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及时察觉到棠溪昭,他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p>
也是他因一时仁善,让棠溪昭在纪晏书与夏司使的谋划中逃脱。</p>
一念之仁,害得兄弟们丧命,所有的责任都在他!</p>
李持安略过纪晏书,转身走向庭内。</p>
纪晏书厚着脸皮跟上,在灯火中,见到李持安腰间挂了白。</p>
这是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披麻戴孝。</p>
李持安在石凳坐下,长剑横在石桌上。</p>
纪晏书走到李持安面前停下:“李副使,我知您忙,您放心,我不会拿我的事烦扰您的。”</p>
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见饭冷了,面坨了,菜也冷了,只有那盅汤还是温热的,端出来心放在他面前。</p>
纪晏书递出勺子:“汤还行,您要不赏个脸?”</p>
李持安很顺地拿过递来的勺子,打开盅盖,垂目喝了两口。</p>
“新法鹌子羹?”</p>
“是,是新法鹌子羹。”纪晏书道,“您放心,鹌鹑肉我腌制过了,不会有腥味的,里头放了香菇、笋片,没给您放胡萝卜。”</p>
李持安又喝了几口,便将勺子放到汤盅里,“葛家的事顺利吗?”</p>
纪晏书刚想坐下,冷不防听到李持安这话,忙得站直身体。</p>
纪晏书回道:“顺利,有您运筹帷幄,我只动动嘴皮,胡县令就把葛大娘夫妇送进地牢了。葛大娘一念勇猛,晚年就在牢里享清净之福。”</p>
“你给安了什么罪名?”</p>
纪晏书犹豫一会,轻声道:“下毒谋害朝廷命官,起歹心贩卖官眷。”</p>
李持安眸色有微澜,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纪晏书。</p>
葛家老夫妇有歹心不假,未必就是用曼陀罗花想杀死他,可给人家安上这个罪名</p>
真的太狠心了!</p>
纪晏书,可以善良到帮助羡娘脱离险境,可也心狠到置人于死地。</p>
他的娘子,很像棠溪昭!</p>
从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种人!</p>
这个想法让李持安觉得很离谱。</p>
“你会是他吗?”</p>
纪晏书一愣:“谁、谁?”</p>
李持安淡声道:“棠溪昭。”</p>
棠溪昭李持安是觉得她像棠溪昭吗?</p>
棠溪昭心狠到可以炸死同伴,她为了结果葛大娘夫妇,可劲把可判死罪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李持安是不是也觉得她心太狠了?</p>
放过要害她的人,纪晏书做不到!</p>
纪晏书坐下,转眸看向李持安。</p>
“你李持安怎么看我,那你的事,于我无关痛痒。”</p>
纪晏书伸进食盒,握到那盅升麻汤,突然不想给李持安了。</p>
她想着他,他却如此看她。</p>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李持安也管不着。”</p>
李持安垂下眼睑,眉心紧皱,声音带着哽咽,“我怕了,怕有人因我枉送性命。”</p>
李持安是在自责、内疚,他在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吗?</p>
看着懊悔、难过的李持安,纪晏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p>
借他个肩膀哭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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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他不会要的,两次见他这样子,都是在无人的情况下。</p>
抱他一下,像哄羡儿那样哄他?</p>
他更不会要,没准她占便宜,污染他贞操,一掌扇飞到屋顶。</p>
“过来一下,”李持安的声音轻轻的,“挡个风。”</p>
纪晏书依言起身过去,站在李持安的眼前。</p>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上了水雾。</p>
他像个孩子似的靠近,脑袋抵她前腹的位置。</p>
她听到几声低低的悲鸣!</p>
李持安他在哭,声的哭,哭声不敢让人听见!</p>
他忍着悲痛,追查棠溪昭的下落,又料理死去兄弟的后事,已经做得比常人好很多了。</p>
二十三岁的李持安,他第一次经历九个人的离别。</p>
回京后,还要面对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的九个家族,那更不好受!</p>
纪晏书轻抚他的后脑,“哭吧,哭完这一通,就把脆弱捏碎,让脆弱彻彻底底从你身上抹去。”</p>
李持安歇了低低的啜泣,将纪晏书轻轻推开。</p>
纪晏书看着李持安的眼里已经没有半分难过的水雾。</p>
“李持安,你是皇城司副使,本就不该有任何的脆弱、难过、内疚、自责,也更不该有这些弱点。”</p>
她不会安慰人,对李持安这么,远比那些温言软语安慰要好得多,也更有效!</p>
李持安满脸清冷淡漠,似山上雪,侧眸看向纪晏书。</p>
“纪娘子,我视你之心,有秀惠温柔,有谋略,有仁心也有伐命之斧,鸩毒之杯。”</p>
“如若心藏的仁善多,请你护住这份难能可贵。”</p>
他的声音冰冷,像是命令一个下。</p>
纪晏书明显愣了一下。</p>
话中的意思,林玉溆也向她过。</p>
她也想做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可她与母亲付出的仁善,在五年前的一日,变成了烧死她们的火炬。</p>
李持安没有像她一样经历过真正的绝望,极致的痛苦。</p>
仁善,她或许会有,不需要的时候,一样可以毫不吝惜地抛诸脑后。</p>
她口中道:“好。若有一天,我到了悬崖之上,不能迷途知返,还望李副使帮我悬崖勒马,改邪归正。”</p>
李持安沉吟不语,收回眸光,起身看向别处。</p>
纪晏书见他这样子,就知他接下来是要赶客了。</p>
也罢,反正她也不乐意和李持安多待,将李持安只喝了几口的那盅新法鹌子羹收拾进食盒里。</p>
又拿出食盒的那盅汤药,放在石桌上,合上食盒盖子,提好食盒。</p>
“曼陀罗花是有毒的,你体内有余毒,桌上的是升麻汤,可以解毒的。”</p>
话落下,纪晏书转身离开。</p>
李持安望着向外走的背影,心里竟然觉得有些苦涩。</p>
他这么肆意直言,她听了会不会生气?</p>
可她像藏在暗处火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声如震霆,地动屋倾,甚至将人炸得糜碎无余,防不胜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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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安并不只是将调查重点放在城内,城外的各村庄、药铺药店,都派人严家查访,棠溪昭消息倒是不曾有,反而是查出了好几家放利子钱盘剥百姓的钱庄。</p>
齐廷回来禀道:“头儿,有疑似棠溪昭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