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刺骨。</p>
那股暴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寒冰,几乎要冻结血液,瞬间席卷了整个乱石谷地。</p>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p>
楚天歌眼神一厉,瞳孔深处金芒微不可察地一闪。</p>
几乎在气息爆发的同一瞬间,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思维。</p>
左肌肉线条流畅地一揽,如同铁臂,将惊呼一声的楚灵儿和喉咙里发出呜咽的三尾雪狐紧紧护在怀中。</p>
一层凝实的金色光罩,如同温润的暖玉,却又坚不可摧,刹那间将他们包裹。</p>
光罩表面流淌着细密的符文,将那阴冷气息一丝不漏地隔绝在外,连带着空气中的腥臭也淡了许多。</p>
“粑粑”</p>
楚灵儿脸煞白,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襟,声音细若蚊蚋。</p>
“不怕。”</p>
楚天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p>
他的右同时疾探而出,五指修长有力,没有丝毫烟火气,却精准无比地拈起了青石上的那支莹白玉簪。</p>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玉质细腻,更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比熟悉的温暖气息,仿佛主人的体温尚未完全散去。</p>
老婆的簪子。</p>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p>
迅速将玉簪收入袖中的储物空间,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稀世珍宝。</p>
绝不能让这等污秽之物,沾染上半点属于她的气息。</p>
“哗啦啦——嗤嗤——”</p>
墨绿色的水潭,彻底暴动起来。</p>
潭水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剧烈翻涌、沸腾,冒着拳头大的黑色气泡。</p>
腥臭与腐朽的气味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吸入一口都让人头晕目眩。</p>
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扭曲影子,缓缓从潭底最深处浮现。</p>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介于液体与淤泥之间,不断蠕动、变换着形状,像是一团有生命的、充满了恶意的沼泽。</p>
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滑腻的墨绿液体,不断滴落,落在周围的岩石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留下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孔洞。</p>
更让人心悸的是,那些液体滴落处,连带着周围的苔藓和细的植被,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彻底失去生。</p>
两道猩红的光芒,在影子顶端最浓稠处亮起,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要将一切拖入毁灭深渊的暴戾与贪婪,死死锁定了楚天歌。</p>
“呜哇。粑粑。怕。那个。那个大泥巴。好丑。”</p>
楚灵儿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从父亲怀里悄悄探出点头,看到那怪物的模样,脸皱成一团,带着哭腔道。</p>
三尾雪狐更是全身毛发倒竖,紧紧缩在楚天歌脚边,喉咙里发出持续的低吼,那是遇到天敌般的恐惧和警告。</p>
“嗯,确实很丑。”</p>
楚天歌的声音依旧沉稳,甚至带上了一点点赞同的意味,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女儿眼角的泪珠。</p>
“不过灵儿放心,再丑的东西,粑粑也能把它打得更丑。”</p>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团墨绿的怪物时,已经冰冷地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p>
敢在他面前逞凶。</p>
还试图染指他妻子的遗物。</p>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p>
今天都得死。</p>
“吼——嘶——”</p>
那墨绿影子似乎感受到了楚天歌目光中的轻蔑和杀意,发出一声不似任何生灵能够发出的、混合着嘶吼与尖啸的咆哮。</p>
猛地,它庞大的身躯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楚天歌直扑过来。</p>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与它那粘稠的外表形成了诡异的反差。</p>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道高速喷射的、具有生命的强腐蚀性液体冲击波。</p>
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连光线似乎都被那深沉的墨绿色吞噬、扭曲了几分。</p>
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岩石在接触的瞬间就化作黑水。</p>
楚天歌抱着女儿,脚尖在地面看似随意地一点。</p>
咫尺天涯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空间仿佛在他脚下失去了距离的概念。</p>
身影如同风中柳絮,又似瞬移,刹那间横移出十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墨绿液体势不可挡的冲击。</p>
他甚至还有闲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儿不会因为高速移动感到不适。</p>
“轰隆。”</p>
墨绿液体失去了目标,狠狠撞在他原先站立的那片地面上。</p>
坚硬无比、经历了不知多少年风雨侵蚀的青黑色岩石,如同豆腐般脆弱不堪。</p>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被强行轰出了一个直径数丈、深不见底的大坑。</p>
坑洞边缘,墨绿色的液体如同附骨之疽,还在不断向下腐蚀、蔓延,冒着令人作呕的白烟和气泡。</p>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更浓了。</p>
好霸道的腐蚀力,而且似乎还带着某种污染神魂的力量。</p>
楚天歌眼神微凝,心中快速分析。</p>
这东西,不像是普通的妖兽或精怪。</p>
更像是某种极端负面能量,结合了此地特殊的水脉和地煞之气,偶然诞生的邪物。</p>
没有灵智,只有吞噬和毁灭的本能。</p>
专门污秽生灵,吞噬生。</p>
难怪那具巨大的兽类骸骨会呈现出那种不正常的灰黑色,恐怕就是被这东西吸干了所有精华。</p>
“叽——呀——”</p>
那邪物一击不中,似乎变得更加狂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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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停留在那个新形成的深坑边缘,庞大的液态身躯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发出一连串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p>
猛地,它庞大的身躯如同刺猬般炸开。</p>
数百道拇指粗细的墨绿色水箭,如同漫天蝗虫,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朝着楚天歌激射而来。</p>
这些水箭速度更快,轨迹刁钻,相互交织,几乎封锁了他上下左右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间。</p>
其上蕴含的腐蚀气息,比刚才的冲击波更加凝练。</p>
“粑粑,好多。好多绿色的箭。”</p>
楚灵儿看得眼花缭乱,又攥紧了。</p>
“雕虫技。”</p>
楚天歌语气平淡,抱着女儿,不退反进。</p>
他甚至没有再施展身法闪避。</p>
护住女儿和雪狐的金色光罩,在他心念一动下,光芒骤然大放。</p>
原本温润的金色变得璀璨夺目,如同一个太阳,光罩表面流动的符文变得更加清晰、复杂,散发出一种神圣、威严、破除一切邪魔的气息。</p>
同时,他空着的右并指如剑,姿态随意地向前虚空一点。</p>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在他指尖凝聚。</p>
“破。”</p>
一个简单的音节吐出。</p>
那点金光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只有发丝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气。</p>
剑气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如同划破黑夜的第一缕晨曦,带着一股煌煌正大、斩灭一切阴邪的无上剑意,迎向了那漫天激射而来的墨绿水箭。</p>
“噗噗噗噗噗噗——”</p>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雨打芭蕉般的声音响起。</p>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p>
那些看起来凶戾无比、腐蚀性惊人的墨绿水箭,在接触到那细微的金色剑气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克星,如同冰雪遇到了熊熊烈焰。</p>
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支撑不住,就被剑气中蕴含的破邪之力瞬间净化、蒸发。</p>
化作一缕缕极淡的黑烟,在空中袅袅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p>
金色的剑气,在净化了前方阻碍的水箭后,威势不减,继续向前。</p>
所过之处,所有靠近它的墨绿水箭都步上了同样的后尘。</p>
然而,水箭的数量实在太多了。</p>
终究有那么十几道从侧面和上方漏了过来,狠狠撞在了楚天歌体外的金色护身光罩上。</p>
“咚。咚。咚。”</p>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p>
金色光罩剧烈地震颤了几下,表面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p>
光芒也随之黯淡了少许,被水箭撞击的点位,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丝墨绿色的污秽痕迹,虽然很快就被流转的金色符文净化掉了。</p>
可见这水箭的冲击力和腐蚀性,确实非同可,远超南岭同级别的攻击。</p>
“居然能撼动我的护体真元。”</p>
楚天歌略感意外,但也仅此而已。</p>
他随布下的护罩,连他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没用上。</p>
这邪物的实力,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强上那么一点点。</p>
看来东荒的天地法则,确实更加严苛,也更能孕育出一些奇特的、难缠的存在。</p>
那墨绿邪物似乎也被彻底激怒了,或者,它的本能感受到了眼前这个渺的生物,对它存在着致命的威胁。</p>
它发出一声更加尖利、充满了暴虐的嘶鸣。</p>
庞大的液态身躯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收缩,仿佛在积蓄着力量。</p>
潭水被搅动得更加浑浊不堪,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p>
然后,它猛地向上一冲,整个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轰然膨胀、摊开。</p>
化作一张覆盖了半个谷地的、遮天蔽日般的墨绿色巨。</p>
这张巨完全由那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液体构成,格之间,是不断扭曲、涌动的黑暗。</p>
上,粘稠的液体如同毒液般不断滴落,将下方的岩石腐蚀得千疮百孔,冒着浓烈的黑烟。</p>
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和污秽感,如同潮水般从天而降,笼罩了楚天歌和他怀中的女儿。</p>
仿佛要将他们拖入最污秽的泥潭,彻底同化、腐蚀。</p>
“粑粑。。好大的。要掉下来了。”</p>
楚灵儿的脑袋从父亲怀里抬起,看着头顶那张迅速压下的恐怖巨,脸上充满了惊恐,声音都变调了。</p>
“没事,灵儿闭上眼睛,很快就好。”</p>
楚天歌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p>
他抱着女儿,抬头,平静地望着那张散发着极致恶臭和毁灭气息的墨绿巨。</p>
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p>
本来还想再玩玩,结果却吓着灵儿了,不可饶恕。</p>
他体内沉寂的、如同浩瀚星海般的真元,在这一刻,终于开始运转起来。</p>
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p>
一股难以形容的,远比之前庞大,仿佛凌驾于这片天地之上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缓缓扩散开来。</p>
周围的空间,都因为这股气息的出现,而发出了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p>
乱石谷地中,那些原本蛰伏在暗处的、被墨绿邪物气息惊动的其他生灵,在感受到这股新出现的气息后,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纷纷收敛了自已的所有气息,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已埋进地底最深处。</p>
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p>
楚天歌单抱着女儿,另一只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着头顶压下的墨绿巨。</p>
他的掌心,没有惊世骇俗的光芒,只有一点点温和的、如同初生太阳般的淡金色光晕,在缓缓流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