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程彻将她的脑袋轻缓地放过来。</p>
五月十三,月被云遮,万物悄然。</p>
沈清根据计划来到军供司,他们早已打听到今夜魏琥值守。</p>
她扣了扣大门上的铁环,很快有吏出来接应,问所为何事。</p>
沈清扬了扬中的折子,上头用红笔标个“军”字,道:“二皇子让我跑个腿,麻烦您通报一下。”</p>
吏看了一眼那红字,也知是重要物件,马上道:“大人,您随奴去抱厦厅等候片刻,奴去请值班大人。”</p>
沈清颌首,抱厦就在大门南边,没走几步就到了。</p>
她的心微微发汗,他们已打探到所有的军需记录和重要密都藏于竹林阁,位于军供司的最里侧,除了有值班官员外,还有武艺高超的侍卫把。</p>
而再过一柱香,便是换侍卫的空档,程彻和宋屿得趁换岗时候,在竹林阁找到突厥信,而沈清的任务就是拖住魏琥,待听到三声猫叫后赶紧出府。</p>
“文则兄,怎么这个时候前来了?”魏琥疾步进来,打断了沈清的神游。</p>
好戏上场。</p>
沈清装作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苗然兄,这么晚还没走啊?”</p>
魏琥笑道:“哪呀,今晚我值守,快坐下。”</p>
上了茶后,魏琥笑脸晏晏看着沈清。</p>
沈清也作笑状,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还真是有缘,今晚御史台也是我值守。”</p>
魏琥呷了口酽茶,问道:“那文则兄前来所为何事?”</p>
沈清摇了摇上的折子,道:“喏,还不是为了这个。”</p>
魏琥接过,打开一看,疑惑道:“这不是今年的军供物品清单嘛,二皇子怎么会派你来送?”</p>
沈清放下茶碗,道:“你也知二殿下那人随性惯了,进皇宫也不穿个亲王服,殿试上竟出那样的考题来考我们。这不今晚在御史台和程大人,还有四殿下喝上酒了,就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p>
“那明天送也来得及啊,非得赶着今晚,这帮当皇子的,就是自己清闲日子过舒适了,不想想我们底下这帮人,值个差还要跑腿。”</p>
沈清也附和着:“是啊,我都面露难色了,那程大人还跟着帮恰,‘你看你在这打盹还不如做些实事。’你气不气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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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闲谈了几句,沈清掐算早已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怎么迟迟不听猫叫,她的心后背微微发汗。</p>
魏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不便和你聊得太久,你也快回去当差吧,改天再叙,t你之前请我吃了一顿,过几天我回请。”</p>
着就要往外走。</p>
沈清心一横,一把拽住魏琥的衣袖,后者挑眉看了看她。</p>
她道:“魏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轻我吃好了。刚好我有点饿了,要不你让军供司下碗面条?”</p>
魏琥扶了扶额:“一碗面条也太寒碜了吧。”</p>
沈清见有转,松了,道:“我不嫌弃,当然可以的话,再做个卤,多放点卤子。”</p>
现在还不听猫叫,看来竹林阁是出事了。无论如何,得先将魏琥稳在这,让那头多点时间处理。</p>
都这般了,魏琥自然不好拒绝,将事吩咐了下去。</p>
两人又重新落了座,相顾无言。</p>
沈清呷了口茶,开了口:“上次听魏兄背后有靠山,现下看来确实不一般,这边的人都对你为首是瞻啊。”</p>
谁都爱听好听的话,魏琥摆了摆:“哪里,不就几个吏罢了。”</p>
沈清摇了摇头,道:“吏最会见风使舵,府里掌权的对谁好,他们也自然懂得趋炎附势。像我在御史府要吃口面条,得自己去伙房好声好气地,哪有人供你差使。”</p>
这得倒是真的,沈清每次到饭点都得自己排队,平时若饿了,想找点吃的,也得自己去窗下唤醒庖厨。</p>
但并非吏不听使唤,而是府中无多余的吏,大家都身兼数职,实在没法招呼即来,连程彻的贴身侍从除了照顾御史大夫的起居之外,还得做修葺房屋的工匠。</p>
就连沈清自己除了是个巡按使之外,还充当了府医的职务。是能者多劳,但实则是御史大人太过抠门。</p>
面条因做了卤,花了点时间,送上来时,一阵飘香。</p>
沈清吃了两口,竖起大拇指道:“魏兄,你这府上的番茄鸡蛋打卤面真是绝了”</p>
就见一穿着铠甲,握长矛的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魏琥耳边低语,后者脸色大变。</p>
沈清竖耳倾听,听不真切,只有“有个人倒了,”“精准”,“后背”之类的词汇蹦入她耳里,听得她心惊肉跳。</p>
那猫怎么还不叫?沈清的心被高高悬起。</p>
魏琥匆匆走过来:“文则兄,后院有点事需要我处理一下,你在这慢慢吃,不够可以再让伙房下,我要先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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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句的时候,沈清就听到了三声低哑的鸦叫,这是换品种了?</p>
她心生疑窦,但面色无恙回道:“魏兄既然有事情要忙,我就不耽误你了,我也回去吧,府里还有没办完的事,此番多谢魏兄款待。”</p>
两人匆忙作别。</p>
沈清脚步虚软地跨出大门,石狮边的阴影处停靠着一辆马车,竹青双握着缰绳,道:“大人,快上车。”</p>
沈清心头一凛,知刚刚那三声鸦叫不是竹青发出的,那是程彻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疾步上前掀起车帘,只有宋徽一人坐在车内,程彻和宋屿皆还没回来。</p>
她还没坐稳,竹青就扬鞭驾马,沈清赶紧扶住案桌,不让自己倒了。</p>
摇摇晃晃中,沈清紧张问道:“四皇子可知刚刚的鸦叫是怎么回事?”</p>
宋徽冷肃的脸色掩在夜色下,道:“哥哥有情况的时候,会向暗卫发此信号,求得帮忙。”</p>
看来事情不妙,沈清的身上起了阵阵寒意。</p>
马车停了下来,沈清撂起车帘往外看去,她在车里呆了一段时间,已能适应这样的黑,外头还稍亮点,停在了一堵围墙旁。</p>
现下只能等,别无他法。</p>
沈清擡头看了看天,月被云遮多逢妖鬼,三声鸦叫在前,她想起那个侍卫“有个人倒了,”而宋屿发出的鸦叫,那被放倒的人不就是程彻?</p>
她双握拳,止不住的颤抖,不由得脑补程彻被抓,被酷刑,被肢解,被暗中埋了的画面,细思极恐,越想越可怖,沈清全身起了薄汗,一颗心七上八下,飘在空中。</p>
太难挨了。</p>
“竹青,现在是几时几刻?”</p>
“大人,你在一盏茶前刚问了,现在还是酉时。”</p>
才这么短时间嘛,沈清都在脑海中去乱葬岗捡尸,在停尸间给程彻画遗容遗貌的步骤了,她的嘴唇发干,感觉喉腔能冒出烟来。</p>
倏尔,两团黑影从围墙中跳了出来,身如飞燕钻进马车里。</p>
直到程彻落座,沈清还没反应过来:“你是人是鬼啊?”</p>
程彻低语笑道:“你呢?”</p>
沈清眼眶发酸,一把抱住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p>
程彻怔愣,他没想到还有这礼遇,双揽过她的腰,感受着她胸腔此起披伏的喘气声,轻拍着后背,低喃道:“担心了?”语气中尽是温柔。</p>
黑暗中传来咳嗽声,沈清松了,才想到对面坐着两人,她脸不禁一红,还好夜色替她掩藏着羞涩。</p>
马车继续行进起来,沈清的思绪渐渐归拢,问道:“那几声鸦叫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事了吗?”</p>
“鸦叫?”坐在对面的宋屿问道。</p>
沈清道是,“我在抱厦听到鸦叫声,出来没看到你们,四皇子这是你们遇险的求助信号。”</p>
只听宋屿道:“我们雄鹰卫的暗号是鹰叫,从来不是什么野鸭叫。”</p>
宋徽大笑起来,沈清这才觉得被诈了。</p>
但沈清还是觉得有疑问:“那你们为何在此出来?没按计划从偏墙出来?”</p>
程彻缓声解释道:“在你进府后,我突然想到那竹林阁与军需司就一墙之隔,从军需司出来比从军供司要简单得多,纵使被发现,副司王立也会帮我们打掩护。所以让竹青接完你后,就到这围墙之外来接应我们。”</p>
“那我听什么放倒了个人又是怎么回事?”</p>
“哦,那是侍卫。二皇子懂突厥语,他进去寻找,我在门外望风,本来以为侍卫都调去换岗了,哪想着二楼暗室门口还有一个,就将他放倒了。”</p>
一切有惊无险,还算顺利地取得了突厥信。</p>
也就是他们在她进府后已商定好,要从军需司的围墙汇合,而那三声鸦叫就是宋徽的恶作剧,竹青是个厮役,自然会听从四皇子的命令。</p>
宋徽笑道:“文则兄,本王也不是有意捉弄你,但你上次和子由那般下跪胁迫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开个玩笑。现在我们两清,哈哈。”</p>
沈清咬了咬牙,想什么,又想想算了,反正程彻也好好的,证据也拿到了,前几晚的苦心筹备没白费。</p>
辘辘马车缓缓前行,军需司在城角处,到府还要行一段路呢。沈清全身心舒坦了下来,折腾了一夜,又几晚没睡好,边上的淡宜松香让她很安心,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脑袋如鸡啄米般一顿一顿往前拱。</p>
程彻将她的脑袋轻缓地放过来,搭在自己的肩上,感受肩头的呼吸逐渐平缓。</p>
只是沈清的垂落,自然而然地倚在程彻的腿上,那指尖在无意识地抽动,是还紧张着呀。</p>
程彻轻轻握住她的,那指尖才安静了下来,他细细摩挲着,让她好彻底放松下来,但他却在黑夜中感受着自己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p>
“沈清醒醒,沈府到了。”</p>
程彻不忍心叫醒,宋徽可不会。沈清似是睡熟了,猛然被他这一吼嗓,迅速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程彻肩上,赶紧起身,脑子还迷糊着,嘴更快了些,道:“对对不住大人,睡了您一路。”</p>
完又觉得好像不对,仓皇跳下了马车。</p>
车内的三人眼角微抽,睡睡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