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一女子，身无分文，又是这么个严寒天气，能去哪里，出了这个客栈都不能活，即使勉强活下来，很有可能还没走远，便被人拐了去。</p>
为今之计她要攀附上他，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至于以后该当如何，她想不了太远，走一步算一走罢。</p>
江念微垂着颈：“我已无处可去，可否暂先留我些时日。”</p>
江念视线所及处，是他搁于桌上轻轻点动的指，就那么有一下，无一下地点着，散漫随意。</p>
“我为何帮你？”</p>
“因为除了你，没人能帮我”</p>
呼延吉执茶杯的一顿，目光从杯沿擦过，看向茶杯后虚化的女子，头往旁边一歪，带着一点点顽意：“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p>
江念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忙走到他跟前，敛衣屈膝表忠心：“我愿跟在身边，尽心尽力伺候。”</p>
“主人”二字她始终有些不出口。</p>
“稀罕事，你肯屈下身段为奴？”呼延吉斜睨着女人。</p>
“我愿婢子愿意”</p>
“起罢。”</p>
江念依言起身，见呼延吉端坐于桌前，双架放在腿上，似乎在等着什么，猛然间会过意来，脑中快速回想着，从前府中下人怎么伺候她用饭的。</p>
于是走到面盆前净过，拭干，再次回走到桌前，心且生涩地替呼延吉添饭、布菜。</p>
江念端起一个浅口白釉碗，执筷拣了几样菜放于碗中，搁于呼延吉面前，她不知道他的口味，只能试着拣几样，若他不喜欢，她再重新挑拣。</p>
呼延吉乜斜一眼浅口碗里的菜，置之不理，只自己伸筷夹菜，江念抿了抿唇，按下一丝无措的难堪，又殷勤地替他添了一碗汤，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心里紧成一团，直到呼延吉尝了一口汤，这才缓缓松了口气。</p>
男人拿汤匙在碗中搅动，清亮的汤汁腾着热气：“可还记得从前也是这般，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在门内，我在门外。”</p>
江念指一颤，她当然记得，那些不曾在意的过往，如今变得异常清晰，也是她不愿忆及的，可越不愿想，它们就越往外滋冒，像是封存的酒瓮，年久失修，破了，朽了，里面发酵的陈酿掩不住，驱不散</p>
那年，那日，她从郊外游转回城，听闻福瑞酒楼从外请了一个厨子，便没回府，径往福瑞酒楼去了。</p>
秋水替江念戴好帷帽，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前呼后拥中上了二楼，刚落座，取下帷帽，重新理好鬓发，先是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接着下人传报。</p>
“娘子，郎君求见。”</p>
阿弟？他也在福瑞楼？江念忙让下人将他迎进来。</p>
不多时，进来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只见其眼如点漆，面白如玉，头顶两髻，用金环箍着，一进来便是笑，颊上牵出两个浅浅的窝。</p>
少年叫江轲，江家独子，比江念这个亲姐五岁，与呼延吉同岁。</p>
“阿姐。”</p>
江轲先是上前行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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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起身让座，笑道：“怎的也在这里？”一面一面倒了一杯花茶递于他。</p>
少年接过，仰头喝了，随意坐下：“阿吉叫了我出来，他还在外面候着呢。”</p>
罢，江轲对秋水吩咐道：“去，把吉郎君请进来。”</p>
秋水看了江念一眼，不动身，等她示下。</p>
“吉郎君同你一道在这楼里？”江念问道。</p>
“可巧，先是他来寻我，这楼里新来了一个外海的厨子，另邀了田家二郎和吴家大郎，还有几个世家子弟，置办了一张大席面，正吃得好呢，他给我睇眼色，我这才知道，阿姐也来了。”</p>
田家家主任户部主事，吴家家主任兵部主事，一个管财，一个管兵，皆是实打实的权臣，而这些家族的背后又同皇室宫闱牵连。</p>
想不到当初那个孤落无依的儿，如今也在京都立住了脚，同这些眼高于顶的贵戚王孙打成了一片。</p>
江轲见秋水立在那里不动，眉眼一凝，十岁出头的少年，已有几分凌人的架势。</p>
“蠢丫头，让你去请吉郎君进来，只顾站着不动。”</p>
江念压了压，让秋水退去一边，对江轲道：“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是直莽莽的，你让他进来，像什么样子。”</p>
“能有什么，阿吉和我一般年岁，自唤你一声阿姐，姐姐弟弟之间有什么可回避的，谁能个不是？再，他都已经候在外面了，姐姐不见一见？”</p>
江轲一番话倒把江念得怔愣片刻，睨他一眼：“的什么话儿，不过一个质奴儿，叫我一声阿姐，我就得应下？你同他称兄道弟，我不拦着，可别拉扯上我。行了，行了，也别在我这里嫌着，出去罢。”</p>
少年嬉笑一声，心道，“质奴儿”这三个字也只有您敢，曾经不是没人讥嘲呼延吉，可最后怎样？那些人不是骑马摔断了腿就是大病一场，总之没落到好。</p>
渐渐的，众人发现不对，疑心他们的“遭遇”同呼延吉脱不了干系，却又苦于没有实证，总之，再没人敢轻视于呼延吉，至少表面不敢——除了他阿姐。</p>
江轲拿过桌上的一个甜果吃了起来：“姐姐的是，不去理他，我陪你坐一会儿。”</p>
呼延吉站在门外，将屋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是他不配。</p>
房内不时有欢笑声传出，那么近又那么远，只隔了一片薄薄的门板。他在长廊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不知死活地候着。</p>
江轲从房内出来时，呼延吉仍站在门外，背着身，双反剪在身后。</p>
“我当你走了，原来还在。”江轲拍了拍呼延吉的肩膀，转口又问，“那几个呢？”</p>
呼延吉转过身，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门：“才将他们送走。”</p>
江轲拿在他面前一晃：“别看了，走罢。”</p>
“阿姐不见我？”</p>
“不见了，也是，如今咱们都长大了，不像从前子一般没那些讲究，你心思正，可禁不住别人胡猜乱想，是不是这个理儿。”</p>
呼延吉不语。</p>
江轲认真看了他一眼，语气陡然一压：“你子不会打我阿姐的主意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