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p>

    屋内顿时静谧下来,然而两人之间却似有千万言语相通,竟不觉得如何寂静。</p>

    崔莹想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越发烫起来了。</p>

    连淮见她如此原本心中微感诧异,只是一瞬过后,当他反应过来她为何眸中流露出羞涩之意,心下顿时也慌乱起来。</p>

    如若他没有想错的话,如若她尚能瞧得中自己,她莫非是以为</p>

    可他原本并非那个意思。</p>

    自从那日闹开之后,他便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意,自知她决计不会喜欢自己,对此也早已坦然面对,心中释怀。他又怎会贸然上前,同她提这档子事呢。再者,他若当真下定决心如此,定然会早做准备,将聘礼之类的一并准备好,再向她</p>

    连淮觉得再放任这令人羞涩难当的寂静持续下去,他们二人中总有一人会受不了。</p>

    “我从前不知道姑娘并非崔天一的亲生骨肉,故而将姑娘绑了来,多有冒犯。”</p>

    他于是抢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开口道。</p>

    崔莹听他如此,心中想起二人相遇以来的种种,忍不住暗自叹也不知是谁冒犯了谁。</p>

    但听他话中多有爱怜宠溺之意,她也难免生出几分意动来。她原是胆大无双的,可是这一会儿却不知怎么回事头更低了些许,一双美目不敢瞧他,心里砰砰直跳。</p>

    “眼下我既知道了姑娘寄人篱下,并不开心自在,心中也颇感遗憾。”</p>

    “若姑娘不嫌弃的话”</p>

    连淮那清越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同泉水敲击在玉石上那般,声声动听,崔莹便觉得一颗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p>

    “日后若想住来连家庄,或是与我同行,我自然是喜欢的。”</p>

    崔莹搭在他胸口的微微紧,无意识地将那丝滑柔顺的锦缎弄皱了几分,指间所处之处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p>

    便如她的。</p>

    “届时,我自会与祖父道,将姑娘认做了义妹,写于家谱之上。如此,姑娘这几日来叫我哥哥也不算是白费了。”</p>

    崔莹怔了一瞬,颇有些回不过神。</p>

    饶是她再如何聪明,都不能片刻不停地从这巨大的反转之中明白过来。</p>

    他这是要当真要认自己做妹妹吗?</p>

    她心中一惊,骤然间松开了搭在他胸口的,顿时升起一阵不知道从何而生的羞恼。</p>

    这情绪来的汹涌异常,瞬间就将她淹没了,心中犹如火烧,不出的滋味。</p>

    她搭在他肩膀上的右忍不住撒气似地推了他一下,随即借力将身子坐正,重新依回床上。</p>

    好嘛。</p>

    叫了他几天的哥哥。</p>

    他还就真把自己当哥哥了。真是好样的。</p>

    连淮猝不及防受了她这一推,有些莫名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唤她。</p>

    “姑娘”</p>

    崔莹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瞧他,连带着将那桌面上的饭菜也放置一边不再搭理了。</p>

    就算连淮是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仙人,这会儿也该知道她是生气了,何况他是心思细密,通情达理之人。</p>

    只是,他一时之间倒还未曾想通,她是缘何而气。</p>

    “当然,姑娘若是不愿意自然也就作罢了,我没有强迫姑娘的意思。”</p>

    崔莹听他竟然如此往下,忍不住更气了,只是这气里面却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亲昵的好笑。</p>

    她忍不住重又回过头来,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p>

    “我自然不愿意。”她断然打断了他的话语,听得连淮微微一怔,心中不出的滋味。</p>

    崔莹见到他目光中的几分黯然,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爱恨交加,忍不住伸过去,趁他不防备一下子抚上他的俊脸。</p>

    然后狠狠地——捏扯了一下。</p>

    “有你这样的傻哥哥,出去也太没面子了。”</p>

    她故作出嫌弃的样子,睁大了一双水眸瞪他。</p>

    然后飞快的,趁他她之前收回,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p>

    “嗯?”</p>

    连淮被这一下弄得措不及防,忍不住低呼出声,等到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她的时候,却觉得脸上细腻温柔的触感骤然消失,她已然松开去了。</p>

    他一时之间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好似被抽离了什么东西,颇有几分遗憾。</p>

    脸上似乎还停留着她指尖的余温,这倒让他把原本想的话尽数忘却了。</p>

    崔莹见他这茫然纯情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甚好,心中的气也就消了,暗想他原本就是这样傻的,不然又怎会同她这般的魔教妖女整日里亲近,她倒也可原谅他几分。</p>

    “那你倒是,我做了你的妹妹,可有什么好处没有?”</p>

    她故作认真的问道,眸中含了几分娇蛮的笑意,似乎若他出来的好处无法打动她,她便不爱当了。</p>

    连淮见她忽而不气了,神色间也重新带上了几份调笑之意,虽不知为何,心下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见她此刻玩笑起来,他微微一笑,配合道:“姑娘要什么好处,若我能办到,自然都是有的。”</p>

    “当真?”崔莹听他如此,顿时来了精神又回过头看向他,目光灼灼,“我的你都依我?”</p>

    “但无妨。”连淮见她问得开心,心下也不自觉地高兴起来。</p>

    崔莹闻言,目光中不由地流露出几分狡黠之色。她故作天真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来,牵着他的衣袖,便是霸占住了,不准他走的意思。</p>

    “那我今晚要和哥哥一床睡,可以吗?”</p>

    连淮垂眸正对上她一双明媚动人的剪水秋瞳,心中不由得便是一顿,随即竟比往日里跳得更快了几分。</p>

    听完她这句惊世骇俗之言,他破天荒地竟不觉得如何意外,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做寻常言语。</p>

    “男女七岁不同席,姑娘可莫要拿我逗趣。”</p>

    想来他与她待的惯了,对这番辞竟然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因此也就顺势劝她两句,晓之以理,再不如最初遇见之时那般言辞严厉。他自己细细想来倒也觉得诧异。</p>

    “哥哥的都对。”</p>

    崔莹微微点头,煞有其事地道,瞧着乖顺可爱,仿佛真的将这话听进去了一般,只是下一句却又暴露无遗。</p>

    “只不过眼下已然是深秋,马上便要入冬了,哪里来的草席呢?”</p>

    她一边,一边伸撑了下木板上垫着的床胎,掌心一片柔软之感。</p>

    “哥哥与我同睡这一床温软的棉花胎,又怎么称得上是同席呢?”</p>

    她偏过头朝他看去,一双眼眸水灵灵的,直瞧到人心底里去,当真是灵气逼人,娇气惹人喜欢,可爱至极。</p>

    连淮不由得被她气笑了,暗道也就她能这般胡搅蛮缠。但瞧她一张俏丽的脸白嫩娇美,嫣红的樱唇却总些惹人恼的顽皮话,他在竟然个时刻也生出了一种伸去捏她一下的冲动,谁让她方才如此突如其来的捏他呢。</p>

    只是念头刚起,他便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当真是与她胡闹惯了,竟能萌生出这种罔顾礼教,有失妥帖的想法。</p>

    “那席指的是坐席,而非床上草席。这话是男女七岁之后便不可以同坐于一张坐席身上了,坐席尚且如此,何况是床榻”</p>

    “坐席是坐席,床榻是床榻。”崔莹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你听哪一个圣人过男女不能同床榻了?”</p>

    连淮竟不料她还能如此道,顿时无奈轻叹,好气又好笑,眉眼间却带了几分不出的宠溺。</p>

    “圣人不直言如此,只是因为此乃人之常情,不必宣之于口。”</p>

    “我便不管。”</p>

    崔莹娇气的转过眼眸,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被褥。</p>

    “我这屋子夜里可暖和,你若不来,便是你的遗憾了。”</p>

    听她到暖和二字时,连淮才骤然被提醒,连忙看向桌上被冷落了片刻的佳肴道:“姑娘快先用晚膳,现在天冷,再过一会儿饭菜便都凉掉了。”</p>

    崔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牵着他衣袖的来回晃了晃,甚至撒娇。</p>

    “我不爱吃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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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淮见她这般惹人疼爱的模样,又听她如此,心中不免着急,忙关切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p>

    崔莹摇了摇头。“受了风寒便是这样的,整个人都倦倦的,没有什么食欲,这你便不知道吗?”</p>

    习武之人,周身经脉,气血无一不通,甚少染上风寒,若像连淮所修连家内功一般功法纯正,善养浩然之气的,便更少生病了。</p>

    因此连淮大海真的不曾体验过这般感觉,眼见着她虚弱苍白,唯有心疼紧张而已,恨不能将她护在掌心,连一丝风雨吹打都不曾经受。</p>

    “那姑娘想吃些什么合口味的,我再去做便好了。”</p>

    崔莹听他话语中含着的温柔关切,心中一动,倒有几分不出的滋味,又是欣喜,又有几分怅然。</p>

    世上关心她之人倒是不少,每次生了病极乐殿前总是会摆上大大一堆的礼物,只是那些送礼之人或出于恐惧,或迫不得已,或有求于她,倒不曾有谁不求回报的真心待她。</p>

    她原以为世上也根本没有这回事。怎可能有人做事不求回报呢?</p>

    可是,他总对她这样好她初时满心怀疑,只是这感觉实在太过甜蜜美好,竟慢慢地有些沉溺了。哪怕这原本不该。</p>

    他若是以后知道了她图谋的是什么,那又当如何恐怕现在对她有多好,到时候就有多恨她罢。</p>

    “这饭菜倒也合口味,只是”崔莹在脑海中仔细想过一回,发现诸多撒娇耍赖理由都在前些时日的相处之中用过了,一时间倒还真难找着一个新的,于是索性不想,随口道,“我睡得倦了,不想吃东西。”</p>

    这话的当真是飘飘摇摇,泛若不系之舟,既认真又荒唐,让人不知如何是好。</p>

    连淮垂眸凝视着他,声音更温柔了几分,拿起饭碗来好言好语地哄道:“姑娘好歹吃一点。”</p>

    他这般仔细心地将碗递到她面前,她便也伸接过了,配合地口吃上几口,随即立刻擡头,满含期待的看他,眼眸中亮晶晶的。</p>

    “可是饭菜冷了?”</p>

    她摇摇头。</p>

    连淮于是便明白了,再看她时,眸中已然忍不住带上了半分笑意。</p>

    她这般难得的乖乖巧巧的样子,是在讨他的赏呢。</p>

    也不知他上辈子欠了她什么真是个来讨他债的姑娘。</p>

    “那你吃一会儿,我便同你背一首诗?”连淮低头转目,一双清冷的眸子扫过车上的精致佳肴,“要每道菜都吃一口才行。”</p>

    崔莹听他讨价还价,心中觉得不出的欢欣有趣,面上却抿了抿嘴,佯装不满意地道:“我不要再听你念诗了,上回听过了。”</p>

    她顿了一顿,又含笑道:“你若想向我唱那些个词曲,我倒是开心的很。什么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p>

    连淮听到她这日日思君四个字,不由得耳根微红,连忙道:“姑娘可饶了我罢,我不会唱这些。”</p>

    他从读的都是圣贤书,若是被祖父或老师知道了他听这些所谓的“淫词艳曲”,少不得要受一顿重罚,故而他也从未碰过这些。</p>

    “那你会唱些什么?”崔莹扬眉问道,一双水眸瞧他一眼,顾盼生辉。</p>

    “唱曲我倒是不会,不过若姑娘想听人弹琴,我或可冒昧献丑。”</p>

    “好啊。”崔莹立刻答应道,显出几分兴奋来,忽而又想起什么,调侃他道,“公子的献丑定是谦虚,是也不是?”</p>

    连淮听她总能问出些与旁人不同的话来,不由得无奈轻笑:“若我不是又当如何。”</p>

    “若是真的丑,那更要献一献了。”崔莹理直气壮的道,“如此我便可捉住了公子的把柄,以后若是公子待我不好,我就把这事宣扬开去,叫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公子不善弹琴。”</p>

    “瞧你到时候还敢不敢欺负我了?”她眼波盈盈,瞧了他一眼。</p>

    她与他谈天笑的时候,容色便慢慢比先前好些了,苍白的雪肌上染上两抹极淡的腮红,瞧上去更有些精神了。</p>

    连淮自然知道他这是在玩笑,只是被她这一眼瞧得心中一动,默然一瞬之后,方才低低地道:“我何曾欺负过姑娘。”</p>

    “日后自然也不会有的。”</p>

    连淮的声音本就清越好听,此刻低沉下来,的认真无比,更显得清静透彻,沉醉动人,刹那间仿若冰山雪莲绽放,世间万物在此面前都黯然失色。</p>

    崔莹面上不自觉的一烫,竟拦不防他所言字句声声落入心底,将她的整个心思都占了去,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些什么了。</p>

    “姑娘若要听我弹琴倒也好,只是眼下没有琴,若是此刻遣人买了,估计也要晚些时候才能送来。”</p>

    连淮垂眸扫过尚且冒着热气的白瓷碗,复落于她娇美的脸庞上,凝视着她,语带哄诱地道。</p>

    “姑娘先吃饭,到了晚间我再弹琴给姑娘听,好不好?”</p>

    崔莹虽觉得有些遗憾,但听他这般温言哄她,似是疼爱无比,心中便觉欢喜烫贴,那点遗憾早就散了。她原本也不是当真有多么想听弹琴,只是他难得陪她,她便总要闹他一回,骗得他哄她一句也就高兴了。</p>

    “那你可要记得。”</p>

    她重又端起饭碗口吃饭。</p>

    “我自然是不敢忘的。”连淮笑道,瞧着她安静吃饭时的模样,越发觉得可爱。</p>

    “你晚上吃的也是这些?”崔莹养病休整时一个人躺着躺久了,这会儿黏上了他,便有些闲不住。</p>

    “嗯。”连淮瞧她动作斯文优雅地布菜,不由得问道,“姑娘觉得哪道菜好吃一些?”</p>

    若有喜欢的,他下次便叫厨娘多做几份。</p>

    “哥哥倒可以猜猜看。”崔莹动作略顿,转眸看向他道。</p>

    “你爱吃这咸蛋黄芋球?”连淮目光转了一圈便道。</p>

    她不由得怔了一瞬,随即惊奇到:“公子怎么知道的?”</p>

    “你身子有恙,胃口不好,自然要吃些清淡的,不能吃这油中腾炸出来的东西。故而那些炸豆腐之类的你都未曾动筷。”</p>

    “这两日以来你唯独吃过的所炸之物,除了昨日里我做的炸藕饼便是今日这个芋球了。”</p>

    到此处,连淮眉眼间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目光中藏着不出道不明的,连自己也未发觉的喜欢。</p>

    “但你精通药理,自然懂得风寒之后该吃些什么。于是你心地只夹了两个,随即便将那蒸笼严严实实的盖上了,再不碰它,生怕自己忍不住又多夹”</p>

    “哎呀,”崔莹被他戳穿了这没什么气场甚至显得孩子气的做派,顿时恼羞成怒,用肘轻轻地撞了一下桌面,“你这人当真讨厌。”</p>

    “不许再下去了。”</p>

    连淮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p>

    “我倒觉得姑娘如此甚好。常人或多或少都败给了口腹之欲,姑娘却能牢牢控制着,可见非同一般。”</p>

    “那是自然。”</p>

    崔莹面上装作骄傲的神色,心里却莫名一动,有种不出的滋味。</p>

    她向来如此,待旁人待自己,都是这般严苛之至,容不得半分错漏或逾越。</p>

    因为她从过惯了如履薄冰的日子,而她身子又弱,极需精心的照料,故而无论采药治病抑或心计谋划,凡事都需一丝不茍地做好方才能活下去。</p>

    只是此刻或不需如此了有人与她同样用心地照料着她,将凡事都打点的妥妥当当,或还比她自己更上心一些。</p>

    念及此,她便觉得心中甜蜜,温柔欢畅难以言喻,惟愿时间便停留在此处才好。</p>

    “那我猜猜公子爱吃些什么”</p>

    她将目光也转向了那各式各样的菜肴。</p>

    “姑娘不曾与我一同用膳,倒还能猜着吗?”</p>

    “若是旁人,那便不准了,但若是让我来猜公子,我倒有几分把握若我猜中了,可有什么奖赏没有?”</p>

    “姑娘想要什么?”</p>

    “哥哥明晚也弹琴陪我入睡如何”</p>

    二人便这样有来有往的玩闹,时而吃饭。每次劝她去吃饭,连淮便要哄上一回。</p>

    他本是心性冷淡之人,自然也不懂得巧言令色,但这些十日与崔莹相处下来竟不自觉地多了言语,甚至会了几分动听话。</p>

    只是那些话由心而发,自然而然便将出来了,倒并非他有意为之。如若换作是对着旁的什么人,他便决计不出来了。</p>

    用罢晚膳之后,二人又天南地北的闲聊一会儿,不觉时间一晃而过,天色渐晚,窗外暗了下来。</p>

    二人这的开心,忽听得门外有人扣门通报:“少庄主,徐宥之刚才昏倒了,叫他也不应,现在生死未卜,也不知是何状况。”</p>

    来人声音中含了几分焦急无措,显然情况颇有几分危急。</p>

    “赶快差人去请郎中,再遣人去请雪老前辈来,我立刻就来。”</p>

    连淮起身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