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担心女儿的身体，但家里孩子更多，四娘毕竟是个大人，身体底子好些，她正欲开口，却被程诺的话拦住。</p>
程诺撸起袖子，扯开脖子上的衣领，让家人看痘疹留下的痕迹：“爹娘你们看，我种痘第三天开始起痘，期间除了有些乏力头晕，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今天是第七天，身上的痘痂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桂香跟我是一样的。</p>
并且这两日我一直在照顾一位得了痘疹的孩子，也没有被二次感染，明种痘之法是成功的。”</p>
何桂香在一旁不停地点头：“我刚回了趟家找我爹，他老人家也觉得我们的法子很好，已经中了痘了。”</p>
一听何大夫也种了痘，程家人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p>
赵氏声询问：“是何大夫亲口的，你们的方法管用？”</p>
何桂香再次用力点头：“是，我爹亲口的，他还了等他亲自体验过，就给全村百姓都种上，以后大伙儿就再也不用怕痘疹了。”</p>
赵氏和程大壮都有些犹豫了，态度没有刚才那般坚决。</p>
只有武氏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孩子，又都是体质弱的女孩，要是这方法有个万一</p>
她不敢拿孩子的命赌：“那我先自己试，真的有用，再给金玉、珍珠她们种下，这总行了吧。”</p>
赵氏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大人先试，免得孩子们遭罪。”</p>
程诺想起梦中情形，得痘疹的全是家里的辈，可见是孩子们先接触了带有病毒的物品，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饮食，根源不除，梦里的情形还是会发生。</p>
程家还是免不了被带走、下大狱的命运。</p>
“不行！”程诺坚决道，“全家都要种，而且，孩子们要先种。”</p>
赵氏武氏顿时不高兴了，她们愿意接受程四娘看起来像是胡闹的法子，已经给足了面子，现在还要强迫孩子们先尝试，未免有些太过分了。</p>
正当几人争执不休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p>
“与君和与华可以种痘，姑，劳烦你了。”</p>
门口走进来个穿淡青色袄褂的女子，发间斜插一支素色银簪，簪头雕着一朵巧的白梅，梳着妇人发髻，她面容清瘦，却肌肤白皙身形窈窕，一眼看上去跟屋子里众人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p>
顾氏站在门前，神色淡淡，眼眸中似薄雾轻笼，叫人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轻抿的薄唇似是永远与人保持一种疏离姿态，仿佛与生俱来习惯沉默。</p>
这还是顾氏第一次主动跟程诺话。</p>
也是程诺第一次仔细打量她这位让妯娌恨，让公婆无奈，却让丈夫为爱哐哐撞大墙的二嫂。</p>
顾氏是美的，但这份美是带着距离的，她像是一株寒梅，只适合在冬日的枝头独自绽放，不应该被摘下来插进程家这样的花瓶中。</p>
“二嫂，你信我？”程诺问。</p>
顾寒栀点头：“种痘的方法我从前听过。”</p>
程家人都知道二弟的这个媳妇不一般，长相不俗，气质不俗，自然原来的身世也不会差。</p>
只是这么多年，顾寒栀一直不肯，大伙儿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姐，后来家道中落了，再不济也是个富户家的千金，不然养不出这通身的气派和眼高于顶的傲慢。</p>
武氏和赵氏暗嗤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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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二顺舔着脸上前：“媳妇，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p>
顾寒栀直接忽略程二顺的问题，继续对程诺道：“与华从有哮喘，我听你痘种要放在鼻腔里六个时，不知对她有没有影响？”</p>
程诺让她放心，顾寒栀喊来两个孩子交代一番后，再次回了东屋。</p>
与华身体是孩子里最差的，她都愿意接种，武氏和赵氏不好再什么，不然弄得好像她们的孩子更金贵似的。</p>
种痘花了半天功夫，一切进行得很顺利。</p>
程诺没有忘记还躺在柴房里的病人，让何桂香连带他一起种上。</p>
何桂香进了柴房后，很快又出来。</p>
“他不用种痘，他以前得过痘疹，身上还留有痘痂。”</p>
程诺想，这人命蛮大的，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竟都能安然无恙。</p>
种完痘，天也黑得差不多了，程诺和何桂香干脆在大梨村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再返回云溪村。</p>
临走前，程诺去了趟程家厨房，往米面粮油袋子里哐哐哐倒粮食，也不管会不会被程家人发现。</p>
又叮嘱家里人最近不要吃甜辣刺激性的食物，以防出痘后伤口难以恢复。</p>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孟家母女来了大梨村。</p>
程母见到亲家母没了往日的热情，态度淡淡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亲家母怎么来了？”</p>
孟母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嘲讽，亲热地上前握住程母的：“老姐姐的什么话，我们两家有亲，本就该经常走动，这不是最近不太平，你瞧，官府刚把出痘的人带走，我就来看你们了，听三虎腿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没个人来告诉我？”</p>
赵氏听到这话，嗤笑一声：“是吗？何大夫的女儿桂香不是去孟家报过信了，怎么您老耳朵不好使？”</p>
孟思静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跟长辈话呢？何寡妇来没来我家我们会不知道吗？没人报信就是没人报信，我们还能骗你不成？”</p>
赵氏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厨房给众人准备早午饭，乡下人一天吃两顿，一顿在上午巳时（九十点），一顿在下午申时末（四五点）。</p>
她从布袋里盛出两勺米，打算煮个粥，想到最近市面上粮食价格飞升，第二勺只舀了一半。</p>
将布袋提起来放回米缸时，突然察觉不对劲，布袋子好像变重了。</p>
程母一大早嘱咐她让姑吃完早食再回去，她特地把米从米缸中拿出来了，没想到姑二人没吃就走了。</p>
她记得当时布袋没有现在重，这米怎么越吃越多了？</p>
米粥刚熬出香气，赵氏在里头滴了两滴香油，又从地窖里取出几个红薯，切成条状丢进锅里。</p>
灶膛里的火烧得火热，她选了些耐烧的木柴放进去，天太冷山上的树枝也不多见了，得省着点用。</p>
赵氏一边蹲在灶膛旁，一边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透过半透明的窗柩，她见到一向抠搜的孟母竟往程母里塞了一包东西，用油纸包裹着，上头扎了根红色粗绳，看起来像是吃的。</p>
程母掀帘进屋，将油纸包放在桌面上，武氏紧随其后跟了进来。</p>
做饭的时候寻不到人影，一有吃的鼻子比狗都灵，赵氏的白眼险些翻上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