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蜷缩在雪地里，听着远处山林中隐约传来的动静，指无意识地抠进积雪。</p>
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带着血流涌出的钝痛。</p>
可他此刻更觉得心里发寒。</p>
刚才陈青山对着赵栓尸体连开数枪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p>
那个平时总带着笑、话带着几分痞气的大哥，此刻在他眼里突然变得陌生——他杀人时的眼神太冷静了。</p>
冷静得像是在处理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甚至连补枪时的动作都没有半分犹豫。</p>
暮色正慢慢将山林裹紧</p>
就在铁蛋冻得嘴唇发紫、几乎要支撑不住时，林海深处传来踩雪的咯吱声。</p>
他猛地抬头，只见陈青山的身影从树影间走出，肩上还蹲着那只毛色火红的赤狐。</p>
而赵栓已经彻底没了踪影。</p>
“哥，你干啥去了？”铁蛋声音发颤，盯着陈青山裤脚沾着的血迹。</p>
陈青山眉眼冷硬，随口答道。</p>
“做陷阱，难得有诱饵，不做陷阱可惜了。”</p>
他蹲下身，用匕首割开一块布料，随意撕成条递给铁蛋。</p>
“先把伤口扎紧，血别流光了。”</p>
铁蛋盯着不远处被拖走的血迹，喉咙滚动：“哥你不会是拿赵栓做的诱饵吧咱好歹给他埋了吧，虽他想害咱们，但也”</p>
“埋什么？”</p>
陈青山突然抬头，目光像淬了冰，“记住了！今天咱们没见过赵栓。你腿上的伤是枪走火，就这么。不管谁问，包括你爷爷，都别漏嘴。”</p>
他伸按住铁蛋的肩膀，“自己一遍！”</p>
铁蛋猛地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点头。</p>
“我、我没见过赵栓，我今天跟你进山打猎，枪走火打到了自己腿。”</p>
陈青山这才松了，背起铁蛋，语气也温和了一些。</p>
“我知道你心里现在肯定很乱，其实我也一样。”</p>
陈青山把背上的铁蛋扥了扥，边走边，“你肯定在想，为什么要发生这种破事？”</p>
“本来一天下来开开心心的，回家吃肉喝酒，再美美的睡一觉，腿也不用受伤。”</p>
“大家各过各的不好吗？干嘛要过来找麻烦？”</p>
“但生活就是这样，意外总是接连不断。”</p>
“铁蛋，这世上的路分两种——一种是别人给你挖好的陷阱，一种是你自己踩出来的血道。”</p>
“咱们走的是后者，就得学会适应。别去琢磨，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p>
铁蛋趴在他肩头，听着这话里的冷硬，一言不发。</p>
他这时发现，陈青山不是在带他回屯子，而是在走别的路。</p>
“哥，咱们这是去哪儿？”</p>
“去崔庄。”</p>
铁蛋不解其意，“干嘛去那么远？咱们屯不也有医生吗？”</p>
“就是要去远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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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庄。</p>
知青点在一排土坯房在夜色中透出昏黄的煤油灯光。</p>
铁蛋趴在陈青山背上，看着熟悉的屋舍越来越近，心里却愈发紧张。</p>
陈青山背着铁蛋走到门前，敲了敲木门。</p>
里面传来翻动书本的窸窣声。</p>
“谁啊？”</p>
“林知青，我，陈青山。”</p>
门闩“咔嗒”一声拉开，林秀芳举着煤油灯探出头，灯光映得她齐耳短发泛着金黄。</p>
看清铁蛋染血的裤腿时，她里的灯盏猛地晃了晃：“这是怎么了？！”</p>
“打猎时枪走火了。”</p>
陈青山大步跨进门，把铁蛋放在炕上。</p>
林秀芳有些紧张，“我我还没处理过枪伤呢。”</p>
“那这次正好给你个学习的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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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芳犹豫片刻，看到脸冒虚汗的铁蛋，定了定神，转身从柜子里翻出药箱。</p>
“疼可别怨我。”</p>
她掀开铁蛋的裤腿，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青。</p>
子弹穿过大腿外侧，血肉翻卷着，所幸没伤到骨头。</p>
酒精棉球刚碰到伤口，铁蛋就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沁出冷汗。</p>
“忍着点。”</p>
林秀芳咬了咬嘴唇，指尖有些发抖。</p>
她确实是第一次处理枪伤，之前只在医院培训时见过类似的伤口。</p>
但真到自己上，还是难免心慌。</p>
陈青山却像没事人似的，靠在门框抽着烟。</p>
林秀芳捏着酒精棉球在伤口上滚了一圈，铁蛋疼得浑身绷紧。</p>
“得把坏肉刮掉。”</p>
她从药箱里翻出一把刀，在火上烤了烤，“可能会更疼。”</p>
铁蛋牙关打颤的点了点头，咬紧了牙关。</p>
林秀芳蹲下身，刀刃轻轻划过伤口边缘。</p>
坏肉与健康皮肉分离的牵扯感让铁蛋闷哼一声。</p>
“对不起”林秀芳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刀尖顿了顿，“我、我尽量快些。”</p>
“甭道歉。”陈青山突然开口，丢了块毛巾给铁蛋咬着</p>
“他皮糙肉厚，不怕疼，是吧铁蛋？”</p>
铁蛋想骂娘，却疼得不出话。</p>
刀刃每动一下，伤口就像被撒了把盐。</p>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p>
“好了。”</p>
当最后一丝坏肉被清理干净，子弹也被成功取了出来，林秀芳终于松了口气。</p>
她从搪瓷缸里捞出纱布，“用绷带缠紧，三天换一次药。”</p>
陈青山掐灭烟头，紧绷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林知青辛苦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p>
林秀芳擦了一把汗，也露出劫后余生的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嗔怪。</p>
“这会儿知道夸我了？我记得上次给兰看病，你还怀疑我是庸医来着！”</p>
“对了，你们红松屯不也有医生吗，干嘛特地跑来我这儿？”</p>
其实这个问题从进门开始林秀芳就想问了，一直忍到现在。</p>
趁青山挑起一撇眉毛，语气变了调。</p>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我也觉得奇怪。”</p>
他把目光方向铁蛋，拍了拍他的那只好腿。</p>
“铁蛋受伤之后，我想带他回屯里治疗，结果这子非来不可，啥都要来你这儿。”</p>
“我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喜欢人家林知青？他也不话。”</p>
“林知青，你有什么头绪吗？”</p>
铁蛋一下子慌了，“哥，你乱什么呢！”</p>
陈青山踢了踢炕沿，“我错了吗？上次不是你对林知青一见钟情吗？还跟我以后大病病全来找人家治，不是吗？”</p>
铁蛋顿时慌了神，他没想到陈青山这么直白的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全给出来了。</p>
尽管来这儿治疗这件事并不是铁蛋提出的，可这会儿他竟然也无可辩驳！</p>
只能结结巴巴的：“没、没有”</p>
“还没有？”</p>
陈青山正想继续问责，旁边的林秀芳出声打断。</p>
“别话了，再下去伤口裂开，我可不管了！”</p>
“你们吵完了赶紧走，我要睡觉了。”</p>
陈青山扭头一看，就见到林秀芳耳尖通红的别过脸去，“记得三天来这儿换一次药。”</p>
“知道了，林知青。”</p>
陈青山笑的意味深长，“走了，铁蛋，再不走你心上人该心疼了。”</p>
“谁、谁是心上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