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p>
中秋过后，北京的天气便是一层秋雨一层凉了。</p>
傍晚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天色比往常暗得早了些。</p>
迷迷蒙蒙的雨丝下，东三环车水马龙的晚高峰似乎也开始得早了些。</p>
王丹阳今晚要陪周宁回家给老丈人过生日，他路过秦烈的办公室，不知不觉停下脚步。</p>
昨晚，秦烈带他跟逾凡科技的老总陈逾凡吃了个饭。</p>
他也终于搞清楚秦烈肯回北京的真正原因了。</p>
不是因为隧道30的公测，而是为了一件在他看来近乎疯狂的事情。</p>
秦烈要和陈逾凡一起搞科技，科技加持的虚拟世界。</p>
王丹阳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当着互联大佬陈逾凡的面，他硬生生把一肚子吐槽忍了下来。</p>
吃完饭，两个人一上车，王丹阳便朝着秦烈劈头盖脸吼道：“虚拟科技，老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弃吗？”</p>
“我还是那句话，你就不怕步子迈太大扯到蛋吗？”</p>
秦烈笑笑，不紧不慢地：“破晓要不要加入，你了算。”</p>
王丹阳觉得脑仁子疼，他闭目仰在车座上，一路没再话。</p>
到家时，王丹阳推开车门，扭头对坐在后排的秦烈没好气地：“人你随便用，钱你他妈悠着点花。”</p>
车后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p>
王丹阳甩上车门，迈着微醺的步子，摇摇晃晃朝单元门走去。</p>
一阵秋风吹过，他冷得缩了缩肩，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身后。</p>
“老秦。”</p>
他喊。</p>
深色的车窗缓缓降下，秦烈坐在车里，目光沉静地看过来。</p>
两个人在夜色里对望。</p>
王丹阳喉头滚动，三年了，那句哽在心头的对不起，到了嘴边，忽然又有些没意思了。</p>
他知道，自己心头耿耿于怀的东西，秦烈早就忘了。</p>
从隧道30到元宇宙，秦烈终究放不下破晓，放不下一起打拼的情谊。</p>
他忽然朝秦烈笑笑，声：“你回来了，真好。”</p>
秦烈朝他牵了牵唇。</p>
王丹阳看着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路，消失在夜色里。</p>
三年前，他没有坚定地站在秦烈这边，反而推波助澜，眼睁睁看着他折戟沉沙。</p>
当时的自己，和所有人一样质疑他，反对他，害怕他毁了如日中天的破晓。</p>
可那时的他忘记了，更多年以前，成立破晓这句话从秦烈口里出来时，自己正在宿舍里吃着泡面，通宵肝游戏。</p>
那时的他把吃剩一半的泡面塞进秦烈里，自己打开一罐红牛提神。</p>
他晃动鼠标，看着游戏里自己的二次元老婆，笑着：“你还是梦点现实的吧，明晚八点，卡池开放，来看看你气。”</p>
他们都忘了，破晓本就是一个疯狂的梦。</p>
他们都忘了，破晓是怎么从一个破旧的出租屋，一步步走进寸土寸金的cbd。</p>
从一句疯话，变成一个行业奇迹。</p>
“对不起。”</p>
他对着空荡荡的路口，淡淡。</p>
三年了，他以为这个人已经变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终是少年人才配拥有的奢侈品。</p>
可他错了。</p>
这个人，永远是个疯子。</p>
这一次，他要和他一起疯，回到最初，回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时。</p>
第二天中午，王丹阳站在秦烈办公室门口，出神地回忆着昨天的事，不知不觉间心绪翻涌。</p>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丹阳回过神，看到秦烈的助理唐抱着一沓资料走过来。</p>
“王总。”</p>
唐在秦烈办公室门口停下来，跟王丹阳打了声招呼。</p>
王丹阳指指唐怀里的文件，问道：“这是什么？”</p>
唐回答：“秦总要的设计和技术人员履历材料。”</p>
王丹阳点点头：“去吧。”</p>
唐敲门进了秦烈办公室，王丹阳靠在门口，笑着提醒秦烈：“明晚隧道30的庆功宴，你记得来。”</p>
秦烈忽然怔了怔，“我来不了，明天飞。”</p>
王丹阳：“又要回敦煌？”</p>
秦烈点点头，接过唐递来的资料。</p>
王丹阳无奈地摇摇头。</p>
“你你，跑上通勤了，把她弄来北京不好吗？”</p>
秦烈笑笑，“她也忙。”</p>
王丹阳：“她的事儿能有你的重要？”</p>
秦烈嗯一声，“一样的。”</p>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陈汐弯腰拆发动的画面。</p>
那是她的生活，是她醉心的事业，和他的别无二致。</p>
王丹阳：“你啊”</p>
他摇摇头，笑着溜达走了。</p>
秦烈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人员资料，见外面雨越下越大，索性带着资料回家接着看。</p>
他的房子买在双井，离公司不远，走路二十几分钟就能到。</p>
秦烈撑着伞，走在落叶稀疏的街头。</p>
晚高峰已经结束了，北京的街头只要安静下来，就是美的。</p>
一辆出租车从路旁经过，秦烈的目光被后座上长发披肩的女孩吸引了一瞬。</p>
女孩的侧脸和陈汐很像。</p>
秦烈忽然有点想她。</p>
他掏出，给陈汐拨去电话。</p>
响了几声，电话接通，传来陈汐熟悉的声音。</p>
“喂？下班了？”</p>
听到陈汐的声音，秦烈唇角不知不觉微微扬起。</p>
“嗯，下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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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汐：“到家了吗？”</p>
秦烈：“快了。”</p>
陈汐哦了一声，沉默两秒，又问：“吃晚饭了吗？”</p>
秦烈：“还没有。”</p>
陈汐笑笑，“我也没有呢。”</p>
秦烈：“快十点了，怎么还没吃饭？”</p>
陈汐：“没顾上呢。”</p>
雨点打在头顶的伞上，声音悦耳。</p>
秦烈笑着问：“一会儿吃什么？”</p>
陈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p>
“看你喽，你想吃什么？”</p>
秦烈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面条吧。”</p>
陈汐：“你们区门口那家？”</p>
两个人闲了的时候经常聊电话，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都讲。</p>
陈汐已经对秦烈住的区有几个门，几家便利店，几家快餐店如数家珍。</p>
包括秦烈最爱去的鸡西大冷面馆，她都知道。</p>
秦烈笑着嗯一声。</p>
陈汐：“你吃刀削面还是拉面？”</p>
秦烈：“刀削面。”</p>
陈汐：“那我尝尝拉面吧。”</p>
秦烈忍俊不禁，笑着：“明天回来，晚上一起去夜市吃拉面。”</p>
陈汐只笑不话。</p>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就走到区门口的面馆。</p>
秦烈合上伞，搁在店门口的塑料箱里。</p>
屋外冷雨飘飞，屋里的热气在明净的玻璃门上氤氲出一层淡淡的白雾。</p>
秦烈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长发披肩，正站在取餐口，背影和陈汐几乎一模一样。</p>
他微微一怔，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孩一眼。</p>
待她端着托盘转过身，秦烈整个人都呆住了。</p>
陈汐擡眼看到戳在门口的秦烈，朝他笑笑。</p>
“饿死我了，快来吃饭。”</p>
两个人走到窗边的一张空桌坐下，惊喜来得太突然，秦烈还是有点缓不过劲。</p>
陈汐把炒面搁在他面前，笑着递给他一双筷子。</p>
秦烈轻咳一声，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p>
“你怎么来了？”</p>
陈汐掀起眼皮，要笑不笑地看向他。</p>
“谁每趟都得是你跑？”</p>
秦烈接过筷子，屋子里的温度袭来，暖融融的。</p>
陈汐挑起一筷子热气腾腾的刀削面，笑着：“听你过那么多遍，早就想尝尝这家的面了。”</p>
外面风雨敲窗，他们吃得又饱又暖。</p>
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回家时，秦烈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p>
直到滚完床单，怀里抱着热乎乎的人时，他才感觉到陈汐是真的来了。</p>
他们在床上腻到深夜，好像有不完的话。</p>
陈汐越熬越精神，起身去冲澡。</p>
秦烈靠在床头，继续看破晓的员工履历。</p>
陈汐洗完澡，穿着秦烈的t恤出来，满是好奇地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走到和主卧相连的露台上。</p>
“那是央视大裤衩吗？”</p>
陈汐指着远处一处灯火辉煌的建筑，惊喜地回头朝秦烈叫道。</p>
秦烈嗯一声，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件羊绒外套，走到阳台递给陈汐。</p>
“穿上，外面风大。”</p>
陈汐披上外套，两扶着栏杆。</p>
潮湿的空气带着陌生又新奇的味道，扑上她的脸颊。</p>
隔着细细密密的雨丝，看着远处望也望不到边的万家灯火。</p>
她由衷感慨：“北京的夜好亮啊。”</p>
秦烈笑笑，“嗯，好多夜猫子。”</p>
陈汐看着城市辉煌的夜景，转头对秦烈：“你忙你的，我再看会儿。”</p>
秦烈嗯一声，却没走开。</p>
雨声让夜晚显得格外安静，陈汐缩在温暖的羊绒外套里，忽然对身旁的秦烈：“我奶奶去我姑姑那住了。”</p>
那天清晨，陈汐把三黄抱上姑父的车。</p>
姑父和姑姑把范明素那辆旧三轮擡进了车斗里。</p>
范明素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一身簇新的夹袄。</p>
她坐上车，一把搂过三黄，笑着：“老家伙，咱俩快活去。”</p>
陈汐站在车下，叮嘱范明素：“你在我姑那别乱跑，入冬前就回来吧，她那暖气没咱们家烧得热。”</p>
范明素搂着三黄的脖子，笑眯眯看向陈汐。</p>
晴空下，她的目光像月牙泉，风沙埋不住，越老越清澈。</p>
良久，她：“你还年轻，去北京试试吧，万一喜欢那呢？”</p>
陈汐蓦然怔住。</p>
她站在清晨的万道阳光里，看着姑父的车缓缓开出巷子。</p>
这才明白过来，奶奶为什么突然要去跟姑姑住。</p>
此时此刻，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空气里是陈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湿润。</p>
她觉得还不错。</p>
“秦烈”</p>
陈汐忽然看向身旁的秦烈，一双眸子在夜色里亮晶晶的。</p>
“那个美术设计的会，我现在想试试还来得及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