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挼蓝她分心了</p>
如白羽悠悠落下，擦过坚硬外壳，她的话让代澜微怔。</p>
宋汝然的神色真诚，未见一丝嘲讽和恶意，反倒让代澜原本想开玩笑敷衍过去的心动摇。</p>
她是认真的？</p>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代澜的心防几乎是在瞬间重新建立起来，一句后退万里。</p>
所思显然与宋汝然所希望得到的回馈南辕北辙。</p>
我？</p>
笑起来好看？</p>
不可能。</p>
几乎是一秒内便将这可能性完全打入死路。</p>
有另一个自己尖酸刻薄嘲讽她，将那束光狠狠夺走，再重新推她入黑暗。</p>
她可以接受开玩笑，甚至能坦然地周旋客套，可只要发觉原来对方是认真的，自己会一秒都受不了，竭力反驳，否定自己。</p>
代澜知道宋汝然的好意，但这些好意于她而言，如同隔着一层厚玻璃。</p>
外界阳光灿烂，她蜷缩在玻璃壳里希望得到阳光的照拂，可那一丝丝暖意似乎永远也传递不到她掌心。</p>
明明一切都在眼前，可是偏偏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可望而不可得。</p>
早在确诊抑郁和焦虑症时，她就听见来自不同人的劝慰，安抚，但一切是那么遥不可及，无能为力。</p>
听得太多，她患上了奇怪的免疫力。</p>
所以这些充满善意的话，她会收下，但，也仅限于此。</p>
“谢谢你。”代澜打起精神，目光停留在她们交握的上，轻轻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p>
她能感受到安慰之人是否真心，对于他们，她万般珍惜。</p>
“我也想早点习惯，”代澜还以微笑，用调侃掩饰真实，“要不然也没法继续往下录了。”</p>
“唔”宋汝然抿唇，代澜设下的防备似乎太明显，叫人想靠近却被隔绝在外。</p>
但她不能直。</p>
代澜将面前之人的所有细微情绪都收进眼底，宋汝然也必定知道自己的沮丧被摊开的用意会被她知晓，但很抱歉，她还是无法松口。</p>
“好吧，”宋汝然最终还是敌不过她，攻心第一次失败，杏眼里酿着一汪落寞，“我和你谈之前还把摄像给关了呢。”</p>
关了？</p>
代澜下意识望向那个摄像，那只独眼失去光点，暂时闭上了窥探的窗口。</p>
“你不，我都忘了。”她是真的忘了。</p>
两人相视而笑，没在莫名涉及的昏暗里沉沦太深。</p>
这夜宋汝然拉着代澜了很多，教她在节目组怎么应对，摄像什么时候可以暂停，她可以怎么暂停，隐私该如何得到更好的保护</p>
录制开始前，节目组曾经和她介绍过相关事项，但显然没有宋汝然教得细，和贴切被摄影人的需求。</p>
她甚至拿出笔记本记下些要点，毕竟如今脑袋就像被灌了水泥，既沉重，也让外界很多讯息无法进入，只能逼迫自己记得记下，记得去看。</p>
——虽然还是会有错漏的时候。</p>
落下最后一笔，代澜终于安心。</p>
“其实要我们这几个嘉宾诶澜，录制之前你最了解我们谁啊？”</p>
在聊注意事项时，宋汝然总不免聊起各种曾经在录制中途遇见的八卦。</p>
女人爱笑，梨涡浅却耀眼：“就算不是粉丝，也有路好的吧？涛哥是余渔的路好，那你呢？”</p>
路好，意思是路人但对某人有好感。</p>
“我好像都没有吧？”她努力伸将笔记本放回床对面的桌子上，不落下回答。</p>
“咦，真的假的？”代澜余光还在留意正瘫成“大”字的女人，却没想到这答案竟让宋汝然反应如此大，以至于立马坐起身。</p>
总差一点点，就够到桌子了，可她又不想穿拖鞋走那几步路代澜索性放弃，直接用抛的方式让笔记本归位。</p>
三、二、一</p>
“但是何子游他认识你诶，我还以为他是专门”</p>
“哗啦啦”。</p>
笔记本里的便利贴顺着不完美的抛物线散落一地。</p>
何子游怎么会和宋汝然这些？</p>
扔出的瞬间，这问题扑进耳畔。</p>
分心了</p>
“要我帮你吗？”代澜最终还是没逃过要下床的命运，趿拉着拖鞋一张张收拾时，身后传来憋着笑的一句。</p>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威力，足以</p>
足以让便利贴变成雪花纷纷。</p>
“不用，不用。”蹲在地上，她匆匆婉拒，一是便利贴上大多是自己长年累月的心事，二是她并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此时表情。</p>
他怎么会跟宋汝然后半句到底是什么呢？</p>
她本不愿做过多猜测，扰乱心神，但好奇心终占了上风，心乱如麻。</p>
“本来是聊天聊起来我要去体验社工，他就提起，自己有个做社工的朋友。”</p>
十三张</p>
“我就赶紧能不能和这位朋友先取取经呀？”</p>
三十二张</p>
“这不巧了，聊着聊着，发现我们好像要在一个地方工作。”</p>
五十张</p>
“接着，他就来了”</p>
六十七张。</p>
所以今早第一面，那句“可爱”是这样的来源。</p>
过去与真相串合，回形针也扣紧，将便利贴收进笔记本里，她回到床沿。</p>
即便脸上情绪伪装风轻云淡，但将被角越攥越紧的指节依然泄露了内心。</p>
“确实认识，但是并不算很熟。”</p>
思绪穿梭在寥寥几句编制而成的乱麻中，事实冲击太快，她显然没有多余脑力再去思考太多，只能坦白。</p>
“时候住一个大院的关系，但是他比我们大，一般不和我们一起玩，长大了后就更少见了。”</p>
她猜不透何子游到底跟宋汝然了多少，只能拣大概来。</p>
当然，最重要的交集她更不想提，于是自然忽略。</p>
趴在蓝枕上的女人对着回答若有所思：“他和我的也是这样，差不多。”</p>
“有个大明星是时候认识的人，换我我直接就粉了啊，你居然对何子游连路好都不是”</p>
“那你来当我粉丝吧！姐带你吃好喝好！”</p>
“啊？”</p>
余下的笑语随着代澜发觉时间已过十二点而匆匆收尾。</p>
房间很快被漆黑浸没。</p>
但她却失眠。</p>
直至听见隔壁床呼吸声规律渐稳，代澜才轻轻爬起，将藏在抽屉里的药服下，步步陷入梦境。</p>
-</p>
睡不安稳。</p>
梦里她浑身被沉重铁链捆住，如同爪牙紧紧纠缠，每前进一步便扣得更死。</p>
逃不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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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那火场，铁链将代澜扣死，四肢钉在原地，最后眼睁睁望着那个少年被火吞噬而亡，血肉崩塌清晰如亲见。</p>
有火龙从何处迅猛冲出将她覆灭。</p>
醒了。</p>
代澜苏醒一瞬，先感知到的是自己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p>
现实中胸口剧烈起伏加速意识的回笼，人逐渐获得四肢的操控权。</p>
她的指试探性地蜷。</p>
活过来了</p>
耳畔不再是火将建筑包围，席卷成炼狱的爆鸣声，现在是声声清脆鸟鸣，婉转于这方隐约透出挼蓝的空间。</p>
背蹭了蹭额头，快二月了，呼出的还是寒气却睡得依旧满头汗。</p>
身侧宋汝然睡得安稳，代澜正纠结还要不要继续睡会儿，闹钟先替她做了选择。</p>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p>
七点，按照昨天的排班表，代澜带着五位嘉宾去做第一次晨间巡房。</p>
晨间巡房，自然不是简单地查看房间和老人，还包括了为老人测量体温和血压，检查宿舍用水用电安全，还有卫生等情况。</p>
以此类推还有一次晚间巡房。</p>
院内一共十一位老人，和他们一样住在安泰楼里，因此巡房是极方便的。</p>
一套流程下来大概四十分钟左右。</p>
各位嘉宾社工上岗第一天精神头都很足，笑笑走到楼下，恰好见一高一矮两个雨衣人拖着车朝他们走来。</p>
正在下大雨，车车轮滚在泥泞地上与雨声碰撞，噪响偏大，由远缓缓而来，呆在这里这么久，代澜还是没习惯，忍不住皱眉。</p>
两人走到楼下，先脱下紫色雨衣挂在墙边早钉好的钩子上。</p>
高个女生终于露头，她与宋汝然年纪相仿，肤色偏黄，性子比较活跃，眼瞅矮个阿姨因紧张绷着不敢作声，她便先给大家打招呼：“嗨，嗨，早上好啊，我叫安心颖。”</p>
而后她肘轻碰身旁那位因羞涩而不敢出声的短发阿姨，阿姨伸擦了把额上的雨水，憨厚笑道：“你们好，我叫李时，是护工。”</p>
“好了好了，既然都认识完，你们快去送早餐吧。”吴楠涛忍不住出声催促，毕竟老人们这个点早就饿了，都眼巴巴等着送早餐呢。</p>
今晨忽然下大暴雨，敬老院里有规定，若是暴雨超过半时且覆盖用餐时间过半，护工将会把餐品送到宿舍。</p>
此刻所有老人都留在了宿舍没有出来，以免出现意外。</p>
“好好，我们这就去”安心颖殷勤地点头，拉着李时和一车早餐上了电梯。</p>
“那我也过去跟进了，”吴楠涛交代，将头上记了老人们今日身体状况的表递给离他最近的何子游，“你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如果我还没回来就让澜带你们操作。”</p>
“澜，涛哥是去干嘛啊？刚刚不是已经有两个护工了吗？”一行人刚走到食堂，徐扬帆就问道。</p>
代澜给自己打了碗瑶柱白果粥：“就是去帮护工的忙，看着老人进食，比如一楼住的廖芳芳就是全瘫痪，得帮忙把他抱起来吃之类的。”</p>
当着摄像的面，她不好太多。</p>
安心颖和李时两人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羞涩讨喜。</p>
至于本性如何，她垂眸。</p>
日久见人心。</p>
-</p>
填表的过程实在是又长又无聊。</p>
不过好在如今一下多了五个劳力，边聊边干进度条拉得也很快。</p>
代澜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来办公室之前，她还担心众人会觉得工作无趣。</p>
“我觉得做社工还蛮有意思的，”高荔签下最后一个大名，将文件夹摞成一座山，“很规律的工作，容易让人感到充实和幸福感，而且昨天和大家打牌，很开心啊。”</p>
“但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下去，很容易无趣吧？”余渔提出质疑，眼睛专注对照，上还在忙着打钩，“你看，我都打了一钩了！”</p>
代澜默默认可，填资料什么的，最烦了！</p>
但和老人们相处还是很有趣的，她不得不承认。</p>
“纸质化留档就是这样，费啊！你想要电子存档，待会儿下乡就有素材了。”吴楠涛不知何时来到办公室门口，又听了多久，臂还夹了块文件袋，边边插兜晃了进来。</p>
自从昨晚了要下乡以后，徐扬帆就成了群里的积极分子，此刻更演变到了线下：“下乡！现在去吗？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p>
这等精神状态瞬间招来宋汝然嘲笑：“你宝宝海绵看多了吧？”</p>
伴随着两人的互相攻击，一行人收拾好所有装备准备启程。</p>
还算幸运，九点整，从办公室走廊往外看，天空从古怪深蓝褪成灰白，天气从暴雨变多云。</p>
电梯至楼下，代澜一眼看见安心颖在卖力拖楼梯那块的地。</p>
没错过他们，也没辜负努力，余渔经过时主动打了招呼：“心颖姐，我们走啦！”</p>
安心颖一撑着拖把，朝气蓬勃地朝她挥挥：“拜拜！早点回来。”</p>
众人皆回头告别，唯独代澜只回头，不言语，快速钻进停在楼下的面包车。</p>
只是有一人始终旁观，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p>
-</p>
代澜还是头一回坐上满人的面包，先前一直都只有她和吴楠涛两个人，空空荡荡的，因为只有他有驾照，往返时还不敢睡觉，担心一不话，对方就犯困。</p>
如今她也算是坐上最后一排的人了。</p>
虽然有些挤。</p>
可不是吗？院里一直开的七座面包破破烂烂从未升级，据还是好几年前的二车。</p>
这么想着，宋汝然又往她这边凑了凑，车要进山，弯弯绕绕的，胳膊肘都挨胳膊肘了。</p>
但是香香的</p>
回头一定要跟周玮宁申请一辆大点的面包车！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美女们！代澜默默捏紧拳头。</p>
“要不然代澜来给大家讲讲进村以后要做些什么，注意什么吧？”吴楠涛的提醒适时响起。</p>
“对，澜来一下吧，要不然进村了有些当地的忌讳我们不清楚。”</p>
何子游的声音自宋汝然的另一侧响起，他今天似乎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p>
此刻并不容她多想关于何子游的问题，关于当地忌讳和身为社工的自我约束，代澜还是有很多需要交代的。</p>
“比如，村民很热情要送你东西的话，我们是不能收的。”</p>
“还有，有些村民记性不太好，和他们话要很有耐心，耳朵不好就要大声喊，就像对敬老院的老人一样。”</p>
“每次下乡都需要拍照留记录，回头我们还要写日报周报存档留痕。”</p>
她认真在脑海里寻找各种要特别明的点，陆续了些，大学里学过的知识点倒是被用上。</p>
但关于暮镇的三个镇子，她还真不太清楚全部忌讳，索性将详细交由待会儿镇子上的工作人员明。</p>
来的时间还是太短了。</p>
“澜你是暮镇人吗？”高荔从第二排侧头问她，代澜恰好能透过驾驶座的后视镜望见她双眼温柔。</p>
“不是怎么突然这样问？”</p>
“因为觉得你很爱社工这个职业呀，好像享受其中。”</p>
她不过了这么几句</p>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她爱这份的职业。</p>
山路不好走，车厢在摇晃，连同人也随之晃动，但心确实是坚定的。</p>
“不是当地人，但还是这么努力想让这里变好，我想你的职业责任感应该很重吧。”</p>
“或许是呢我也不知道。”</p>
明明心底已经承认，但似乎总不敢在面上认领，或许是这几个字太重，她怕自己担不起，又或许是，她也不懂自己，生怕行差踏错，在未来违背时落下痛苦的根源。</p>
一切都似乎匆匆，在这趟逼仄的车里，代澜只能进行碎片思考，无法彻底静心。</p>
“那你为什么会选这个职业呢？”</p>
“专业调剂，干一行爱一行。”</p>
哦，话出口，她知道自己又撒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