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孟南洲见到背着猎物准备去邻镇兜售的程三虎，听到他跟一屠户攀谈，想再去鹿山碰碰运气。</p>
孟南洲从除了对读书感兴趣，在星象上也颇有研究，前一天晚上观星，料定那日会有大雨。</p>
他想起从前有一回，因为睡过头，误了去镇上学堂读书的时辰，程三虎带他爬鹿山走近道。</p>
那是一条蜿蜒盘桓，横亘在山坡之上的道，过道虽，却不用担心打滑摔下山，因为脚下碎石林立杂草丛生，抓地性很强。</p>
可要是真的不心摔到山坡下，那就糟糕了，山底下有无数尖锐的树干，坚硬的大石，数丈高空摔下，不死也会残</p>
程三虎告诉孟南洲，他经常走这条道回家，比走官道能节约半个时辰功夫。</p>
跟程家人生活过半年，孟南洲十分清楚程三虎的脾性，遇事急躁，行事冲动，遇上下雨，为了尽快回家，他一定会抄道。</p>
所以，他事先去道上铲除路面的碎石，还在上头泼了易打滑的油渍。</p>
亲眼看见程三虎进了鹿山，又在下雨走了那条道，才心满意足地离开。</p>
当天晚上，孟南洲收到孙婶子带回来的消息，程四娘回了娘家，然后一夜未归。</p>
第二天，大梨村何大夫的女儿，到孟家报信，程三虎上山打猎，摔下山坡伤了腿，病情严重。</p>
孟南洲便知道，他的谋划成功了。</p>
用不了多久，别是二十两，就是给冯知意换个更大的宅子，他钱袋里也有富余。</p>
“这”</p>
廊下垂而立的丫鬟，似是难以启齿，“姑娘不让我。”</p>
“哦？”孟南洲道。</p>
冯知意不着痕迹看了孟南洲一眼：“别听这蹄子胡，前两日牙人来收租，我已经承诺，过两日会把银子给他，刚好这些日子，我攒下一笔钱，付房租不成问题。事一桩，不值得孟郎担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进入岳麓书院读书的事。”</p>
琼枝咬紧下唇，似乎还有话要，却被冯知意一个眼神阻止。</p>
孟南洲立马察觉到主仆二人有事情瞒着他：“琼枝，你来，到底怎么回事？如有隐瞒，决不轻饶。”</p>
琼枝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孟公子，姑娘是怕你为银钱烦扰，哄你的。姑娘行医以来，救死扶伤，用最好的药材，收最少的诊费，哪里能攒下银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遇到大方的病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的谢礼，却被老夫人”</p>
冯知意冷声呵斥出口：“多嘴！老夫人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p>
孟思静先是一惊，接着脸色微红，羞愧难当：“我娘我娘找你要银子了？”</p>
——</p>
孟南洲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云溪村，孟母已经交接了银钱，还额外给了二两银子作辛苦费，连法事也结束了。</p>
此刻正欢欢喜喜准备向儿子报喜。</p>
“娘，你问阿意借钱，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孟南洲语气不睦。</p>
他跟冯知意之间一直是纯真清白的男女之情，不掺杂一丝铜臭，他曾对天发誓要让冯知意过上好日子，一转头孟母就去问她借钱，这让他情何以堪，不是打他的脸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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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母见儿子怒气冲冲，好心情瞬间没了大半：“我急用，又没不还她。”</p>
她实际根本没打算还，冯知意以后是要嫁进孟家当儿媳妇的，儿媳妇孝敬未来婆母点银子，还用还吗？</p>
再了，她忙前忙后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儿子的前程。</p>
冯知意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跑到孟南洲耳畔吹枕边风，原来昨日下午的慷慨都是在装样子。</p>
孟南洲意识到口吻过于严厉，叹了口气，“算了，花二十两买你心安，也不算打水漂。”</p>
一想到他娘浪费了二十两银子，还是对愚昧的母亲感到无奈，“娘，我跟你过多少遍，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想孝敬神仙，在心里尊敬就行，神仙住在天上，要银子做什么？不过是寺庙骗你钱的把戏罢了。”</p>
孟母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了空大师佛法无边，会在乎我那点散碎银子？大师了，每天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神明怎么知道谁的心意最真诚，唯有多多积累香油钱，让上头看到我们的诚意算了，了你也不相信，等明年你高中，再来谢为娘吧！”</p>
合着他能中榜，一不感恩老师教导，二不诚谢十年苦读，三不回馈父母养育，反倒要对寺庙里的泥菩萨感恩戴德。</p>
孟南洲光想想，都能笑出声。</p>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一丝不对劲，了空大师名声响亮，一向慈悲心肠，连书院山长都曾夸赞其天姿灵秀，修身自束，这样的人，怎会让香客筹钱做法？</p>
念头一起，更多先前忽略的细节，像是雨后春笋般在眼前浮现。</p>
孟南洲一路风尘仆仆赶往白云寺，还带上了孟思静，接近半山腰时，寺门已近落锁。</p>
一个扛柴火回来的胖和尚见他面容有怒色，拱问道：“施主为何而来？”</p>
孟南洲压下心底的恼怒：“在下求见了空大师，还请师傅引路。”</p>
“了空师叔和主持都去了大相国寺参加佛法，归期未定。”每天慕名而来找了空的香客太多，胖和尚早已见怪不怪。</p>
本以为完后，男人会失落离开，不承想对方脸色大变。</p>
“怎么可能！我家人昨日才来问过，了空大师只是出门布经，今天便会回来。”</p>
胖和尚摇头道：“施主你弄错了吧，了空师叔两日前在庙内讲经结束，当天晚上就起程去了大相国寺，山高路远，没有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p>
孟南洲脑袋“嗡”的一声，警铃大作，大师不在庙里，那他娘的银子给了谁？今天又是谁做的法事？</p>
“师傅，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娘今天还捐了二十两银子给了空大师，求他帮忙做法解除业障”</p>
话还没完，被和尚打断：“不对不对，寺庙今日并未开坛做法，还有，了空师叔做法从不收银子，只讲究因缘际会，施主万不可再提，平白败坏了师叔声誉。”</p>
孟思静反驳道：“明明就是了空大师亲口允诺我娘，用十八两银子解除业障，他不在寺庙，那带我们去他禅房的瘦沙弥总在吧，银子可是亲交到他里的。”</p>
着，比划起口中瘦沙弥的长相，“那和尚嘴角有颗痣，这么大，瘦得牙尖嘴利，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的”</p>
见对方越越不像话，胖和尚也没了耐心：“了空师叔的禅房从不肯外人进入，还有你的和尚，我们寺庙里没有这号人，两位施主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不如去府衙报案吧，我看你们是被骗了！”</p>
寺庙们哐的一声，在孟南洲兄妹俩面前合上。</p>
这下彻底确定，他们一家被人摆了一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