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站的秩序</p>
“那你们呢？”方铭问在座的几个人。</p>
柳瑾自然跳过了这个问题。</p>
老马转移矛盾：“你先别的心，把那几百个人送走了再。”</p>
张晓菲迟疑了片刻，看了看柳瑾和老马，：“我也不着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p>
方铭：“那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优先送你回去。”</p>
荣哥反而是反应最正常的那个：“我要回我要回，好不容易治好了我的游戏成瘾，回去好好过日子。”</p>
老马怼他：“就怕回去又旧态复萌。”</p>
荣哥却没反驳，叹口气：“希望不要了，好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p>
“那些伙妞们也是，哪怕不记得，也希望这一次死亡能在他们的心灵残留一些的震撼。”</p>
“对了，这次来的新人，你们见过了吗？”老马突然严肃地问。</p>
张晓菲举：“我见了医院那个，是个中年大叔。”</p>
她到这里就没有继续。</p>
柳瑾秒懂；“跟我一样？”</p>
张晓菲低声：“差不多。”</p>
荣哥告诉方铭：“医院是回收站最常见的地图，一年能出现十次八次。”</p>
方铭心下恍然，怪不得昨天宙熟门熟路的。</p>
其他人都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荣哥又：“昨天那群孩看到医院都唉声叹气，连夜搬来cbd。”</p>
张晓菲回忆：“有一次我们全员在医院连住了三个月没换地图，花子，像坐了三个月的月子，出月子那天，大家都不厚道地庆祝起来。”</p>
柳瑾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有些人受不了，还跑去了别的区域。”</p>
“连续三个月没有自谋杀？”方铭问。</p>
“不是。”张晓菲摇头：“连续几个自谋杀，都是在医院发生的。”</p>
方铭愣住，却没有再问，他知道，无论在哪个平行世界，医院都是人类悲欢离别、生死抉择的集中舞台，问就是无奈，问就是无解。</p>
“cbd这个我早上见过了。”柳瑾打破沉重的气氛：“又是一个高材生，受不了挫折。”</p>
方铭奇道：“那不是自杀么？怎么会到回收站？”</p>
张晓菲解答了他的疑问：“受不了挫折的人，也是失败者，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是无法接受一个失败窝囊的自己的。”</p>
她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透着一股冷冽，方铭从来没看到她如此冰冷的一面，以至于有点吓一跳：“所以完美主义的那个，把受不了挫折的失败品杀了？”</p>
张晓菲点头，方铭震惊：“这也”</p>
老马拍拍他的肩膀：“自谋杀自谋杀，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它就是自杀，是你的一个部分，杀死了你的另一个部分。”</p>
柳瑾附和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当世界线叠加，两个自己相遇的时候，人就像在梦里，感觉特别不真实，内心的贪念、恐惧、厌恶都被放大了。”</p>
“有有有！”其他人纷纷点头负荷。</p>
方铭疑惑地：“有吗？”</p>
他就跟另一个自己打了个照面，还来不及有任何体会就到了这儿。</p>
在气氛烘托下，连荣哥都出了颇有哲理的话：“只要活得时间够久，总有那么万分之一秒，闪过一丝念头，觉得自己不应该活着。”</p>
看着方铭半信半疑的样子，柳瑾笑笑：“希望我们方永远也不会有那个瞬间。”</p>
“话你人都到这里了，怎么能还这么天真！”老马斜睨了一下这个显眼包。</p>
这倒是把方铭问住了，自己是真真切切被另一个自己杀死了，宇宙中真的有一个方铭，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吗？</p>
“回收站的呢？”老马放着方铭自我审视，问其他人：“那个垃圾处理中心来的新人。”</p>
“没见过。”大家陆续摇头。</p>
荣哥好奇地问：“老马你为啥最近这么关注新人？”</p>
老马讳莫如深地“唔”了一声，：“有点事情要查。”</p>
他似乎不想多，把话题交给柳瑾：</p>
“你昨天，有话想跟大家？”</p>
一提及柳瑾，大家都收起了笑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p>
柳瑾一看大家这个反应，失笑道：“呀！怎么这么严肃？以为我要给大家开告别会？”</p>
其他人确实有这种准备，毕竟再过几天，柳瑾就要消失了。</p>
柳瑾啐道：“你们想得美，我连自己的爱人都懒得黏糊，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p>
云淡风轻的态度缓和了凝重的气氛，柳瑾这才认真地：“我想跟你们的是，关于这个回收站的秩序。”</p>
众人均是一怔。</p>
“我最近一直在想，”柳瑾沉吟：“以前的人为什么要叫这里为回收站？”</p>
张晓菲分析：“我也想过，可能当时的人觉得它跟我们生活中熟悉的回收站有相似的功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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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回收站？”方铭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个井井有条的垃圾处理中心：“垃圾分类？”</p>
老马扑哧一声笑出来。</p>
张晓菲也忍着笑：“我的是类似的回收站？比如被删除的文件，会在回收站保留一段时间，然后才被删除，像不像我们——”</p>
荣哥打了个响指：“我们就是被误删的文件，会暂时被放到这个特殊的空间里。”</p>
张晓菲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分析：“对，误删！如果把整个宇宙看成一个有序运行的系统，自谋杀，就是一种不应该出现的漏洞。”</p>
方铭也跟上了节奏：“原本世界线不应该重合，而人们也不应该见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p>
“关键是见了就算了，短暂的记忆会被消除，但偏偏又把人给杀了。”老马补充。“不应该存在的犯罪会，和不应该存在的死亡。”</p>
“所以回收站的存在，原本应该是为了补救这个漏洞而存在的。”柳瑾点头，她对方铭：“昨天在跟我的世界线引力纠缠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明白了。”</p>
“如果三年前，我没有生出留在回收站的念头，而是自然顺应回收站的规律，”她无奈地笑笑：“在我被杀的第二个月，我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什么也不知道地继续生活或者死去。”</p>
张晓菲知道了柳瑾的想法：“如果每个人都顺应自然的规则，回收站的存在就是一个短暂的中转站，所有的漏洞会在下一次世界线紊乱的时候得到修复，因为漏洞短暂错位的人，也会回到自己的位置。”</p>
“嗯！”柳瑾点点头，“所以回收站现在人员暴增，磁场混乱，虽然跟自谋杀多发也有关系，但最根本的原因”</p>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p>
“恐怕是因为我这样的人——”</p>
“逃避自然引力，导致漏洞不但无法修复，反而越滚越大。”</p>
“我担心，”她吞了吞口水：“回收站臃肿到它无法承受的时候”</p>
回收站的人们会怎样？还有平行宇宙中的人们呢？</p>
大家都想象不出，或者不敢想象。</p>
“他就是那个传中的男孩吧？”</p>
柳瑾送方铭出来，两人在cbd车来车往，繁忙却又无人的街头，找了个座位坐下来。</p>
方铭早就预料到柳瑾会问起宙，也不打算再隐瞒：“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可以自由出入不同的世界线。”</p>
柳瑾似乎很意外：“我看他很信任你的样子，他没有告诉你自己的身世？”</p>
“信任个鬼。”方铭愤愤地：“敲打十次也蹦不出一个字来，而且，被敲打的还是我！”</p>
柳瑾被方铭夸张的反应逗笑：“那他还愿意帮助你？”</p>
方铭哼哼道：“算是利益交换吧，他帮我救人，我教他识字。”</p>
“哦？”柳瑾停顿了片刻，好像不确定是不是要些不确定的语气：“昨天见过他之后，我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二姐过不少他的事情，只是我当时都没当真。”</p>
“是吗？”方铭眼睛一亮：“都过什么？”</p>
最好能知道一些臭子的把柄，以后也好拿捏他。</p>
“二姐曾是回收站一个自发组织的一员，不过那个组织，后来陆陆续续没人了，二姐总她是最后一个。”</p>
“自发组织？”</p>
“嗯，”柳瑾：“一个由母亲组成的社群。”</p>
据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女人在回收站生下了一个孩子。</p>
但这个在回收站出生的孩子，无法被带回现实世界，女人只能留下来抚养这个孩子。</p>
然而，作为回收站的难民，她停留的时限只有三年，三年后，她必然会消失。</p>
于是，她从孩子出生那天开始，就在为三年后的事情做准备，并因为不断逼近的分离而惶惶不安。</p>
一群已经为人母的女人们，成为了她的后盾和靠山。</p>
她们是最能理解这个妈妈的人，在一起照顾这个孩子的过程中，这些女人也因为有了共同的使命而变得亲密。</p>
据她们制定了非常周密的接力计划，一遍遍地嘱咐新人在自己离开之后，继续照看孩，新的人又会在她们离开之前，找好下一批可靠的母亲们。</p>
当时，这个回收站的流动非常大，这就像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就像一个奇迹一样，这个母亲接力的任务竟持续了好几年。</p>
这几年里，有成百上千的母亲参与过，短的几天，长的一两年，少的时候几个人，多的时候几十个人，她们联把一个出生在宇宙深处的孩子带大了。</p>
据，直到孩子长到十几岁自己提出独立生活的时候，这个组织都还没散。</p>
但见过那个孩的人越来越少——没有牵挂的她们都陆续回到了自己的世界。</p>
而这个母亲组成的组织，后来成了母亲们抱团取暖的地方，二姐就是因为这个加入了她们。</p>
她加入后不久，回收站变得不稳定的消息越来越引起大家的担忧，回归现实世界逐渐成为一件有难度的事情。</p>
二姐隐约听到一些传言：那个孩子回来报恩了！他能送她们回去。</p>
奇怪的传言越来越多。</p>
有人，那个孩子是这个回收站的“神”，他能决定难民们的去留，于是越来越多带着目的的人接近组织里的人，想要获得神助。</p>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停止了接纳新人，二姐成了最后一个新成员。</p>
又有人，那个孩子才是回收站变得危险的罪魁祸首，他是一个不详的产物，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所以随着他的成长回收站变得危险，要想回到以前那种正常的秩序，必须除掉他。</p>
母亲的组织也因此变得危险，一些人为了抓住那孩子，开始威胁到她们的安全。虽然在回收站，人是不会受到真正伤害的，但恶意和骚扰，仍然让大家不安。</p>
于是，这个坚持了十几年的组织，终于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