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p>
黄昏的院，洒满浓烈的夕阳，陈汐把关老爷子的躺椅收起来，放进堂屋里。</p>
躺椅旁的一张方桌上，摆着关老爷子的茶壶和一只茶盅。</p>
那台老旧的袖珍收音不见了，大概是被森森带去了兰州。</p>
陈汐拾起茶壶和茶盅，放进厨房里。</p>
她环顾一圈，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案板放得不对。</p>
陈汐拿起平放在水泥台子上的案板，把它竖着靠在了墙上。</p>
这是关老爷子的习惯，他这样搁案板，不会发霉。</p>
陈汐随关上两扇敞开的窗户，垂眸看到调料罐里的盐见底了。</p>
她下意识地想，一会儿出去买一包，不然关老爷子还得自己走到巷子口的卖店去买。</p>
她恍然一瞬，忽然想起关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p>
陈汐眼眶忽然一热，默默盖上了调料罐。</p>
她走到院子里，给春天栽上的那棵树浇了点水。</p>
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p>
陈汐擡头看向树嫩绿的枝丫，唇角轻轻动了动。</p>
她觉得大概是关爷爷托风给她捎来了信，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p>
陈汐在初秋微凉的风里，走回了自己家院。</p>
范明素不知去谁家串门了，厨房里给陈汐留着饭菜。</p>
陈汐把晚饭拿到葡萄架下，边吃边跟森森聊了会儿微信。</p>
森森到兰州三天了，陈汐每天都跟他聊会儿微信，问问他这一天过得怎么样。</p>
家伙跟她似乎有不完的话，这让陈汐稍稍松了口气，感觉森森并不排斥在兰州的生活。</p>
森森告诉她，爸爸和阿姨在一个老区租了两套房子，一套两室的房子自己住，一套三室的房子开饭桌。</p>
区对面有个学，一到中午，街上堵得过不去车。</p>
爸爸在家里做饭，阿姨去学校门口接孩。</p>
森森他昨天去学校报到了，中午自己回的家，跟饭桌的孩子们一起吃午饭。</p>
陈汐问他饭好吃吗。</p>
森森很香。</p>
陈汐看着森森的回复，笑着吃完了碗里的炒饭。</p>
忽然，她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p>
三黄怎么没动静？</p>
陈汐扫视院，发现三黄趴在窝里，有点没精打采。</p>
陈汐早上给他饭盆里搁的白水煮肉和狗粮也几乎没动。</p>
陈汐走到狗窝跟前，蹲下来，伸摸了摸三黄毛茸茸的脑袋。</p>
“怎么了，三黄？”</p>
陈汐轻声问道。</p>
三黄擡起眼皮看向陈汐，恹恹的，一动不动。</p>
陈汐抓起三黄的两只爪子，轻轻晃了晃。</p>
“怎么了？不舒服吗？”</p>
三黄撒娇似的哼哼了两声，下巴搁在地上，垂下眼皮。</p>
陈汐连忙去屋里拿了一盒三黄爱吃的罐头出来，打开搁在它面前。</p>
三黄看了眼香喷喷的罐头，依旧懒得动。</p>
陈汐担心起来，伸把三黄从窝里抱了出来。</p>
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它身上有外伤。</p>
她把三黄搁在范明素的三轮车里，慌忙骑出了院。</p>
附近有一家宠物诊所，三黄去年跟一只野狗咬架伤了腿，就是在那家诊所治好的。</p>
陈汐抱着三黄进了诊所，一通检查下来，医生给出了自己的诊断。</p>
狗老了。</p>
陈汐抱着三黄，一脸错愕地看向医生。</p>
“什么？”</p>
她喃喃地问。</p>
医生是个年轻人，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p>
他有些不忍地看着陈汐，问道：“它几岁了？”</p>
陈汐摸了摸三黄，“十三了，不到十四。”</p>
她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p>
陈汐看向怀里的三黄，不敢相信它已经陪伴了自己和奶奶快十四年了。</p>
医生没什么，同情地看着陈汐。</p>
陈汐有些慌，问道：“给他吃点什么药好？”</p>
医生看着陈汐，淡声：“没有药能治衰老。”</p>
陈汐：“那能给它开点补充营养的东西吗？就那些维生素，钙，微量元素什么的？”</p>
医生无奈地给三黄开了一瓶钙片。</p>
从这家诊所出来，陈汐不放心，驮着三黄又去了另外一家。</p>
医生给出了一样的诊断。</p>
陈汐驮着三黄，穿过路灯下安静的街。</p>
她觉得风有些大，于是停下三轮车，脱下外套盖在了三黄身上。</p>
老狗蔫蔫儿地躺在车斗里，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头顶暖黄的路灯。</p>
它的目光，和陈汐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p>
那么温顺又专注地看着你，仿佛你是它的全世界。</p>
忽然间，泪水模糊了眼眶。</p>
陈汐摸了摸三黄的头，难过地：“这阵子太忙，委屈你了。”</p>
她重新骑上三轮，回头朝三黄笑笑。</p>
“咱们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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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范明素做了羊蝎子火锅，端出来搁在葡萄架下。</p>
对院子里的陈汐：“你给秦打电话，叫他来吃晚晚吖羊蝎子。”</p>
陈汐蹲在狗窝前，随口：“他忙着呢，咱们自己吃吧。”</p>
范明素不干，“你看我炖了多少？”</p>
陈汐把钙片混在鸡肉粥里喂给三黄吃，回头对范明素：“那叫我爸妈来吃。”</p>
范明素：“他俩今天跟同事喝酒。”</p>
陈汐哦一声，不再话。</p>
范明素看着陈汐的背影，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有几天没见着秦了，他忙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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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汐摸了摸三黄的大脑门，语气平淡地：“工作上的事。”</p>
范明素走过来，见三黄吃得挺香，于是欠地挠了挠三黄。</p>
宽慰陈汐：“你放心，咱家三黄命还长着呢。”</p>
陈汐点点头，仍是一动不动，她想看三黄把粥吃完。</p>
范明素蹲在陈汐身边，磨叽了一会儿，又把话题引到秦烈身上。</p>
“听你们秦在北京开公司？”</p>
陈汐点点头。</p>
范明素：“做什么的？”</p>
陈汐：“做游戏，还有科技。”</p>
范明素笑着：“那厉害嘞。”</p>
陈汐笑着嗯一声，“是啊。”</p>
范明素还想问什么，陈汐起身走开了。</p>
老太婆看着陈汐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p>
这丫头最近好像心里有事，八成是跟秦闹别扭了。</p>
范明素不知不觉想到了白宇宁，那么好的一个伙子，跟陈汐也挺合适的，可惜因为两地的问题黄了。</p>
秦烈也好，可惜又是个工作在北京的，她可真怕陈汐再走一遍老路。</p>
她追上陈汐，不依不饶地：“我做这么多羊蝎子，他不来谁吃啊，你不打电话我打了啊。”</p>
正嚷嚷着，就见秦烈从院门口走了进来，里拎着两包范明素爱吃的核桃酥。</p>
“奶奶，叫谁来吃羊蝎子？”</p>
他笑着问。</p>
范明素看见秦烈，眼睛亮了亮，“当然是叫你。”</p>
秦烈：“我今晚有口福了。”</p>
范明素笑着：“你天天来，天天都有口福。”</p>
月亮升上来，院里秋风习习。</p>
范明素做的羊蝎子是酱香锅底，下锅前先呛一碗干辣椒，香气直冲天灵盖。</p>
汤底除了羊蝎子，还有两斤肥嫩的羊排，再煮上魔芋，豆腐，卷心菜，味道绝了。</p>
范明素吃得高兴，从屋里拿出中秋节喝剩下的半瓶茅台酒。</p>
“来秦，陪我喝两盅。”</p>
秦烈接过酒，给范明素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盅。</p>
三黄闻到香味，蹭到陈汐脚边卧了下来。</p>
陈汐摸了摸三黄，温声对它：“辣，不能给你吃。”</p>
范明素起身去厨房拿出两块白水煮的羊蝎子搁到三黄面前。</p>
“还能少了你的吗？”</p>
三黄摇了摇尾巴，抱着羊蝎子慢慢啃了起来。</p>
范明素接过酒盅，跟秦烈碰了个杯。</p>
一口酒下肚，辣得挤了挤眼睛。</p>
她笑着问秦烈：“你北京的公司，开得挺好？”</p>
秦烈有些诧异，因为范明素从来没问过他工作上的事。</p>
他点点头，回答：“挺好的。”</p>
范明素沉吟一会儿，又问：“你老在敦煌待着，不管公司能行吗？”</p>
没等秦烈回答，陈汐捞一块软嫩的豆腐搁在范明素碗里。</p>
句：“入味了，吃吧。”</p>
范明素瞥了陈汐一眼，“你别打岔。”</p>
着笑眯眯看向秦烈。</p>
秦烈直言：“不太方便，但是目前还能运转。”</p>
陈汐无语地给自己捞了块羊排，不管这俩人了。</p>
范明素担心地皱起眉头，“那你是要回去上班的吧？”</p>
秦烈点点头，“嗯，明天准备去趟北京。”</p>
他完，静静看向陈汐。</p>
陈汐迎着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p>
她没觉得意外，只是有一点点突然。</p>
陈汐给自己也倒了盅酒，笑着举向他。</p>
“回去之后，一切顺利。”</p>
秦烈跟陈汐干了一杯，只笑了笑，没话。</p>
范明素在一旁已经惊呆了，她看看秦烈，又看看陈汐。</p>
半晌才挤出句话来，“那你俩，这，你俩这才刚刚处上啊。”</p>
陈汐酒喝得有点猛，辛辣从食管一直烧到胃里。</p>
她搁下酒盅，目光沉沉看向范明素。</p>
“奶奶。”</p>
陈汐想，“不打紧的。”</p>
是啊，不打紧。</p>
有缘则聚，无缘则散。</p>
人和人的关系大抵如此，只有亲情无法割舍。</p>
她和秦烈还没在一起时，对爱情就有共识，男欢女爱换谁不行。</p>
所以他洒脱，她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p>
可她一开口，却被喉头的辛辣呛得一阵猛咳。</p>
秦烈连忙轻轻给她拍着背，把一杯饮料递给她。</p>
待陈汐终于止住咳，喝了口秦烈递来的水，却听到秦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p>
“明天走，周末回。”</p>
陈汐差点又呛一口水。</p>
“回去这么几天，你能干什么？”</p>
秦烈笑笑，没话，用汤勺捞起一块软嫩的羊排放进范明素碗里。</p>
“奶奶，趁热吃。”</p>
范明素才没心情吃东西，她迟疑着问秦烈：“你以后，还在敦煌？”</p>
秦烈点点头。</p>
范明素：“你不调走？”</p>
秦烈笑笑，“我的工作不用调动，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我自己了算。”</p>
范明素终于松了口气，“你这工作好，不栓人。”</p>
秦烈嗯了一声，看了眼默默喝水的陈汐，淡淡笑了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