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后会无期（修）乔徐会面补充</p>
月华如水，夜风将草木香气卷起，一浪接过一浪。</p>
此番捉了一只道行不浅的鱼妖，还碰巧得了三只女鬼的怨气，若是运气好，不定能额外炼出三粒幽幽丹来，那便是又续了三个月的命！</p>
捉妖续命这事儿，还得从桑桑曾发过一场疫病起。</p>
当年地动，引发了海啸，许多人丧了命。又恰逢战事刚停，百废待兴，将军底下的再加上桑桑国原本的兵力一齐上阵处理尸体，也赶不上人死的速度。</p>
就这么尸体挨着尸体，裹着潮湿的海水，发烂发臭，瘟疫悄然降临。</p>
那疫病传染性极强，一个擦身，一个呼吸都能传染。开始只是伤风，后面发展至鼻血不止，身上开始长出一颗一颗坚硬的鳞片一样的东西，等到鳞片遍布全身，肚皮发胀，眼珠外翻，活像打捞起来的死鱼模样时，便是死期。</p>
从发病到死亡，不足七日。</p>
那场疫病，饶是那位传中的大将军举大齐全国名医之力，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治好那些得了病的百姓，只是茍延残喘，多则十年，少则三五月，复又暴毙。</p>
奇怪的是，她身上从没长过鳞片，只在发病前夕有些感风发热的症状，搞得她常常鼻红满身，尴尬至极。</p>
那时她想着，她的命是娘亲拼死要挣的，又是妖辛辛苦苦救的，断不能随随便便再丢了去，治病保命此等事，她要为自己搏上一搏。公主府再回不去，那便一路往东去，再挖些草药碰碰运气，不定就好了呢。</p>
有一日她行至一处山林采药时，忽而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求救。她疑惑走近一看，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气若游丝、口中吐血，捂着肚皮斜靠在树下，身下也已是血红一片。</p>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书生拖至一处废弃的院子，又急急忙忙下山找来了伤药细心给他涂上，把自己讨来的馒头，挑了白白净净的分予他吃。</p>
那时她的病也已拖了好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已连续几日鼻血不止，无甚力气，却还是坚持每天给那书生涂药、下山讨馒头。</p>
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她竟想救活这个书生。</p>
该是否极泰来。一月下来，书生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临走前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教了她一个咒术，是能治好她的病。</p>
书生取了她一滴指尖血，混着他自己的指血，在她的眉心画了个十字法印，低声念起了咒语。期间她只觉眉心发烫难耐，连忙推开那书生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要躲开。</p>
“你这病乃是绝症。”</p>
“”</p>
“别人七日便会暴毙，你却好命，拖了这许多年没死。”</p>
“”</p>
“不过寿数也差不多快要耗尽了，我这术法，刚好可治你的病，你可还要退？”</p>
乔苑珠被这话吓得不轻。</p>
打量着这书生早先肚皮上还碗大个窟窿，如今好就好了，确是个高人无疑，她当即咬咬牙，攥紧拳头上前两步，闭眼忍痛。</p>
书生指抵她眉心：“若想靠此法印长长久久地保住你这条命，需得吸收妖邪怨戾之气，炼化成幽幽丹服下。”</p>
“切记！”</p>
“”</p>
半晌眉心指力一松，滚烫的触感消失。等她再睁开眼，书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纸条，上头写了许多驱动咒印的要诀口令，落款处有两个字。</p>
——祝爻。</p>
同时她的眉心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咒印，像胎记，又像是画上去的花钿，遇水不化，平日不显形，只在遇见妖邪时盈盈发光，金尘四溢，念动口诀可放出法力驱退妖邪。</p>
自那以后，她只要遇上哪里有妖邪作祟，便要上去掺一脚。一来捉了妖取其怨力做成金珠，可治病，二来若是助力解了因果，苦主除了感念，还会给她一些银钱，实在一举多得。</p>
“娘子，娘子！？”</p>
阿青喊了几声，她猛地回过神来应了一句，发现阿青有些生气，嘟着嘴道：“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老妪有问题？还不跟我！”</p>
这是秋后算账。</p>
乔苑珠想也没想，道：“嗯，那妇人是妖板上钉钉，那老妪我倒是没看出来，只隐约觉得她身上纠缠着一股微弱的怨气，不上来，索性跟她走一趟。”</p>
“我当真没想到这老妪干的是拐卖人口的行当，身上竟还有三条人命！我要知道，能让你去犯险吗？”她眨巴眨巴眼。</p>
见阿青还在生气，又道：“好阿青，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提前告诉你，我保证！”</p>
乔苑珠就是个没防范心的，阿青对这点心知肚明，只能她来替她家娘子作把关。</p>
“娘子还是长些记性，要不然就把脑子放到那医馆里去让大夫瞧瞧，看是不是缺了什么，我也好照着方子给娘子补。”</p>
“啧，姑娘家家，话怎得如此难听？”乔苑珠微嗔。</p>
阿青不管她，接着道：“今日要不是那鱼妖先把老妪一家宰了，娘子还能从那老婆子底下全身而退？娘子对付妖还行，对付人就是无寸铁！还不得被人拿把掐吗？”</p>
“还有你今日让我带的符纸，我都不想，半点作用也没起！”</p>
“还有”</p>
阿青恨铁不成钢地念了一路。</p>
“知道啦，知道啦！”乔苑珠挠了挠耳朵，阿青什么都好，干活儿利索，还会点功夫，就是嘴碎，常常念叨她。</p>
两人还在斗嘴，这时候迎面走来了个道士。</p>
道士举着面招魂幡，握一把拂尘，道袍展开来足足有他两个宽，满脸的胡茬十分邋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不正经。</p>
大齐的道士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拜学道观，师出有名的正统道修，第二种是自学成才的野游道士。通常正统都是看不上野修的，且名门正派都讲究一个正衣冠，修边幅，眼前这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是一样不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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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是买了道士行头装腔作势行骗的假道士，通常开口就是别人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阿青打量着，起了十二分警惕，拉过乔苑珠的，预备快步经过那邋遢道士。</p>
谁知对方轻甩拂尘，横插一脚，拦了她二人的路，语调略尖道：</p>
“贫道夜观天象，得太上道祖启示，今夜有妖邪在此作祟，我见二位善信印堂发黑，恐怕已被妖邪缠上，不日就要大祸临头。”</p>
他原地打了个转儿，十分欢脱：“相遇即是缘分，不若我为二位卜上一卦，替二位讨一个破解之法，不收二位善信的银子，只要那条鱼。”</p>
到此处他顿了顿，指在乔苑珠身上从上至下划过，最后停在她袖口处。乔苑珠见状，一把捂住袖口，侧过身去，皱起眉头打量。</p>
这道士一身行头破破烂烂，拂尘和招魂幡虽有岁月痕迹，却保护的极好，看起来倒也不像是骗子。通常骗子都会买最新的衣裳，还把自己收拾的亮亮堂堂的，毕竟，看起来跟正统道修一样才比较好骗人嘛。</p>
若是此人当真是道士，那他口中所她二人已被妖邪缠上之事，就不得不在意了。</p>
那边阿青见道士言行无状，十分不悦，先一步道：“哪里来的骗子，空口胡八道？”</p>
“阿青，不得无礼。”</p>
乔苑珠朝道士福了礼，胡乱编排一通道：“道长见谅，非是我舍不得这鱼，实在是此鱼乃是家父所获，养在乡下，宝贝得很，今日不知怎的翻了鱼肚白咽了气，故而想带回去，给家父做个念想。”</p>
道士听了只觉得好笑，心道什么宝贝鱼，能将方圆百里的妖兽都引来，还好一个不知怎么翻了鱼肚白，先前那条金光巨蟒眼下没了踪影，恐怕跟眼前这个巧言善辩的娘子脱不了干系。</p>
但他不好发作，叹了口气道：“唉，可惜可惜。”</p>
阿青原本就不悦，听了之后更是忍耐到极点，不知他在可惜什么，正要发作呢，乔苑珠一把将她拉下，道：“若是道长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一道，我叫我这丫头去给道长买别的鱼，只求道长若知晓天，定要与我二人一。”罢，乔苑珠装模作样，眼角噙出泪来。</p>
道长心想，哪里来的傻子，竟还真以为他要的是鱼，道：“不，堪破天耗的是我的命数，我掐指一算你里的鱼正好能补我的命数，其他的鱼，我不要。”着就要走。</p>
乔苑珠连忙上前拦住，皮笑肉不笑，道：“好，就给道长这条鱼。”她心想鱼没了也不打紧，她还有三个女鬼呢。</p>
“娘子！”阿青生怕她家娘子给人骗了还替人数钱，一时间急得跺脚，乔苑珠一脚踢在她脚上，递过去一个眼色。</p>
道士没管她俩眉来眼去，豪声笑道：“既然善信信任贫道，贫道自是要好好为善信卜上一卦。”</p>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又从头发上抽出一支笔，道：“将你的生辰八字写在这张纸上。”</p>
乔苑珠依言写好，恭敬地递给他。</p>
道士笑盈盈接过生辰八字，就地打坐，闭目念咒，右掐指，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p>
掐算命理实在算不上什么太难的事情，就是随便抓路边一个野修也能算，可是眼前这个娘子的命盘千回百转，枝节丛生。往左算是堵墙，往右算是条河，不仅堵得死，还里三层外三层，搞得他是一会儿愁眉，一会儿叹气。</p>
阿青看完只觉得这道士乃是骗子无疑，通常这种情况下就要开口加钱了。</p>
果然，大约一炷香之后，道士悠悠开了口，指着她的生辰八字连连摇头：“善信，不是贫道贪心，实在是你命格颇为诡谲，通天眼，得折寿啊！”</p>
磨叽了半天，又道：“我掐指一算，善信袖中的鬼刚好可补上我折的寿命。”</p>
一会儿耗命数，一会儿折寿是吧？</p>
乔苑珠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暴脾气已然有些上头，只是已经赔出去一条鱼和自己的生辰八字，眼下什么天也没窥得，实在是亏得慌。加之，那道士只要鬼，却没几只，想通此处，她递回去一抹得体的笑，道：“好。”</p>
“娘子，你不能再给他骗了！”阿青急了。</p>
乔苑珠将她拉开，悄声耳语：“没事，眼下我已经付出了这许多，哪里能白让他占了便宜去？他若真是骗子，待会儿你帮我记着，逮着会揍他一顿。”</p>
阿青了悟，认真地点了点头。</p>
道士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又是一炷香，总算睁开了眼，但依旧满脸愁色，不知如何开口。</p>
“道长可是有什么顾虑？”乔苑珠故作可怜。</p>
道士面色凝重，直盯着乔苑珠的眸色，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贫道测算，善信如今的命格，乃是偷来的。”</p>
“偷来的？何谓偷来的？”乔苑珠讶道。</p>
“所谓偷命，就是寿数已尽，命本该绝，却不知用了何段，取了别人的寿元，续了自己的命。”道士背过身去，娓娓道来。</p>
道士此话一出，乔苑珠立马想起那个女童妖来。当初那妖十分嚣张，叫嚣要夺了她的舍，不过好像道行颇浅，没夺成，反倒是叫她在浓烟之中缓过来一口气，死里逃生了。在那之后，她的确再也不曾见过那只妖怪。</p>
难道，她偷了那只妖的命格？</p>
可她什么都没做啊！</p>
她在心中默默拜了拜，只求妖看开些，且允诺今后定会给它多烧些纸钱，让它转生能择一条好些的轮回道。</p>
见她满脸愁色，道士又道：“不过，善信也不必太过担心，替换命格的续命之术也要对方愿意才能成功，可见为善信续命之人乃是自愿。”</p>
“自愿？谁会愿意丢掉自己的性命去续给别人呢？”乔苑珠十二分的不解。</p>
“天下之事，无奇不有。”道士甩了甩拂尘。</p>
乔苑珠不好再追问，示意阿青将鱼妖拿给道长，转身便要走，不料那道士不好糊弄，横插一脚，道：“袖中的鬼，善信不可言而无信。”</p>
乔苑珠笑了笑，她早将瓶中鬼拨出两只藏在袖中，眼下只需要故作磨蹭，将瓷瓶给那道士，便能溜之大吉。</p>
她将瓷瓶磨磨蹭蹭递出去，再次想走，不防那道士脚轻轻一扫，勾到了她的裙摆，一时间她重心不稳，脸朝下，直直地栽了下去。</p>
道士假意去扶，实际穿过乔苑珠的袖口摸到两只鬼，一齐收入了瓶中。</p>
乔苑珠一把甩开他的，脸气得发红，只见道士哈哈大笑两声，大摇大摆离去，还不忘道了句：“善信良善，后会有期！”</p>
乔苑珠心想，后会无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