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_华灯初下_马小如

第二十二章

 路虎停在几米外，从上面下来三个男人。

 坐副驾驶的那个走还路踉踉跄跄的，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

 三个人连问都没问陈汐有没有受伤，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骂人。

 “你怎么开车的？大喇叭一直滴滴响，耳朵聋是不是？”

 陈汐简直傻眼了，她还没什么呢，这几个到恶人先告状了。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可忽然间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里是偏僻的路段，天又快黑了。

 对面三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其中一个还喝醉了。

 争执起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她沉住性子，耐心问对方，“事故既然发生了，我们怎么处理吧，你们想公了还是私了？”

 喝酒的男人一脸不善地，“是你撞我们的，赔三千。”

 陈汐忍不住道，“是你们违规行驶，逆行的。”

 另外两个男人嘚瑟地，“美女，听我大哥的，要三千已经是便宜你了。”

 陈汐扫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偶尔有车呼啸而过，她稳了稳心神。

 “公了吧。”

 喝醉酒的男人没话，站着点了一根烟，另外两个愣头青嬉皮笑脸看着陈汐。

 前面有车开过来，陈汐意识到有车要经过这里。

 她拿起电话就要报警，想着他们敢对她动的话，最起码能有人看到，碰到好心人还能下车帮帮她。

 喝醉酒的男人扑过来，要夺陈汐的。

 陈汐后退一步，沉声，“别动我，你再动我试一试。”

 陈汐不话，直接拨0，喝醉酒的男人扑上来就要抢。

 电话接通，陈汐正开口话，“喂，我要”

 另外两个愣头青见状扑过来。

 一个夺走陈汐的，一个将陈汐的肩膀狠狠按住。

 喝醉酒的男人接过同伴递来的，一把挂掉，随扔在地上。

 “放开吧。”

 他朝按着陈汐的弟。

 陈汐被放开，后背不知不觉冒出一层冷汗。

 喝醉酒的男人在夜色里靠近陈汐，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面色阴沉，“我不是跟你过，赔三千就好了，你他妈真敢报警啊。”

 另外两个愣头青，“哥，这女人就是硬骨头，也不看看咱们几个人，她几个人。”

 “这荒郊野岭，三千买个平安，偏要给龙哥找不痛快。”

 一丝恐惧悄然爬上心头，像毒蛇冰冷的信子。

 陈汐意识到自己此刻处境很不妙。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公路。

 那辆她寄希望的车路过他们时，车速减了减，但很快又呼啸而过，似乎根本不想多管闲事。

 陈汐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她开口，声音不知不觉带了颤抖。

 “不报警，不赔钱，那你想怎么办？”

 醉酒的男人上前推搡了陈汐一把。

 “刚才还嚣张呢，现在怎么就怂了？”

 陈汐向后一个趔趄，忽然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她猛地回头，看到一张阴沉的面孔。

 他深邃的眸子压着怒意，周身散发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压迫感。

 陈汐心头一松，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开口，带着丝劫后余生的惶然。

 “秦烈，你怎么在这？”

 秦烈没话，一把稳住陈汐，掏出拨了0。

 电话很快接通，秦烈低沉粗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鸣沙山路，有三个人逆行撞人”

 喝醉酒的男人冲上来就要打秦烈，另外两个抢走秦烈的。

 秦烈护着陈汐，肩上挨了一拳。

 他把陈汐远远推开，转过身来，一声不吭朝醉酒的男人抡起拳头。

 一声闷响。

 陈汐听到拳头上坚硬的骨骼撞在人颧骨上的声音，钝钝的，像斧头剁在案板上。

 醉汉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怒气冲天地朝秦烈扑过来。

 又是一声钝响，陈汐的心跟着颤了颤。

 她打过架，也拉过不少架，这是最让人心惊肉跳的一次。

 秦烈挥出的每一拳，都像他这个人，话不多，狠。

 另外两个愣头青见大哥吃了亏，一块朝秦烈扑上来，被秦烈两三拳就揍趴下了。

 秦烈弯腰拾起陈汐和他的，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水泥墩上，漫不经心地问地上东倒西歪的三个人。

 “公了还是私了？”

 三个人气焰全无，心惊胆战地，“私了。”

 秦烈看向陈汐，“受伤了吗？”

 陈汐摇摇头。

 她赶时间，不想跟这三个人渣再纠缠。

 秦烈，“车呢？”

 陈汐弯腰扶起地上的摩托，车灯摔坏了，车把也摔变形了。

 秦烈，“你们看赔多少。”

 三个人从五百报到一千。

 秦烈阴沉着脸垂眼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醉汉最后从车上拿了三千块现金给陈汐。

 他觑着秦烈的脸色，见他没什么，逃也似的回到了车上。

 陈汐看着路虎飞驰出视野，转过头看向秦烈，“还挺能打。”

 秦烈低头笑笑，起身走向自己的车。

 陈汐骑上摩托，却发现打不着火了。

 她低低骂了声倒霉，下车检查故障，发现是点火系统的一个接线插头震掉了。

 零件太了。

 她打开照明，在路旁的草丛里找了找，没找到。

 陈汐只好打电话叫刘伯洋过来拖车。

 打完电话。

 陈汐走到水泥墩前坐下，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一罐啤酒出现在眼前。

 

 陈汐擡头，看到秦烈去而复返，站在自己面前。

 “喝吗？”

 秦烈垂眼看着她。

 陈汐郁闷到极点，其实很想喝酒，可一会儿还要去接关老爷子。

 正犹豫间，秦烈坐在了一旁的水泥墩子上。

 两个人沉默不语，看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没入身后茫茫的沙漠。

 远处亮起一盏盏车灯，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一辆越野敞着车窗，车载音响里的歌声远远飘来，洋洋洒洒了一路，又随着夜风飘远。

 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泪眼朦胧。”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陈汐忽然觉得胸口是空的，好像有一根肋骨被抽走了，茫然得想哭。

 她一瞬间好想白宇宁。

 秦烈看了她一眼，忽然，“离十点还早，想喝就喝吧。”

 他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秦烈怔了怔，又，“人我跟你去接。”

 陈汐怔怔看了秦烈一眼，无语地把头转向一边，接过他递来的啤酒。

 

 秦烈在车里等。

 不一会儿，陈汐带着范明素和森森出了院子，朝他的车走过来。

 范明素看是辆陌生的车，驾驶座上也是个陌生的男人

 她走到车跟前，迟疑着问陈汐，“宇宁呢。”

 透过敞开的车窗，秦烈看到陈汐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他有事。”

 陈汐眼皮垂着，打开后座车门，让范明素和森森上去。

 范明素坐进车里，探身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笑着问，“这位是？”

 陈汐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看了眼秦烈，回头跟范明素，“朋友。”

 范明素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一个直球打过来，“啥朋友吗？你也不给好好介绍一下。”

 秦烈回过头来，朝范明素笑笑，“您好啊，又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范明素，就想起戈壁滩上那一丛一丛的蓬蓬草，晒不枯，旱不死。

 看她眼睛眨巴眨巴，转脑瓜的样子，秦烈就忍不住想笑。

 范明素借着车里的灯光看清了秦烈的脸，忽然睁大眼睛。

 他指着秦烈一脸惊喜地，“啊呀，是你啊。”

 秦烈笑着点点头，发动汽车。

 范明素目光转向陈汐，好奇地问，“你俩还认识上了？”

 陈汐点点头，解释道，“我给他设计游戏角色，这段时间画的那些画，都是他们公司要的。”

 范明素恍然大悟，“是你老板啊？”

 陈汐无语片刻，也懒得跟范明素解释，敷衍地点了点头。

 范明素转向秦烈，笑眯眯地问，“伙子，怎么称呼啊？”

 秦烈扶着方向盘，侧过脸答，“秦烈。”

 范明素上下嘴皮子一碰，张口就来，“这名字可真好，有咱西北娃娃的烈性。”

 陈汐回过头，无语地瞥了范明素一眼。

 老太太看都不看陈汐一眼，又热情地问，“你在哪上班呢？”

 秦烈回答，“没上班，自己开了个vr体验馆。”

 一旁的森森听到这话，兴奋地插嘴问道，“是往莫高窟去的那个可大的体验馆吗？”

 秦烈点点头。

 森森惊喜得眼睛直放光。

 “我同学去过，里面可好了，有个4d的模拟星空，走进去就跟进了宇宙里面一样。”

 秦烈笑笑，淡声，“改天来玩。”

 森森屁股在真皮座椅上颠了颠，高兴地点点头。

 范明素又抢过话头来。

 “年纪轻轻的，就自己开馆啊。”

 “我就嘛，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不简单，肯定是个贵人。”

 秦烈忍不住牵起唇角，被老太太逗乐了。

 陈汐简直听不下去了，回头岔开话题。

 “关爷爷十点几分到站？”

 范明素，“十点半。”

 陈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下午我好去把他家打扫一下。”

 范明素撇撇嘴，“用得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整天东跑西颠的，我跟你姑早打扫完了。”

 到了车站。

 秦烈在车里等，陈汐跟范明素和森森去出站口接人。

 走出去一段路，陈汐见范明素还回头朝车里的秦烈笑。

 她忍不住奚落道，“奶奶，你最早可的人家是个憨子呢。晚晚吖”

 范明素瞪陈汐一眼，“我哪过这话？”

 陈汐，“”

 出站口只有寥寥几个接站的人，头顶的日光灯白花花的。

 初夏的天气，已经有飞蛾和蚊子绕着灯罩乱飞了。

 陈汐靠在栏杆上，沉默不语。

 她只要一闲下来，整个人就有点没着没落的。

 一颗心不知道该往哪搁，不知不觉就开始想白宇宁。

 想他现在到没到住的地方？

 有没有忍不住想给她发信息的时候？

 

 越想心里越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买张票直接飞过去。

 可下一秒，她又想飞过去之后是她留下？

 还是把他拽回来？

 陈汐仰起脸，强忍住毫无征兆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不远处，范明素和森森站在出站口。

 一老一少，伸着脖子眼巴巴看着深深的通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