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p>
院中，廊下。</p>
云起数次偷瞄戈宁，可自她从书房出来后，俏脸一直紧绷，神情似是不愉。</p>
想到自己撞见的画面，云起赶紧摇摇头，扶着戈宁往万安堂西厢走。</p>
一个不敢多问，一个没心情话，主仆两人默默回到了厢房，默默的宽衣拆发。</p>
重回温暖被窝，戈宁还是睡不着，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风声呼啸，微微出神。</p>
良久，戈宁忽而翻过身，“云起，你睡了吗？”</p>
一旁的榻上，云起正迷糊，听到声音，忙问：“夫人可有吩咐？”</p>
戈宁默了默，轻声问她，“你可瞧见方大勇伤得如何？重不重？”</p>
云起茫然瞪眼。</p>
她试图努力回想，可想来想去，不是大将军提刀劈来的场景，便是戈宁与大将军紧挨在一起的样子。</p>
“奴婢隐约记得，老爷身上有许多疤”费劲想了好一会，云起憋出这么一句。</p>
戈宁半支起身，翘着脑袋问了一句，“我唤你进书房时，你可注意到他身上的血？是多是少？”</p>
她摇头道：“奴婢没注意，老爷一身玄色衣裳，瞧不清有没有血。”</p>
话落，东稍间静了片刻，许久之后，云起听到戈宁低低“噢”了一声。</p>
云起声提议：“夫人若是担心老爷，不如”</p>
“咳咳，”戈宁咳嗽一声，打断了云起的话，“我不是在担心他你快些歇息吧。”</p>
声调不自觉的拔高些许，听着掺了几分心虚，完，戈宁拉起被子盖过脑袋。</p>
云起挠挠头，唉了一声，躺回榻。</p>
翌日，戈宁早早醒来，由着云起云舒为她装扮。</p>
用过早膳，喝下苦药汁，巳时刚过一刻，万安堂迎来了数位擅脑疾的大夫。</p>
“夫人近日睡得可好？可有盗汗或是失眠多梦的状况？”</p>
“之前都吃过什么药？几帖？吃了多久？”</p>
“脑袋可有疼过？是怎样的疼？疼了多久？”</p>
戈宁正襟危坐，乖巧回答大夫们的每一个问题，云起云舒则在一旁补充。</p>
等到三位大夫依次诊脉后，戈宁忐忑不安的问道：“大夫，我这眼睛还能治好吗？”</p>
胡子花白的大夫顾左右而言他：“夫人的症状我等已大致知晓，还请夫人稍待片刻，容我们再商议商议。”</p>
大夫迟疑不决的语气让戈宁心里越发没底，她紧攥住衣袖，缓缓点头。</p>
不多时，三位大夫齐齐转身去了屋外。</p>
戈宁坐不住了，“云起，你可瞧见大夫的神色了？是不是很凝重？”</p>
云起：“三位大夫不露声色，奴婢实在瞧不出有何不妥。”</p>
戈宁没能得到答案，轻轻叹息一声。</p>
云舒见夫人忧心忡忡，便宽慰她，“听闻三位大夫都有大本事，夫人莫要多想。”</p>
云起跟着道：“是呀是呀，崔、李二位大夫是京中最擅脑疾的，他们肯定能治好夫人。”</p>
戈宁也不想胡思乱想的，可她控制不住，一会猜测自己的病症能严重到什么地步，一会又期盼大夫们能传来好消息，心绪起起伏伏，始终无法平静下来。</p>
几息，十几息，亦或是一刻钟，戈宁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久到她按捺不住，不得不收束了思绪。</p>
这时，她迟缓的注意到屋外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p>
戈宁无法确定交谈声是从何时响起的，只分辨出话的人是几位大夫与她的夫君方大勇。</p>
此情此景，他们能交谈什么？</p>
戈宁的心脏情不自禁的急速跳动，她挥开云起云舒的，步伐飘忽的摸向门边。</p>
“夫人的情况不可用猛药”</p>
“怕是见效慢，一年两年的，不准”</p>
“我们李氏有一独门的桑枝炙先通经络，活血化瘀每隔三日炙疗一次，只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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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我们只有不到四成的把握”</p>
随着大夫的话音落下，屋外沉默了一瞬。</p>
没一会，刻意压低的浑厚男声总结道：“也就是，你们治不好？”</p>
一时间，屋外再次陷入沉默，静得有些可怕。</p>
戈宁陡然愣住，身形僵在了原地，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连带着四肢都冒出一股冷意。</p>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果。</p>
可能会艰难，可能要花费高昂的药钱，唯独没有想过治不好。</p>
进京前，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去京城就好了，京城有最好的大夫可以为她医治，戈宁信了，满怀希望。</p>
因为怀揣着这份希望，戈宁才没有被这段黑暗的时光击倒，可如今希望破灭，戈宁一时间难以接受。</p>
想到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像个废人一般，戈宁克制不住的生出恐慌，身体不由轻颤。</p>
“夫人！”</p>
“夫人您别吓奴婢啊。”</p>
戈宁踉跄两步，跌坐在门边，云起云舒瞬间慌了神。</p>
萧松烈听到动静后，当即闯了进去，见到屋中这一番情景，他倏地停下脚步。</p>
“我都听到了”缓了好一阵，戈宁颤着声音。</p>
萧松烈缓步走到戈宁身边，半蹲下身，直视戈宁失焦的双眸，“我回把京城所有擅脑疾的大夫都请来。”</p>
他不来安慰人的好听话，能做的便是郑重其事的向她保证，好让她安下心。</p>
戈宁根本听不进去，曲起双膝，身体蜷缩起来，“我怕，我不想当一辈子的瞎子”</p>
尾音渐低，而后，充满了无助的呜咽声越发清晰，浅色衣料很快晕出大片湿痕。</p>
萧松烈鬼使神差的伸出，将将要落在戈宁的后背时，他猛然回过神。</p>
“云起云舒，扶夫人起来。”</p>
萧松烈腾的一下起身，视线挪向别处，粗着嗓子道。</p>
云起云舒唉了一声，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戈宁。</p>
正在这时，萧管家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凑到萧松烈耳边，低声禀报：“大将军，老夫人回来了，现下正在万寿堂呢。”</p>
有戈宁在，萧松烈不便谈及其他，下颌微擡，示意萧管家出去。</p>
“不是要下月中旬？怎的这么突然，发生了何事？去接引的人可有传话？”快步走入廊下，萧松烈转身问道。</p>
萧管家摇头，“报信的人老夫人着急的很，不等人去接就径直回府，还让人传话要闭门谢客，旁人若问起来，只推老夫人身体不适，需静养。”</p>
身体不适几个字让萧松烈颇为在意，他回头看一眼戈宁，迟疑一会，对萧管家道：“你留在此处照看，有事等我回来再议。”</p>
“老奴记下了。”萧管家俯身作揖。</p>
萧松烈点点头，又和大夫们了两句，脚步匆匆的离去。</p>
屋里，戈宁正沉浸在恐慌中，哭的伤心，丝毫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p>
云起云舒拿不定主意，只好簇拥着戈宁些宽慰她的话。</p>
“你们不必劝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戈宁捂住耳朵，低声抽泣。</p>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只得蹲身行礼，退到了门外。</p>
身边没了人，戈宁不再强忍，哭声渐大。</p>
守在门外的萧管家吹胡子瞪眼，“你们怎么不劝着点，方夫人厥过去可怎么办？”</p>
云起云舒苦着一张脸道：“夫人正难受呢，根本听不进劝。”</p>
这下，连萧管家都没了法子，急的来回打转。</p>
戈宁哭了半晌，直哭的眼眶红肿，才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可能要瞎一辈子的事实，可心底到底不甘。</p>
“云起，去帮我找一根拐杖来。”戈宁强打起精神，抽抽噎噎的吩咐，“云舒，你去打听打听京城中还有哪些大夫擅治眼疾脑疾。”</p>
京城的大夫那么多，她的眼睛还是有希望的，若当真治不好，戈宁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p>
见戈宁擦干泪水，振作起来，云起云舒长吁一口气，脆声回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