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p>
陈汐回家就钻进房间里。</p>
晚饭也没出来吃，一家人都没发现她脸上挂彩了。</p>
第二天，是个周末。</p>
陈汐睡得迷迷糊糊，被院子里一声平地炸雷似的炮仗声吓醒了。</p>
她顶着一头起床气，趿着拖鞋哐啷一声推开窗户，正好看到院子里白烟升腾。</p>
范明素正弯着老腰，把兜里白花花的爆米花倒进森森抱着的柳条筐。</p>
三黄争分夺秒叼起落在地上的爆米花吃。</p>
陈梅捂着耳朵跳得远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p>
陈汐眼睛一亮，“我要吃大米花。”</p>
范明素笑着瞪她一眼，“就知道吃。”</p>
完，她走到崩爆米花的炉子跟前坐下。</p>
范明素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碗大米，倒进椭圆形的铁锅里，封好盖子，封箱拉得呼呼转。</p>
不一会儿，她跳起来，把铁锅从炉火上取下。</p>
陈梅连忙把一个黑乎乎的兜套在铁锅盖子上，然后捂着耳朵飞快地窜开。</p>
范明素一脚踹下去，砰的一声爆响。</p>
白花花的大米花，雪片似的从兜里溢了出来。</p>
香甜的滋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p>
陈汐趴在窗户上，笑眯眯看着。</p>
爷爷在世的时候，有一阵子走街串巷崩爆米花。</p>
那时候，街坊四邻也经常来家里让爷爷给崩爆米花。</p>
陈汐最喜欢砰的一声过后，爆米花从兜里溢出来的一刻，院子里瞬间弥漫起甜滋滋的味道。</p>
那是她记忆里最温馨的画面。</p>
下午，陈汐要去杨珊那边教她闺女画画。</p>
范明素装了一兜爆米花和一兜大米花，让陈汐带过去给朋友吃。</p>
她跟着陈汐走到院子里，指着她额头上的青紫，“你别蒙我，这伤到底怎么回事？”</p>
陈汐，“就是撞了一下，还能怎么回事？”</p>
范明素一脸狐疑，还要再什么。</p>
陈汐连忙跨上摩托，一溜烟闪了。</p>
她骑摩托去了杨大夫的诊所。</p>
老人刚刚午睡醒来，在满是中药味的诊室里练八段锦。</p>
陈汐跟杨大夫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了后院。</p>
杨珊和闺女睿睿也刚睡醒。</p>
姑娘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她睡觉时必须要抱的花布布，迷眼不睁的。</p>
杨珊站在椅子后面给她梳头。</p>
陈汐推门进屋，把里的爆米花朝睿睿晃了晃。</p>
姑娘立马瞌睡全无，从陈汐里接过爆米花，奶声奶气地，“谢谢干妈。”</p>
陈汐的心简直要被萌化了，伸摸了摸姑娘软软的头发。</p>
杨珊把中午吃饭的桌子收拾干净。</p>
陈汐把画纸铺好，让睿睿继续临摹上周画了一半的飞天。</p>
仙气飘飘的飞天被家伙画得圆滚滚的，一只脚丫像个大白馒头上面长了五颗葡萄。</p>
杨珊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是飞天吗？”</p>
陈汐把她推开，“别打扰我们，我时候还不如睿睿画的好呢。”</p>
杨珊笑着走开，拿来钩了一半的毛线花，坐在她们旁边安静钩了起来。</p>
陈汐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的素描本，</p>
她继续画第三个角色的线稿，时不时指点一下睿睿。</p>
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到挂钟的滴答声。</p>
午后的阳光洒了一窗台。</p>
陈汐画着画着，有点昏昏欲睡。</p>
这时，搁推拿床的那间屋子朝向后院的门打开了。</p>
杨关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p>
太阳暖烘烘晒在身上。</p>
杨关把书摊开在膝头，摸索着上面的盲文，读得很专注。</p>
陈汐打了个哈欠，透过窗户瞥到院子里看书的杨关，随口，“杨关哥的书可真够厚的。”</p>
杨珊闻言，凑过来，声跟陈汐，“我哥看的是中医基础理论。”</p>
“我跟你，他要考中医执照，一直在自学呢。”</p>
陈汐一脸诧异地，“学医太难了，要背那么多东西，我想都不敢想。”</p>
杨珊笑笑，“你是没见他那一屋子的中医书，我也不敢想。”</p>
她凑过来，声，“你知道吗？老天看我哥了。”</p>
陈汐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男人。</p>
他坐在阳光下，身上像在发光。</p>
杨珊也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人。</p>
“读高中的时候，他要上北航，他就能考上北航。”</p>
“现在他要学中医，以后当个医生，他就一定能当个很厉害的医生。</p>
“什么都拦不住他，陈汐，你看着吧。”</p>
她转头看向陈汐，眸子亮亮的，像有什么光芒折射进她眼睛里。</p>
“我哥一定会发光，老天带走他眼睛里的光，他准能给自己创造光。”</p>
下午，陈汐从诊所出来，没有回家。</p>
她不想回去，回去就会坐到书桌前，继续画怎么也满意不了的线稿。</p>
她骑着摩托去了刘伯洋的店里。</p>
一进门就闻到酒味，</p>
陈汐擡头一看，秦展和刘伯洋又叫了烧烤，在店里喝啤酒呢。</p>
她走进来，把头盔放桌上，随口，“又喝上了。”</p>
秦展给陈汐搬个凳子来，摇摇晃晃地，“汐姐来了，过来一起喝。”</p>
陈汐求之不得。</p>
她走过来坐下，接过秦展帮他起开的啤酒，仰头灌了几大口。</p>
冰凉的啤酒灌进胃里，不一会儿泛起一阵烧意。</p>
陈汐喝得豪放，脸颊染上一层薄红。</p>
秦展郁闷地，“老赵那操蛋玩意，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场地租给别人，太不是东西了。”</p>
陈汐想起这事，心里烦闷更添一层，默默灌下一瓶啤酒。</p>
“再来一瓶。”</p>
他伸问秦展要酒。</p>
秦展见她今天上头挺快的，“着啥急啊，先吃点串再喝。”</p>
陈汐摇摇头，执意又要来一瓶啤酒。</p>
刘伯洋硬是塞给她一根烤肠，“敦煌这么大片地方，我就不信找不着其他合适的场地了。”</p>
“姐，你别生气，明天一早我就跟秦展出去逛，肯定能找到比老赵那块破地儿更好的地方。”</p>
秦展连忙点头附和，“对对，我俩明天就去找。”</p>
陈汐低头笑笑，没有话。</p>
她这半年把敦煌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就相中两块地方。</p>
一个弄不到，一个到又飞了。</p>
想干点事，还真不容易。</p>
三个人喝着闷酒。</p>
外面忽然起风了，刮得道旁的柳树哗啦啦响。</p>
刘伯洋看向门外狂摆的柳梢，喃喃道，“又要起沙尘吗？”</p>
陈汐也看向门外，怔怔望了一会儿。</p>
末了，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桌子跟前拿起头盔。</p>
刘伯洋连忙问她，“姐，你去哪啊？”</p>
陈汐，“回去了。”</p>
她走到摩托车跟前，秦展和刘伯洋追了出来。</p>
“你喝酒了，别开车了。”</p>
两个人不放心地。</p>
陈汐朝他摆摆，“没事。”</p>
她骑着摩托漫无目的地行驶在空荡荡的街头。</p>
风，越来越大，像是真的要起沙尘暴了。</p>
陈汐却不想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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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了旷野里那座灯火通明的vr馆门前。</p>
门口停着秦烈的车。</p>
陈汐盯着那车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牵了牵唇。</p>
她摘下头盔，推门走了进去。</p>
秦烈正对着一面硕大的液晶屏打游戏。</p>
听到门响回过头来，正看到陈汐拎着头盔走了进来。</p>
风声在她身后咆哮，跟她一起忽然间闯进他安静的角落。</p>
陈汐往前走几步，感应门在她身后合拢，狂躁的风声被关在了门外。</p>
大厅里骤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剩游戏里的背景音乐。</p>
秦烈放下游戏柄，淡声问她，“有事？”</p>
陈汐身子轻轻晃了晃，指指上次两个人玩过的赛车对他，“赌一把怎么样？”</p>
秦烈淡淡打量她一会儿，兴趣寥寥。</p>
“赌什么？”</p>
陈汐垂眸不话了，像是在认真思考。</p>
过了一会儿，她擡起眼睛对秦烈，“我要是赢了，你把vr馆分我一半。”</p>
秦烈懒散地靠回椅背上，不耐烦地，“陈汐，我过的，别打vr馆的主意。”</p>
陈汐却好像听不到，定定看着他。</p>
“秦烈，你敢不敢跟我赌？”</p>
她脸颊被风吹得嫣红，目光冷冽，长发蓬松慵懒，身上的野性和女人味糅杂成了一种别样的性感。</p>
今晚的她，避无可避地扎眼。</p>
秦烈轻蹙眉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问，“要是我赢了呢？”</p>
陈汐，“十个角色免费给你。”</p>
秦烈嗤笑一声，“不感兴趣。”</p>
陈汐搁头盔，扔下一句，“你不赌，我就不画了。”</p>
陈汐完，径直朝赛车走去。</p>
秦烈盯着她修长的背影看了几秒，起身走了过去。</p>
陈汐已经戴上vr头盔，跨坐在摩托赛车上。</p>
她两握住车把，俯下上身，t恤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腰部曲线。</p>
秦烈坐上摩托，转头看向陈汐，正对上她头盔下挑衅的目光。</p>
他，“你输了，再不能提撂挑子的话。”</p>
陈汐冷淡牵唇，转过头看向前方。</p>
秦烈戴上vr头盔，俯身握住车把。</p>
屏幕上的倒数计时刚结束。</p>
陈汐像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孤注一掷。</p>
秦烈瞬间就被她甩出去老远。</p>
他笑笑，沉稳地加速，一点点追了上去。</p>
第一个弯，他丝毫不软，硬是把陈汐从内道挤了出去，一脚油门飞到了陈汐前面。</p>
陈汐咬紧牙关，直接朝秦烈的车尾部撞了一下。</p>
轮胎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侧就是惊心动魄的万丈悬崖。</p>
陈汐不管不顾，又撞向秦烈，非要把他挤出弯道。</p>
秦烈向左一闪，先稳稳控制住方向，转瞬又压了回来。</p>
陈汐分毫不让，两个人都作死似地加速，追逐。</p>
快到终点时，陈汐被秦烈超过了半个车身的距离。</p>
她一咬牙，朝秦烈撞了上去。</p>
两辆赛车惨烈地撞在一起，一同滚下了悬崖。</p>
陈汐被抛上半空，视野忽然天地旋转。</p>
她再次失去平衡，一头栽下摩托车，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p>
她翻了个身靠在赛车上，摘下头盔，仰面朝天喘着粗气，闷声笑了起来。</p>
秦烈摘下头盔，低头看她。</p>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从赛车上下来，俯身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p>
喝成这幅德行还大晚上开摩托，秦烈觉得这女人大概是疯了。</p>
他太阳e突突跳了两下，一把抓住陈汐的胳膊往起拽她，厉声问她，“你不要命了吗？”</p>
陈汐却耍赖似的坐在地上不起来，仰着头要笑不笑看他。</p>
她一双眼睛迷离沉醉，要睁不睁，弯成好看的月牙形。</p>
秦烈从来没见过她醉成一团的样子。</p>
他松开，抄进裤兜里，无奈朝空旷的天花板吐出一口气来。</p>
“起来，我送你回家。”</p>
他完，垂眼看向她。</p>
两人无声对峙好半天，陈汐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p>
秦烈，“走吧。”</p>
他转身迈开步子，刚走一步却走不动了。</p>
再回头一看，衣角被人牵住了。</p>
陈汐蹲在地上，一只牵着他的t恤衣摆。</p>
她垂着头，头顶浓密的发丝间有两个形状漂亮的发旋。</p>
秦烈停下脚步，一脸无语地，“放开。”</p>
陈汐松了，头却依然垂着，一动不动蹲在地上，忽然间变成了的一团。</p>
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p>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p>
第一次遇上女人在面前喝醉酒掉眼泪，秦烈忽然就有点足无措。</p>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由自主温和了下来。</p>
“哭什么。”</p>
陈汐摇摇头，轻轻吸了吸鼻子。</p>
秦烈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p>
“别哭了，送你回家。”</p>
陈汐像是失去平衡，忽然向前一栽，额头抵在他左胸的位置。</p>
一丝酒气，混杂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扑在他脸上，近在咫尺，避无可避。</p>
秦烈身子骤然一僵，蹲在了原地，一动不动。</p>
他听到她喃喃的念叨，“七里镇的场地被人抢了，vr馆也没得谈。”</p>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叹了口气，“想做点事情，怎么这么难啊。”</p>
秦烈沉默，鼻息间全是她的气息。</p>
明明没有香水的味道，却有种清冽的甘甜。</p>
他喉结滚动，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不见底。</p>
半晌，他伸扶住她的肩，把她从自己怀里推开。</p>
陈汐擡起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睫毛还湿着。</p>
秦烈忽然想到她委屈的时候，会不会就是这样跟男朋友撒娇的？</p>
他觉得嗓子很干很干，像沙漠里枯干的荒草，秦烈喉结不知不觉动了动。</p>
陈汐就这样定定看着他，迷蒙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期待。</p>
两个人对视良久，末了，秦烈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p>
“别哭了，只要第三个角色我满意，vr馆分你一半。”</p>
陈汐醉眼迷蒙，“秦烈，你再一遍。”</p>
秦烈无奈地看着她，淡淡重复了一遍。</p>
“只要第三个角色我满意，vr馆分你一半。”</p>
他完站起身，迟疑一瞬，向陈汐伸出，“起来，送你回家。”</p>
陈汐伸出，没扶他，而是把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撩到了脑后。</p>
她起身，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忽然变得格外清醒。</p>
“秦烈，记住你的，到时候，可别反悔。”</p>
秦烈微微惊讶，“你没醉？”</p>
陈汐微微靠近他，笑了笑。</p>
她走近他，在他耳边轻声，“我不能醉，醉了还怎么跟你谈条件。”</p>
她笑了一声，转身大喇喇朝门外走去。</p>
秦烈怔然看着感应门呼地打开。</p>
陈汐高挑的背影和呼啸的风，转眼消失在空旷的大厅里。</p>
紧接着，摩托车呼啸着远去，听上去有种得逞后的张狂。</p>
秦烈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