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那些剁成泥的，要用什么名头？”霜降问。</p>
元韫浓又露出一点笑，伸点了霜降一下，“笨呐。”</p>
她道：“底下那些来干预的都是些无名卒，真正的大人物怎么会亲自下场来拦？这些虾兵蟹将是死是活，我们那稳坐高堂的陛下在意吗？是山匪或北凉人做的不就好了？”</p>
霜降笑道：“郡主英明。”</p>
元韫浓轻哼一声。</p>
满：“郡主，这些粮怕是还不够。”</p>
“不够？”元韫浓沉吟片刻，“确实，粮不够，那就找人借吧。”</p>
满听得一愣，“找谁去借啊？郡主该不会要去锦州找世子和清河王借粮吧？”</p>
元韫浓无语地斜睨她一眼，“借军粮，你疯了还是我疯了？”</p>
“你这丫头真是糊涂了。”霜降笑着碰了一下满，“靖州有钱有粮食的，多了去。”</p>
“是啊，先挑只最富的羊宰了吧。”元韫浓笑。</p>
霜降会意，“奴婢这就去把靖州首富请到附近酒楼，与郡主详谈。”</p>
于是元韫浓降尊纡贵地等待了那位商人片刻，据他原本不想来见元韫浓这样的皇亲国戚，疲于应付一个丫头，但是霜降特意带了队士兵过去。</p>
所以这位富有的商人还是来了。</p>
“霜降，你先带人去施粥吧。”元韫浓道。</p>
霜降应声后，带着人走了。</p>
有满在，她很放心元韫浓的安危。</p>
那位商人身边的四个侍卫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不带刀的满。</p>
“不知郡主请在下来，是有何要事啊？”商人跟靖州州牧如出一辙的敷衍了事，甚至更胜一筹。</p>
元韫浓非但不生气，还面带笑容，“我想和你做个生意。”</p>
“你也知道，我和三皇子来此地是为了赈灾。”她神色真诚，“只是粮草不够，所以我才想向你们之类的富商借钱借粮。”</p>
富商并不想惹麻烦，更不想跟元韫浓这样从京城来的贵女扯上关系。</p>
如果他借钱财和粮食给元韫浓，无异于破坏了靖州之中的规矩。</p>
“瞧您的这话，在下不过是做点本生意，可没有多余的钱粮。”富商摆道。</p>
“话别得那么早嘛，既然是做生意，我也不会让你做赔本买卖。”元韫浓笑意不达眼底。</p>
这些在靖州的富商，不但抢人良田，还每每遇到灾荒就提前买空粮市，哄抬粮价，再以高价卖出去，发这灾难财。</p>
如今靖州，不会有谁比他们和州牧有钱和有粮食了。</p>
商人重利，富商闻言，有些意动，“郡主可是有什么生财之道？”</p>
“正是。”元韫浓道，“常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但会如数奉还所借的钱粮，还会按照所借期限给利息。”</p>
富商问：“这利息要怎么算呢？”</p>
“京中有人偷放印子钱，是以一月为期，每月二分利息。”元韫浓笑，“但我不一样，我以一月为期，每日二分利息给你。”</p>
“每日二分利息？”富商瞠目结舌，果然心动。</p>
每月二分利息已经不少了，更何况借的越多，赚的就越多。</p>
而元韫浓以每日二分利息的给他，也就是他一月能拿六十分的利息，简直是暴利。</p>
他不禁怀疑这天大的好事，“郡主不会在诓在下吧？这事郡主能做得了主吗？”</p>
“我以朝荣郡主的身份担保，你还不信我吗？纵使我还不上，还有国公府能还，还有三皇子能还，还有国库能开。”元韫浓笑容依旧。</p>
她的语调带有蛊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货真价实的宗室。我可以跟你立字据，签字画押，盖上我父亲的私印作为保证。”</p>
富商仍有怀疑，“这也让利太多了，郡主真能那么大方？”</p>
元韫浓：“我虽不才，却也懂得讲信修睦，互利共生的道理，做生意嘛。再了，我如今也是无奈之举，粮草不够，怎么赈灾？”</p>
她着就叹了口气，似乎很真实。</p>
“郡主虽然这么了”富商迟疑未决。</p>
“既然谈不拢了，那么也没办法了，我只能再找找别人了。”元韫浓叹着气，站了起来，作势要走。</p>
“等等！”富商连忙叫住了她。</p>
元韫浓勾起唇角。</p>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p>
他不干有的是人想干，只要表现出把这赚取暴利的会给别人的态度，就是他反过来求人了。</p>
果然，富商赔笑道：“郡主深明大义，我们这些底下人就算是咬着牙赔本，也得支持啊。”</p>
“果然，同陛下一样关心民生大计的人还是不少啊。”元韫浓展颜一笑，“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敲定合同吧？我这就派人去取钱粮。”</p>
“这么急吗？”富商一愣。</p>
“那是自然。”元韫浓笑意不改，“我是等得起，百姓们等不起啊。”</p>
这也合理。富商附和着夸了两句。</p>
一切都相当顺利，元韫浓立刻派了人去取钱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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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拿到合同之后还有些怀疑，拿着纸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半天，发现没什么出错的地方。</p>
这正规得不能再正规了。</p>
富商一面怀疑，一面又窃喜。</p>
得亏是碰上了这什么都不懂的郡主啊，一直养在深闺之中不谙世事，哪里懂柴米油盐贵啊？</p>
怕是不知道这六十分的利息，得有多少钱吧？</p>
见富商还在细看合同，元韫浓也没生气。</p>
她微微挑眉，笑：“放心吧，我向你保证，这份合同会延续到你我此生的最后一刻。”</p>
满暗暗感叹，郡主把这合约精神得像是什么宣誓似的，像是情话。</p>
富商放心了，“郡主见笑了，我们行商之人难免在这些地方仔细些。”</p>
“无妨。”元韫浓摆了摆。</p>
天色已暗，走出酒楼，富商还在些场面话。</p>
到起兴，他开始大谈阔论，往后还要跟元韫浓合作。</p>
满提着盏灯，站在戚晚安身侧，替她照明，神情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p>
话太多了。满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眼富商，又瞟了一眼元韫浓的表情。</p>
元韫浓面色未变，甚至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没变一点。</p>
但是满跟在元韫浓身边太久了，她能感觉到，元韫浓已经耐心告急了。</p>
“天色已晚，大人先回去吧。我们郡主也要回州牧府上去，同三皇子细讲今日之事了。”满出言。</p>
富商哦了一声，捧腹笑着离开，“是是是，在下告退，若是下次还有此等好事，在下敞开大门，欢迎郡主再来跟在下做生意！”</p>
“你能那么想，很好。”元韫浓含笑道。</p>
有时候她想要当皇后的动也挺简单的。</p>
就是希望这些蠢货跟她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p>
元韫浓看着富商坐上马车，驶向远方。</p>
她脸上盈盈的笑意，在摇曳的灯火照耀下，泛出一丝森然的冰冷。</p>
就那样注视着逐渐看不见的车马，元韫浓轻声道：“处理掉。”</p>
“是！”满脸上顿时浮现一个隐含兴奋的笑。</p>
终于有会可以让那个话多的老东西闭嘴了，郡主那份合同会维持到此生的最后一刻，那是因为那老东西已经是将死之人了。</p>
满将提灯双交给元韫浓，领命离开。</p>
她带来的车马和剩下的人就在不远处，走两步就到。</p>
元韫浓提着灯，缓步朝那走过去。</p>
夜浓稠如墨，四下幽寂，除了月亮，就唯有中那盏提灯散发着微弱的光。</p>
元韫浓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p>
忽而一阵阴恻恻的风拂过，“呲”的一声，原本就是摇摆不定的灯火熄灭了。</p>
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只剩下片点月光照亮前路，还有灯盏里幽幽的火星。</p>
仿佛是预感到什么似的，元韫浓转过头，一个劲瘦的身影出现在背后的幽寂里。</p>
他戴着一副赤面獠牙的鬼面面具，静静地站在那里。</p>
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猩红的内衬，黑色的外袍，少年气的文武袖，里拎了把还在滴血的剑。</p>
好似跟那副面具融为一体了一样，这人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p>
火星扑簌两下，“刺啦”一声，那灯火居然又重新燃烧起来，元韫浓里的提灯又亮了。</p>
“不愧是阿姊。”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p>
元韫浓僵硬了一瞬间，看向来人。</p>
映照在狰狞鬼面上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只修长苍白的缓缓摘取</p>
元韫浓不得不承认，她抛不开裴令仪的脸。</p>
肤色堪比白雪，嘴唇殷红。</p>
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漂亮过绝代妖姬。</p>
“阿姊真是好段。”少年弯着眼睛笑。</p>
喊她阿姊的语调一如往日那样千回百转，惯用的轻嘲里藏了柔软。</p>
也不知道在调侃她前脚刚签合同，后脚就杀人卸货。</p>
还是在嘲讽她前脚刚送自己出征，后脚就一声不吭地跟着慕湖舟跑来一片混乱的靖州赈灾。</p>
元韫浓看着他的眼睛，“清都。”</p>
月影晦朔，正值交戌，灯檠尽销。</p>
魅影匝地，魍魉啮檐。</p>
戌时三刻，鬼来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