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想理会周家的宴请。</p>
可邹文靖，若是不去的话，难保周家认为他不讲情面，再生事端。</p>
反正自己现在中已有周家罪证，只需等镇南关的兵马一到，便可抄家缉拿。</p>
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吃个宴席也没什么。</p>
顾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将黄金照单全收，答应了今晚赴宴。</p>
待送礼的人走后，他继续与邹文靖商议赈灾事宜。</p>
邹文靖久在江汉任职，对地方形势了如指掌。</p>
他给顾秋分析诸多世家背后的人脉，姻亲，麾下势力，家传武道等等。</p>
听完后，他对门阀世家的恐怖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p>
这帮人掌控大部矿场，田地等资源。</p>
各级官员，各县武备司，也几乎都是他们的人。</p>
甚至连江湖上的许多帮派，也都效命于世家大族！</p>
难怪在隋唐时期，就连皇帝有时候都要看门阀的脸色行事</p>
也幸亏镇南关的军队是陈叔宝嫡系，没有被门阀渗透，否则这江汉的事还真办不成！</p>
但即便如此，许多事做起来也是困难重重。</p>
毕竟，自己此番前来是动刀子的，是来与那些世家争利的！</p>
换做别的朝代，天子委任的钦差即便办不成事，也不会有性命威胁。</p>
可眼下状况不同！</p>
如今正是门阀势力鼎盛之时，又处动荡纷乱局面。</p>
暗杀朝廷钦差这种事，地方门阀不是干不出来！</p>
目前，他们有些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晓自己来江汉的真正意图。</p>
一旦回过神来，那明的，暗的，软的，硬的，可就全都招呼上了</p>
思量片刻，顾秋问道：“邹文靖，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行事？”</p>
“打压一批，拉拢一批。”</p>
“那些大的不去动，的该罚的罚，该杀的杀。”</p>
顾秋摇了摇头，这与陈叔宝的意图不合，也与自己目标不合。</p>
祝玉妍也想解决大的，拉拢的</p>
邹文靖见他摇头，便知道陈叔宝这次是想狠辣一些，狠狠打压江汉豪强。</p>
念及此，他心头咯噔一跳，这可是玩命的差事啊！</p>
顾大人连这种差事都敢接？</p>
一旦地方势力反扑，率先死的就是他！</p>
而自己，也得跟着倒霉</p>
想了想，邹文靖又道：“那只有徐徐图之，先拉拢的，再以雷霆之势解决大的了。”</p>
“不过”</p>
“大人要先灭了周家立威！”</p>
“如此，那些世家才会畏惧臣服。”</p>
“下官也可以从中斡旋，劝他们。”</p>
顾秋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邹文靖聪明，敏锐，敢赌，敢拼，够狠！</p>
若非出身寒门，定能成就一番大事！</p>
实话，顾秋一致认为自己是个愚直蠢笨之人，可心理上还有穿越者超前目光的得意。</p>
可随着他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久，越能感受到脑子不够用了。</p>
甚至有时候还会有智商被古人碾压的感觉</p>
就拿邹文靖来讲，若是异位而处，换顾秋来当这个县令，则必死无疑！</p>
可他却在绝路之上，硬生生给自己赚了一条生路</p>
人才啊！</p>
顾秋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捡到宝了。</p>
若能降服此人，往后逆命盟必定如虎添翼，迅速崛起。</p>
可问题是</p>
这家伙心计深沉，歹毒狠辣，两面三刀，想要他真心臣服可是难如登天</p>
“文靖，再与我江湖势力吧。”</p>
“是，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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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一聊，便是聊到赴宴时间，方才乘坐马车，直奔周府。</p>
途中，顾秋问道：“文靖，你周家会用何种方式，给我个下马威？”</p>
邹文靖苦笑一声：“以周崇岳的性格，他不敢直接对大人如何。”</p>
“无非就是用下官给大人难堪而已。”</p>
“但”</p>
“那个周家八公子周崇山就不好了。”</p>
“此人性格乖张，无法无天，愚蠢至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p>
顾秋：“那周崇岳就不管管？”</p>
“嗨，他哪管得了啊？”</p>
“周崇山也不知哪来的狗屎运，被吴郡陆氏旁支的三姐看中。”</p>
“周府虽配不上陆家，可吴兴沈氏若能出面的话，这场姻亲或许能成。”</p>
“这两年，周崇岳不做旁的，一直在运作此事。”</p>
世家之中，也分三六九等。</p>
淮南周氏的旁支固然地位崇高，可与五姓七望的旁支相比，差距可就大了。</p>
顾秋恍然点头：“原来如此”</p>
邹文靖又道：“大人，周崇山其人愚蠢至极，睚眦必报，您杀了周府管家，又抓了周府九公子。”</p>
“他一定会给大人找不痛快。”</p>
“但，这两日不论他做什么，还请大人都不要与他一般见识。”</p>
“眼下周家还不知道我暗中记录账册，更不知道大人的真实意图。”</p>
“可您若与周家正面交锋，以周崇岳的才略，必能猜出您来江汉是来打压世家的！”</p>
“届时，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对大人不利。”</p>
“我们只需陈都督带兵前来，就能对周家下了。”</p>
顾秋深以为然：“本官明白。”</p>
片刻后，周府到了。</p>
二人下了马车，在家丁的引领下走向周府宴厅。</p>
刚一来到门口，便觉富贵气息扑面而来。</p>
此处极为宽敞，足可容下百人。</p>
厅顶高悬着数盏琉璃宫灯，灯光透过五彩琉璃，洒下一片斑斓光晕。</p>
地上铺就的是光洁如镜的汉白玉石板，每一块都打磨得极为平整，隐约可映照人影。</p>
厅中摆一张梨花木圆桌，其上锦缎桌布，摆满珍馐美馔，玉盘金盏，菜肴精致，美酒飘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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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山水花鸟跃然纸上，笔锋刚劲又不失灵动。</p>
墙角处，摆放着数盆珍稀花卉，奇香四溢，与酒香、菜香交融在一起。</p>
一众婢女身着绫罗绸缎，持酒壶，低眉顺眼的立于桌旁。</p>
“真是奢华至极啊”</p>
顾秋心中刚暗自嘀咕一句，耳畔便传来一阵爽朗笑声。</p>
“哈哈哈哈，告罪，告罪。崇岳因俗事缠身，未能出门迎接大人，还望大人海涵。”</p>
顾秋抬眼望去，只见此人相貌堂堂，衣着华贵无比，气势雄浑磅礴，双眸炯炯有神，颇具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之相。</p>
听他这般介绍，应当就是周府家主周崇岳了。</p>
顾秋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什么俗事缠身？</p>
不过是在厅中悠闲喝茶罢了</p>
“周家主事物繁多，无妨。”顾秋摆了摆，走进大厅。</p>
此时，一名正在喝茶的男子霍然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邹文靖一眼，沉声道：</p>
“今日宴请的乃是赈灾使大人，可未曾请你邹县令！”</p>
“滚出去！”</p>
顾秋眸光瞬间一凛，又听周崇岳道：“算了五弟，打狗也要看主人。“</p>
“看在顾大人面子上，别与这个寒门出身的计较了。”</p>
闻言，邹文靖耸了耸肩，颇具流氓气地走了进来。</p>
二人心知肚明，这是周家给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p>
随后，周崇岳为顾秋一一介绍剩余五人。</p>
刚刚呵斥邹文靖的，乃是周家五公子周崇峰，另外一人是三公子周崇栾。</p>
还有平容县武备司统领周延晖，武阳最大帮派青鳞会帮主江无咎。</p>
最后一人是个江湖独行客，名叫任忠，绰号铁锁横江。</p>
这六人，俱是五品巅峰的修为，人均罪业：三斤九两七钱！</p>
一番介绍过后，周崇岳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大人请坐。”</p>
接下来，便是一番虚情假意、客套至极的场面话。</p>
足足过了两刻钟，才终于步入正题。</p>
周崇岳端起酒杯，脸上挂着一抹浅笑，道：“顾大人，我家老九自幼娇生惯养，被宠坏了，不知礼数，不知轻重。”</p>
“今日冲撞了大人，我代他向你赔罪。”</p>
顾秋微微一笑，与他碰了一杯，正欲开口话，厅外忽然传来哭泣之声，以及一声沉喝。</p>
“跪下，都给我跪下！”</p>
这个蠢材！</p>
听出是周崇山的声音，周崇岳心中暗骂一句，沉着脸道：“五弟，出去看看。”</p>
“是，大哥。”</p>
周崇峰刚要起身，宴厅大门便被人打开。</p>
透过大门，只见近百名少男少女跪伏厅外，而那周崇山持皮鞭，冲着一名少女就狠狠抽了下去！</p>
啪！</p>
少女单薄的衣服撕开，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p>
“谢谢大爷。”</p>
她不敢喊叫，而是跪在地上恭敬磕头。</p>
顾秋眸光一寒，中酒杯啪的一声碎裂开来，酒水四下飞溅。</p>
他认出这些少男少女是什么人了</p>
都是今日跪在街上，乞求被人买走的那些孩子！</p>
周崇山回过头来，咧嘴笑道：“姓顾的，你听好了，本公子叫周崇山！”</p>
“你没想到吧？”</p>
“我花高价把他们买回来了。”</p>
“没错，那些贱民是吃饱饭了，可本公子出价五十两，还跟他们的爹娘，一定会好好善待他们。”</p>
“他们的爹娘，还以为是送儿女来周家享福的呢。”</p>
“哼哼，顾大人你管天管地，总管不了我教训自家奴婢吧？”</p>
啪！</p>
他抬又是一鞭，抽在一个少年身上。</p>
“谢谢大爷。”</p>
少年也恭恭敬敬磕头谢恩。</p>
“放肆！”</p>
周崇岳彻底怒了，周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蠢货？</p>
“老五，把他给我带下去！”</p>
周崇峰连忙出了宴厅，连拉带拽把周家八公子带出这间庭院。</p>
周崇岳原本计划在席间狠狠羞辱邹文靖，借此打脸顾秋。</p>
如今经周崇山这么一闹，反而不好实行下去了。</p>
而宴会到了这一步，已然无法继续进行。</p>
众人又寒暄一番，什么孩子不懂事云云，再吃了几杯酒，便散了。</p>
周崇岳亲自相送，从宴厅到府门这一路，都在给顾秋赔不是。</p>
“顾大人，我家老八不懂事，您可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p>
“回头我给大人备份厚礼，以偿今日失礼之罪。”</p>
顾秋笑了笑：“孩子嘛，无妨事。”</p>
“周家主莫要多想。”</p>
两人客套几句，他便离开周府，乘上马车，返回县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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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后堂，继续商议赈灾事宜。</p>
一个时辰后，董玉书捧着一个木盒走进内堂。</p>
“大人，周府又派人送礼了。”</p>
呵，这个周崇岳还算有点本事，只可惜不论你怎么做，周家都死定了</p>
顾秋吩咐道：“打开瞧瞧吧。”</p>
董玉书依言而行，伸打开木盒。</p>
“啊！”</p>
就在木盒开启一瞬，他吓得脸色苍白，惊叫出声，连连后退数步。</p>
满盒子都是血淋淋的指头！</p>
除此之外，还贴着一张字条。</p>
‘知道大人关心灾民，特奉上这些奴婢孝敬，别急，明日还有。’</p>
砰！</p>
顾秋猛地拍出一掌，身旁的紫檀木桌应声碎裂，化作一地碎屑残渣。</p>
“太他妈嚣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