决第二顿，”白踢了踢猪肚子，“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p>
老村长颤巍巍站起来，中的木棍重重敲地，</p>
——拐杖已经被冲水冲走，临时找了根粗木棍撑着——</p>
“白得对！当年打鬼子的时候，树皮都吃过，现在有粮有肉，别给我怂！”</p>
林家兄妹听闻白回来了，飞奔而来。</p>
“白”</p>
“太好了，妹妹，你没事！”</p>
“我还以为”</p>
白单接住扑来的书画，另一只按在安肩上。</p>
她冲大哥林国华挑眉：“怎么，以为我死了？”</p>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回家休息，你受苦了”</p>
林家兄妹此刻眼里心里只看到满脸倦容的妹妹。</p>
“等等——”</p>
她突然抬，所有人瞬间安静。</p>
阳光照在她素白的侧脸上，勾勒出凌厉的轮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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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听好了！”</p>
林白跳上晒谷场中央的石碾，环视一圈晒谷场上的众人，无形的威压震慑着四周。</p>
“既然我担着应急救援总指挥的名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了算！”</p>
“白，你尽管吩咐，我们都听你的！”洪水怎么退的，大伙心里都明白，对白的话是言听计从。</p>
“好！”</p>
“林山叔带人清理垃圾，所有尸体焚烧深埋——”她眼神陡然锐利，“谁敢偷吃死禽，我就把他一起埋了。”</p>
“林旺负责修缮房屋，危房拉警戒线，擅入者断腿处置。”</p>
“老村长统筹伙食，今天这一顿管饱。“她顿了顿，“省着吃是明天的事，从今往后吃肉还是喝粥全看你们自己！”</p>
“宋婉继续带着女知青照看伤员。”她看向知青点的方向，“男知青全部参与重建，不干活就滚出龙山村。”</p>
最后，她拍了拍安的肩膀：“带着孩子们去设陷阱，以山神庙为界。”</p>
王铁柱第一个举起铁锹：“听总指挥的！”</p>
“听总指挥的！”声浪如潮。</p>
白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p>
唐璟墨站在她身后，嘴角含笑——这才是他认识的林白，如太阳般耀眼，总能给人带来希望。</p>
“你媳妇，”顾中章不知道何时挤在人群中，勾着发的肩膀，朝他竖了竖指，“牛！”</p>
他把唐璟墨拉到一旁，眉头紧锁，“有个事，你最好心里有个数”</p>
唐璟墨似乎早就料到他接下来要的话，“我爸被查了，想必顾叔也没能幸免吧。”</p>
“好子，果然聪明。打算怎么办？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好主意可别藏着掖着。”</p>
顾中章认识的唐璟墨永远算无遗策，想必早有张良计。</p>
“眼下的形势，走一步看一步吧，比如你先跟我去把粮食搞回来。”</p>
“什么？你有办法搞到粮食？早呀！”</p>
这可是近期顾中章听到的最好消息。</p>
走在前面的唐璟墨眼里泛起笑意，心想，哪里是他有办法，而是他们的“总指挥”里有存粮。</p>
许家兄弟私库里的东西这回可以正大光明地拿出来用，只不过</p>
他瞥了一眼后面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顾大县长，“办法是有，但需要你打个欠条！”</p>
顾中章如何被忽悠得打了好几张欠条，暂且不。</p>
等他们运粮回来之时，龙山村已经沸腾起来。</p>
晒谷场中央支起三口大铁锅，滚水翻腾着炖煮野猪肉，空气中漂浮着肉香味。</p>
十几个半大孩子穿梭在废墟间，把能用的瓦片整齐码放成堆。</p>
妇女们围成一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粮食利用到极致，做出各种干粮。</p>
“救济粮到了！”</p>
顾中章从车上跳下，皮鞋踩进泥里也顾不上，“上面那袋是精米，给病号和孩熬点粥，谁家没奶吃的，赶紧来分点奶粉凑合喂娃。”</p>
人群爆发出欢呼。几个妇人红着眼眶围上来，襁褓里的娃可算有口粮。</p>
“其他人别眼馋，要是被我发现谁跟娃娃抢吃的，马上让你重新投胎！”</p>
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车旁，掌重重拍在米袋上。</p>
众人一阵哄笑，“谁会抢奶娃的口粮，这不缺德吗！白，你别瞧不起人。”</p>
“呦，陈大瓜，转性了？我看你上次还抢侄子的玉米面吃呢。”</p>
“去你的，你才抢玉米面吃，我是帮他吹凉，别烫着了！”</p>
暖阳下，大伙笑打诨，脸上尽是对日子的期望，哪里看得出是刚受灾的难民。</p>
老村长欣慰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只要人心不散，龙山村迟早会恢复以往的生活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