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府医，江暮秋低声吩咐几句，盼绿诧异抬眸。</p>
因彤雨告状，江暮秋在裴氏跟前跪伤膝盖，徐管事出事后，他也只是被调去打扫库房，做点苦力。</p>
郎君如此轻拿轻放，是顾忌娘子哪日想起这号人物，免得出太快引人侧目。</p>
这才多久，怎么忽然要整治彤雨？</p>
郎君心思越发深沉，盼绿猜不出，也不敢问。</p>
宋观澜在外奔波一整日，太阳西垂方回，为掩人耳目，特意着人采买些书带回府。</p>
若是有人问起，便推托给太学，她即将成为太学学子，多读书总是没错的。</p>
哪曾想，她不提，江暮秋就不问，倒是睡前让她试了试学子服。</p>
学子服经过裁剪修整更加贴合她的身形，袖口和衣领额外做了包边，不会磨伤肌肤，袖摆和衣角绣了混银丝的碧色枫叶，零星几片，更添雅致。</p>
她总盯着枫叶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p>
江暮秋捏了捏酸胀指尖：“有什么不妥吗？”</p>
宋观澜摇头：“这是你绣的？”</p>
“学子服是统一裁剪，侍身加了绣样，方便甄别，妻主不喜欢吗？”</p>
“不是。”就着烛火可见纤细的丝线丝缕分明，绣面细密，色彩匀称，她一个外行人只能感叹：“好厉害的绣功。”</p>
江暮秋心下松了口气：“妻主喜欢就好。”</p>
瞧瞧多会来事，昨夜帮他缓解癸水的痛楚，今日就收到了如此用心的回报。</p>
宋观澜收得心安理得。</p>
二人气氛和睦，盼绿听了一耳朵，心满意足的和其它侍奴换班，转个身的功夫，角落闪过一抹人影。</p>
是苏榆！他眯眯眼睛，不假思索跟了上去。</p>
不在临水轩待着，来主院外晃悠，恐怕侍之心未死吧！</p>
苏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从在宋观澜书房看到那张图纸，他总觉得心慌。</p>
当夜翻来覆去无法安眠，好不容易睡着，幼时情景却出现在梦里，雨夜、屠刀、鲜血</p>
他大汗淋漓地睁开眼，想到曾在外祖母的书房中见过一张五成相似的图。</p>
这几日总是不知不觉走到主院跟前，以他的身份就算见到宋观澜又怎么样呢，难道能当面问她画的是什么？</p>
还是得抓住宋观澜的把柄和软肋。</p>
这一次，不仅为了主上，也为了自己。</p>
他提上装满糕点的食盒，向彤雨的卧房走去。</p>
“彤雨不在？”</p>
“是啊！”话的侍奴与彤雨同屋，他打着哈欠回道：“听他娘病情恶化，晚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回家去了，他没跟您吗？”</p>
彤雨被调到苏榆下办事，回家自然得和他告假，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p>
如此着急，难道真的病重？不是已经好转了吗？</p>
他总觉得有些蹊跷，却找不到头绪。</p>
罢了，只能等明日再看。</p>
盼绿跟着他绕一圈，亲眼见苏榆进了临水轩才止步。</p>
真是怪哉，苏榆干嘛那么关心一个侍奴啊？想通过彤雨攀附娘子？</p>
盼绿晃晃脑袋，他想不通，还是报给郎君吧！</p>
*</p>
在众人的注视下，马车摇摇晃晃驶离观澜园。</p>
裴氏追着走了几步，鼻尖发酸，宋母上前拍拍他的肩。</p>
裴氏忍住泪：“澜儿第一天去读书，我怕有人欺负她。”</p>
“她又不是三岁娃娃。”完被瞪了一眼，宋母正色道：“谁敢欺负咱们女儿？我亲自登门揍她！”</p>
外头风冷，宋母哄着裴氏回府。</p>
车轮扬起的尘土在光线中飞舞，江暮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下怅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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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绿脚步飞快地凑上前：“彤雨回来了。”</p>
“他去临水轩了？”</p>
江暮秋往后院走，身侧盼绿声道：“郎君猜的没错，人正在临水轩哭呢！”</p>
“奴让人留意着动静，现在还没见有人出来。”</p>
拨开挡路的花枝，江暮秋声音不急不缓：“继续盯着吧，彤雨要的数目不，且看苏榆能不能拿出来。”</p>
盼绿撇嘴：“他一个刚上任的管事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p>
除非从公账里挪！</p>
如此一来，苏榆的位置便保不住了，还能借此会把他赶出府！</p>
临水轩，彤雨趴在桌边几乎哭到昏厥，中帕子湿了又湿。</p>
苏榆好言相劝，得口干舌燥，见他仍旧哭个不停，眼底划过不耐，再开口仍旧是轻声细语。</p>
“彤雨弟弟，快别哭了，坏了眼睛可怎么好啊？”</p>
彤雨肿着眼睛抽噎，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大夫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我娘命不久矣。”</p>
活该！</p>
苏榆安慰道：“这么来还是有转的。”</p>
彤雨摇头，一夜未曾梳理的发丝格外散乱：“苏榆哥哥，你曾过，如有难处可来寻你，不知是否作数？”</p>
苏榆巴不得他求上门呢！</p>
“自然作数！”</p>
闻言，他站起身，扑通跪下：“求苏榆哥哥救救我娘！”</p>
苏榆连忙去扶，却在听他完后当场愣住。</p>
“三百金？！”</p>
什么病这么费银子？</p>
彤雨臊得抬不起头，若是他还在娘子身边当差，这些钱不过是娘子一句话的事，如今却沦落到下跪求个管事的地步。</p>
心底对江暮秋的恨意更上一层楼。</p>
苏榆一时犯难，管事月银十五两，三百金将近六千两白银，他得干三十多年才能筹到这些钱。</p>
挪用公账是万万不能的，江暮秋可巴不得他犯错！</p>
倒是可以向主上开口。</p>
可彤雨值得三百金吗？</p>
长久得不到答复，彤雨眸光逐渐暗淡。</p>
是他病急乱投医，苏榆只是二姨老爷的远房亲戚，一个管事，如何轻易拿得出三百金？</p>
眼泪打湿双颊，他胡乱擦干，撑起身子向外走去。</p>
苏榆心中天人交战，眼睁睁看人影消失，终究没有开口挽留。</p>
盼绿远远瞧见彤雨一脸屈辱的走来，不禁得意勾唇，郎君又猜对了。</p>
另一厢，宋观澜终于到了太学。</p>
白墙映日，黑瓦覆顶，厚重的木门屹立，门前两尊威严庄重的麒麟，右侧石碑书写“忠孝廉节”四个大字。</p>
她立在碑下细看，眼前金光闪过，来人笑嘻嘻收回戴满金戒指的：“观——澜娘子！你怎么在这？还穿着学子服，难道你也要来太学读书吗？咱俩这交情，你居然不告诉我！”</p>
着还捶了宋观澜一下——避开了受伤的肩头。</p>
欣赏完浮夸的表演，宋观澜木着脸诈她：“是你搞的鬼？”</p>
她立刻瞪大眼：“你咋知道？哎，我可是专门找了你姑母的举荐书，你咋猜到的啊？”</p>
宋观澜咬牙：“还真是你，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p>
天下读书人对太学趋之若鹜，她却如此嫌弃，燕金不免心生欢喜。</p>
见她要走，提着衣摆追上去：“哎呀，别走啊，你听我解释嘛！”</p>
没多久，浑身湿透的陶豆蔻风风火火冲进书院，一边跑，一边抖开学子服披在身上，沿路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