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p>
陈汐从派出所出来后，直接开车去了单位。</p>
下午在鸣沙山录的视频，今晚就得剪辑出来，赶在五一期间发出去。</p>
鸣山北路上，静静矗立着市博物馆。</p>
风没那么大了，博物馆土黄色方方正正的建筑和昏黄的天色，几乎融在了一起。</p>
陈汐在博物馆大门外减速，缓缓驶进院里。</p>
她很喜欢市博物馆的建筑。</p>
方正的展馆没有一丝多余的造型和修饰，像长城和烽燧，是历史粗粝的味道。</p>
陈汐一直觉得，这座沙漠城里的博物馆，就该是这个样子。</p>
把摩托车停在办公楼前，摘下头盔，蹬蹬蹬迈上台阶。</p>
这个时间已经是下班点，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办公楼里很安静。</p>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她的脚步声，空气里有种熟悉的味道，挺好闻的。</p>
一个人在某处地方待久了，就会对那个地方的味道不再敏感。</p>
今天或许是因为外面起风的缘故，陈汐又闻到了走廊里那种类似旧书报的味道。</p>
这种味道，和她入职那天，走进这栋楼时闻到的一样。</p>
陈汐忽然就想，她要这样过到老吗？</p>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科长还在。</p>
“您还没走啊？”</p>
陈汐把包扔在办公桌上，打开电脑。</p>
马科长点点头，“有个老同学，明天带她的学生来参观，我准备个发言稿。”</p>
陈汐怔了怔。</p>
科长的发言稿，平时都是她或胡菲菲准备，内容大差不差，没见他这么郑重过。</p>
她好奇地问了一嘴，“什么同学让您这么上心啊？”</p>
马科长摇摇头，叹了口气，“一个硬骨头。”</p>
着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你吃了没？我刚点了面条，给你加一份？”</p>
陈汐，“陈记的？”</p>
马科长看她眼睛放光，就知道她还饿着。</p>
他点点头，掏出加单。</p>
陈汐，“大宽，特辣，加卤蛋。”</p>
完加上一句，“谢谢领导。”</p>
马科长加完单，随口问陈汐，“视频拍完了吗？”</p>
陈汐点点头，“还挺幸运，把沙尘暴起来的画面也录下来了。”</p>
马科长，“咱们科今年的重点工作，就是把视频号做起来。”</p>
“拍完这个飞天舞，你跟胡再琢磨琢磨其他吸引流量的题材，最好你每期都能出镜。”</p>
陈汐笑，“万一我成红，辞职怎么办？”</p>
马科长，“你又不傻，这么好的工作，你舍得丢？”</p>
陈汐没答，坐下来输入开密码。</p>
胡菲菲已经把下午录的视频上传到了盘，陈汐负责剪辑。</p>
她下载视频看了一遍，比预期要好些。</p>
多亏了闺蜜韩素素是个舞蹈老师，教了她几个简单的飞天舞动作，还借了他们一台鼓风。</p>
视频里的她仙衣飘飘，背后是大漠黄沙，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p>
陈汐剪辑视频的工夫，马科长把发言稿又修改了一遍，终于满意了。</p>
外卖不一会儿送来，陈汐打开餐盒，房间里立刻窜起扑鼻的香。</p>
陈汐弯腰打开办公桌最</p>
“要吗？”</p>
她问马科长。</p>
马科长点的牛肉炸酱面，他摇摇头，哭笑不得地，“你可真行，把醋搁办公室。”</p>
陈汐往漂了厚厚一层红辣椒油的面里，倒了一气醋。</p>
“我奶奶自制的米醋，离了这个什么面都没味儿。”</p>
她坐下来，挑起一筷子裹着辣油的宽面吹一吹，吃一大口。</p>
“陈记的辣子不错。”</p>
马科长点点头，“香的呔。”</p>
吃完饭，陈汐继续干活。</p>
马科长起身倒了杯水，走过来对陈汐，“有个事，你得走点心了。”</p>
陈汐边干活边问，“哦，什么事？”</p>
马科长，“老宋明年就要退了。”</p>
陈汐，“嗯？”</p>
马科长，“还用我的，更明白点吗？”</p>
陈汐正在选音乐，脑子慢了半拍，一脸茫然看向他。</p>
马科长，“你你，聪明劲儿都没用在正经地方。”</p>
咱们科就你和胡两个学历够资格竞聘副科长，据我所知，她已经在活动了。”</p>
陈汐哦了一声，依然无动于衷。</p>
马科长，“你专业能力比她强，可没人家会来事啊。”</p>
“提干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可有些人情，还得你自己走动。”</p>
他拍拍陈汐的桌子，“上点心吧，姑娘。”</p>
陈汐哦了一声，一擡眼，对上马科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p>
“谢谢马叔。”</p>
她干巴巴地补了一句。</p>
马科长摇摇头，“我走了啊，你也别太晚回家。”</p>
陈汐点点头，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p>
马科长是陈汐爸爸的徒弟。</p>
年轻时候，他跟着陈汐爸爸常年在野外修复壁画。</p>
结婚后，为了稳定就换了工作。</p>
而陈汐爸爸却为了这份工作抛家舍业。</p>
他对师父感情很深，也很愧疚。</p>
马科长收拾东西回家，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想起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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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对陈汐，“明天下午两点钟，你来给那些孩子们讲解吧。”</p>
陈汐回头问他，“什么孩子？”</p>
马科长，“山里来的孩子。”</p>
陈汐剪辑完视频已经快十点。</p>
中间范明素给她发了段语音，姑姑带了辣卤羊蹄，叫她早点回家吃。</p>
陈汐还在生她的气，没理她。</p>
今晚姑姑过来住，陈汐不用去沙洲夜市接奶奶回家。</p>
从单位出来时风已经停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沙尘的味道，夜空却澄澈如洗。</p>
陈汐骑上摩托，在空旷的街上飞驰。</p>
从鸣山路拐进文博路，一直向西，不一会儿就到了七里镇上一处空旷的场地。</p>
这是她中意的地方，交通方便，是自驾来敦煌的游客必经的路段，不愁客源。</p>
陈汐把车停在生锈的铁栅栏外，看了看里面黑魆魆的平房，院子里杂草长到半人高。</p>
她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点上一支，坐到摩托车上默默吸了几口。</p>
这场地的租金，还能不能再降点？</p>
她卡上有将近二十万，一部分是工作五年来的工资，一部分是帮人修车赚的钱，还有一部分是爸妈给的。</p>
刨去租金和设备就不剩什么钱了。</p>
陈汐正琢磨事，突然响了，是白宇宁打来的。</p>
这周他在医院值夜班，每天十点前都会给陈汐打电话晚安。</p>
陈汐接起电话。</p>
“喂，睡下没？”</p>
白宇宁问她。</p>
“还没。”</p>
陈汐朝夜色里轻轻吐出口烟。</p>
白宇宁，“干嘛呢？”</p>
陈汐，“在外面呢。”</p>
白宇宁，“哪啊？”</p>
陈汐，“七里镇这边，我刚加完班，过来转一圈。”</p>
白宇宁，“大晚上的，别在外面晃了，早点回去睡觉。”</p>
陈汐点点头，问他，“你今天值班忙吗？”</p>
白宇宁，“刚从病房出来，一个病人术后出了点问题。”</p>
陈汐随口问道，“什么问题？”</p>
白宇宁，“刀口愈合不好，还有点胸腔积液，不是什么大问题。”</p>
陈汐有点心不在焉，低低嗯了一声。</p>
白宇宁，“今晚刘大夫不在，屋里就我一人，不然，你来？”</p>
陈汐明知故问，“来干吗？”</p>
白宇宁低低笑了，“送温暖。”</p>
陈汐轻轻磕掉烟灰，声音索然，“不来。”</p>
白宇宁，“怎么了？听你声音好像不高兴。”</p>
陈汐默然片刻，忽然，“我想辞职了。”</p>
白宇宁沉默几秒，像是惊讶得忘了什么。</p>
“真的想啊？”</p>
陈汐听出他声音认真起来了。</p>
陈汐，“嗯，真的。”</p>
白宇宁，“辞职干嘛？”</p>
陈汐，“开修理厂，地方我都看好了。”</p>
她听到电话那边白宇宁深深吸了口气。</p>
“这事你之前也提过几次，我一直当你是随便，没想到你还当真了。”</p>
陈汐，“为什么不能当真？”</p>
白宇宁，“你现在的工作多好啊，多少人想进你们单位都进不去。”</p>
“你还是正式编制，工作稳定，收入也不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p>
陈汐不话，低头默默抽烟。</p>
白宇宁，“而且你在单位很受器重，来了领导和外宾都是你接待，多少人羡慕你的工作。”</p>
“马科长你们副科长要退了，你有会往上走一走，这么好的会你不要，非要去修车。”</p>
“我觉得你冷静冷静，别想一出是一出。”</p>
陈汐，“可我觉得，挺没劲的。”</p>
白宇宁，“普通人的一生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工作这么好，男朋友也好。”</p>
到这，他笑了笑。</p>
“有房有车，还是市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p>
陈汐想想，确实没什么不满意的，可也不上有多满足。</p>
白宇宁，“咱们成家后，生个男孩，再生个女孩，我名字都想了，男孩叫张掖，女孩叫张沙。”</p>
他声音变得轻快，像是已经开始畅想起，他们美满的日子。</p>
陈汐打断他，“生儿育女，然后呢？”</p>
白宇宁，“把孩子好好养大啊，让他们考上好大学，跟咱俩一样优秀。”</p>
陈汐，“然后呢？”</p>
白宇宁怔然片刻，“然后，然后你就享福啊。”</p>
陈汐不知道该什么好。</p>
之前提到开修车厂的事，两个人也总是鸡同鸭讲。</p>
“算了，改天再。”</p>
陈汐挂了电话，擡头看向夜空。</p>
星星很亮，突然撞进眼里，让她心头的烦躁缓解了些。</p>
夜深人静，远处大漠戈壁起伏的轮廓，像熟睡之人绵长的呼吸。</p>
她默默呆了一会儿，然后跨上摩托，往杨家桥奶奶家的方向驶去。</p>
秦烈陪王丹阳和周宁在街边吃烧烤，。</p>
一阵风摇动街边的白杨树，一辆摩托飞快地驶过。</p>
“看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