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稍稍回神，抬头望着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p>
长孙皇后将食盒放在御案上，瞥见桌上卷起来的圣旨，当做没有看到，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二哥是有心事？可否跟妾身？”</p>
“唉。”</p>
看到李世民只一个劲的叹息，长孙皇后便道：</p>
“既然不好，就先吃饭吧。”</p>
“这是二哥喜欢的醋芹，还有羊肉，今天尚食局做的菜不错，羊肉炖的很烂糊，还有这条鲈鱼，妾身最爱吃了，味道可谓绝美，二哥忙了一上午，该吃些东西补充补充体力。”</p>
看着长孙皇后温柔之至的摆好菜肴，李世民抬接过她递来的白饭，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筷，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学程俊迂回一下。</p>
程俊就是凭这一迂回，打的他措不及。</p>
明这一招很好使！</p>
李世民问道：“观音婢，你这打人，对还是不对？”</p>
长孙皇后注视着他，已经听出自己女儿惹出事端，故意道：“那要看是谁打，咱家的人打别人，纵然有一万个不对的理由，那也是对。”</p>
“若是别人打咱家的人，纵然有一万个对的理由，那也是不对。”</p>
“”</p>
这不对啊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突然有一种迂回把自己迂回进去的感觉，又问道：</p>
“但是，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是不是打了人，就应该受处罚？”</p>
长孙皇后反问道：“二哥的法，是哪一朝的法？”</p>
“自然是我大唐朝的。”</p>
“既是我大唐的法，那这王法，就是皇家的法！”</p>
长孙皇后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淡淡道：“皇家是对，那这个法就是对的，皇家它不对，就将它改成对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p>
“拿皇家的法，参皇家的人，从一开始咱们皇家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还能输了？”</p>
长孙皇后冷笑道。</p>
“”</p>
李世民面部肌肉忽然抽搐起来。</p>
长孙皇后见他绕圈子不，便直接了当的问道：“二哥，你若有心事，就直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妾身能帮到你。”</p>
“你会不会怪朕？”</p>
“当然不会！”</p>
李世民咬了咬牙决定直，“那朕直了，就在刚才，朕得到消息，丽质那个丫头跑去宿国公府，替朕出气去了。”</p>
“这个妾身已经听，”长孙皇后问道：“她把人给打了？”</p>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不错，不过她打错了人，将宿国公的二儿子当成三儿子给打了。”</p>
“这不，程咬金的三儿子刚刚跑到皇宫，为他二哥打抱不平，参了一本”</p>
“二哥，从皇后的角度来讲，妾身会支持二哥，不要因私废公，”长孙皇后秀眉蹙了起来，盯视着李世民的脸庞，道：</p>
“但是，从为母的角度讲，妾身不想惩治她，因为丽质自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了，你我都从未过她一句重话，何况她这次打人，还是事出有因，丽质是听程俊搞毁了你精心准备的御史选拔，一时气不过，才闯下了祸，而非刁蛮任性。”</p>
“二哥是天子，但也是人父，请二哥也要从人父的角度考虑一下，在民间，一个男儿听父亲被欺负了，去找对方，给自己的父亲打抱不平，那位父亲是万万没有道理怪罪他的儿子，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奖赏，同样身为人父，难道二哥还不如民间的一个普通百姓吗？”</p>
李世民立即摆道：“那绝对不会，朕当时就拍桌而起，对他破口大骂，阿难可以给朕作证！”</p>
长孙皇后松了口气，想了想道：“二哥生气他参奏，也是人之常情，丽质年少，冒失也是情有可原，二哥可以跟程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明白其中的道理，程俊应该会知趣的不参丽质这一本。”</p>
李世民点头道：“朕确实是这样跟他的。”</p>
“二哥跟他了之后，他还要参丽质一本？”</p>
“那倒没有”</p>
长孙皇后不解道：“既然如此，二哥为何还烦心呢？”</p>
“他把你给参了”</p>
“”</p>
太极殿内，骤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p>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站在一旁，看着御案两边陷入沉默的二人，低头大气都不敢喘。</p>
许久，长孙皇后回过神，有些不确定的再次问道：“二哥是程俊参了妾身一本？”</p>
“对”</p>
“妾身都不知道此事，他参妾身什么？”</p>
“他参你的是养女不教母之过”</p>
“”</p>
长孙皇后直勾勾盯视着李世民，一字一板的问道：“所以，二哥就由他把妾身给参了？”</p>
李世民无奈道：“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么可能让他参呢，但是朕不过他啊”</p>
“这是他写的，观音婢你来看看。”</p>
长孙皇后接过他递来的圣旨，打开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冷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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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啊，真看不出来，一个武官的儿子草拟的圣旨，居然比中书省的一些文官写的还要漂亮！”</p>
“妾身从这份圣旨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不徇私情，恩怨分明，秉公灭私的明君！”</p>
长孙皇后将圣旨放回到了御案上，抬头盯视着李世民，面若寒霜问道：“所以，二哥打算怎么处置妾身？”</p>
李世民喉咙攒动，端起白饭碗，“先吃饭。”</p>
“二哥你自己吃，妾身不吃了！”</p>
李世民无奈的放下碗筷道：“你刚才不是过不生气吗？”</p>
长孙皇后不悦道：“那也要分什么事！这件事换做谁也不可能不生气！”</p>
李世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真不吃？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鲈鱼。”</p>
“不吃！”</p>
李世民趁道：“那就这样吧，朕严惩皇后，一日不食，观音婢你看如何？”</p>
长孙皇后转头看向殿外，语气听不出情感的道：“陛下是有道明君，妾身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有愧于天下人称赞妾身的贤后二字？”</p>
李世民哪里不知她是在埋怨自己，却也没有生气，而是一边将鱼肉中的鱼刺挑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碗里，一边缓缓道：</p>
“观音婢，你也知道朕是天子，也知道朕的志向是做千古名君，但千古名君四个字，不是就能变成的，需要做给天下人看！”</p>
“程家三郎拟的圣旨确实是好，只要降旨出去，传遍天下，必可教化万民，让天下官吏奉公守法！”</p>
“若非这样，朕焉能头疼这件事？又如何能看着观音婢你一日不食呢？”</p>
李世民忽然一把握住长孙皇后的双，语气真挚而诚恳的道：“丽质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你若有错，朕也有过错，若要惩治，朕又怎能只惩治你一个人？”</p>
着，他转头望向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语气严肃的道：“阿难，你来改一下这份圣旨，朕要和皇后一起，一日不食！”</p>
“二哥”长孙皇后眼眶霎时红了。</p>
李世民趁热打铁，端起碗筷递给她，温柔笑道：“来吧，莫要气了，随朕一起吃些，一日不食的事，咱们先记下来，朕又没非要今天一日不食。”</p>
“噗呲”听到这句话，长孙皇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有再与他置气，事实上也已经想明白过来，这件事对李世民以及对她而言，并非一件坏事。</p>
但是一想到自己平白无故的被一个少年参了一本，还落得个一日不食的惩罚，她心里就有些不快，问道：“二哥，这个程家三郎，真的这么厉害？”</p>
李世民夹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点头道：“很厉害。”</p>
“比之魏征如何？”</p>
“魏征已经被程俊气晕了，这会还在太医署没醒过来。”</p>
长孙皇后吃惊道：“还有这事？”</p>
李世民叹息道：“不止如此，还有魏征的儿子，就是在这里，连同封德彝的儿子封言道一起，被程俊一巴掌都扇进了太医署。”</p>
“”</p>
长孙皇后拧着秀眉道：“二哥，这不是一个善茬，你为何要选他做御史？”</p>
“实话，朕现在有那么一点后悔了。”</p>
“只是后悔？”</p>
“也生气啊，朕是皇帝，却被他把皇后参了，还无法反驳，无话可，你朕生不生气？”</p>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妾身吧。”</p>
长孙皇后眯起眼眸道。</p>
李世民并不意外她想反击回去，身为枕边人，没人比他更清楚皇后的刚烈性格，只是提醒道：“你可心一些，这子可能了！”</p>
“妾身为什么找他呢？”</p>
李世民一边吃着鱼一边好奇问道：“此话怎讲？”</p>
“二哥，妾身问你，丽质那丫头把程家二郎打了，程俊来找谁了？”</p>
“找的是朕。”</p>
长孙皇后轻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了，皇帝的女儿惹他不快，程俊找的是皇帝，宿国公的儿子惹的妾身不快，妾身是不是该找宿国公？”</p>
李世民眼眸一亮，“好办法！”</p>
“那就交给你了！”</p>
“二哥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p>
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在太极殿里吃完了午饭，等到李世民要处理政务，她才起身离开，回往立政殿。</p>
半路上，立政殿的宫女跑了过来，行礼道：“娘娘，公主回来了！”</p>
长孙皇后嗯了一声，现在已经过了用膳时间，用膳时不见李丽质过来，她就猜到李丽质已经知晓程俊参她的事，问道：</p>
“她回宫以后用膳了没有？”</p>
“公主粒米未进，一直在立政殿里哭是给陛下和娘娘惹麻烦了。”</p>
“她为她的父皇出气，算什么惹麻烦？”</p>
长孙皇后着，脚步忽的一顿，转头望着跟在身边的宫女，“你去传本宫的懿旨！”</p>
“宣宿国公程咬金即刻入宫，到立政殿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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