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茯苓，川穹都是滋补散热的寻常药剂，只有勾吻草非比寻常。</p>
勾吻草又称断肠草，谢宁判断，这家药铺应该是用勾吻草的毒性遏制逍遥散的毒瘾。</p>
看似短时间内有效，实乃虎狼之方。</p>
“在下只是翻看过几本医术，于此道上并不精通！”谢宁瞧着掌柜面色略有不安，眼眸一动道：“勾吻草药性烈，且价格昂贵，掌柜可否考虑过换一下乌头草，佐以少量地榆中和勾吻草毒性，又可对雷公藤的凉寒加以温补。”</p>
“乌头草、地榆？”</p>
掌柜立刻笑道，“你这后辈，不懂医术，治病救人的事也敢瞎！”</p>
药铺的柜台里，药童无论老幼给抓的全是这几种，按照这个药方，乌头草乃是代替勾吻断肠的最佳良药，地榆也是后世放化疗后珍稀药材。</p>
谢宁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并未嘴犟，“是子无礼了，掌柜切勿怪罪才好！”</p>
谢宁走后，掌柜进到内堂大声抱怨，“现在什么人都敢充大拿了，竟还有用乌头草代替断肠草的！”</p>
“还什么用地榆来中和药性，当真是什么都不懂，那地榆草多少银子一钱？用这药方我这药铺岂不是要赔死！”</p>
案几后面埋头研究的吴大夫，闻言抬头，深锁的眉头跳动几下，噌地站起来神色紧张问，“掌柜你方才什么？”</p>
掌柜被吓了一跳，重复道：“我外面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要用乌头草代替勾吻草，再用地榆中和药性”</p>
“乌头，代替勾吻！”</p>
“地榆温补清热，驱掉雷公藤的毒性！换了这两味药，逍遥散毒瘾三年内便可解！这，这我怎么没想到！”年逾半百的吴大夫猛地紧抓掌柜的胳膊，“人呢？”</p>
“什么人呢？”掌柜的一脸懵。</p>
“刚才跟你这个药方的人在哪儿！”</p>
等吴大夫飞奔跑到门口，药铺门前早已没有谢宁的身影。</p>
在米粮店逛了一圈，谢宁大致了解了云州城的物价。</p>
山上采摘来的药材，卖了二百三十多文，给原身媳妇买汤药用去一百文，精米白面，那些动辄四五十文钱一斤的细粮，谢宁没舍得买，只买了十斤八文钱一斤的粟米，并二斤十文钱一斤的豆面。</p>
菜籽油，酱油等调料，随便买了几样兜里的铜板就见底了，谢宁最后跟二问了一嘴，糖的价钱，回想起上午那张稚嫩可怜的脸。</p>
到底是心软，花了十文钱买了三块粗糖。</p>
“老板包子怎么卖？”</p>
“素馅一文钱一个，肉馅三文钱一个！”</p>
烤家雀那点肉，对成年男子来，也相当于吃了个枣，赶了这么久的十一路，谢宁早都饿的扛不住了。</p>
谢宁摸了八个铜板，把两个肉的包好贴着胸前放着，剩下两个素馅拿在中，边走边吃。</p>
云州城内民生还算繁茂，主街上行人不断，道路两旁商铺节次鳞比，跟现代看到的古代景点差不多。</p>
走到书社，谢宁停下脚步走了进去。</p>
他拿起一块最不起眼的砚台，问道：“劳驾，这砚台怎么卖？”</p>
这种穿着穷酸的读书人，书社里哪天不来十几二十个，二靠在柜台后面，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五百文一块！”</p>
五百文！！</p>
谢宁满兜使劲划拉也就七八个铜板。</p>
砚台的价格叫他顿时心死。</p>
架子上放着的上等宣纸，谢宁都没去碰，只翻了翻最次等的毛边纸，就听书社二道：“毛边纸也要二百文一刀”</p>
科举书籍的架子上，摆着千家诗、四书五经，大宴律法等科举入门书籍，跟他没穿越前知道的初入不大。</p>
书籍的价格，不用问都知道，除了贵就只有更贵。</p>
逛了一圈，确认自己啥啥都买不起，谢宁刚一只脚踏出书社，就听二大声嘲讽：“买得起么，就看！浑身黑泥的穷酸鬼，什么地方都敢进！”</p>
浑身黑泥？</p>
谢宁低头看了下自己，在山上轱辘了半天衣裳确实脏得不像话。</p>
他之所以对科举感兴趣，不光因为原身是个读书人，更是因为，古代士农工商，普通农家子想要出头，除了上战场当大头兵，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p>
上辈子谢宁好歹读到了医学博士，原本对科举很是有一番信心。</p>
可眼下这情况，糊口都费劲。</p>
科举？</p>
科个毛线。</p>
*</p>
谢宁回到村里，天色已然擦黑，白日里破败的村庄，此时多了些许喧闹，一趟趟紧挨着的破屋，比赛似得不时传出女子又痛又隐晦的叫喊。</p>
谢宁脚下一顿</p>
好家伙，整个一个人口生产队。</p>
走了快一个半时辰脚底火辣辣地疼，两条腿更是灌铅一样，快到自家门口，李二柱媳妇李逵似得叫声闯进耳膜。</p>
望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破茅屋，谢宁捶了捶双腿，狠啐了一口，“破锣似得，真他妈难听！”</p>
回到家，谢宁把背篓放下就去查看女孩的情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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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p>
没发烧。</p>
出去一整天，原身媳妇似乎没有醒来过，月光洒在她脸上惨白一片。</p>
赤贫如洗的家里到了夜晚，愈加深冷，连呼吸都带着白烟。</p>
谢宁瘫在床上，听着少女轻浅的呼吸，本想盘算一下将来，却没想眼皮越来越沉，就那么睡了过去。</p>
第二天清早，谢宁起身的时候身旁少女还睡着，他去了厨房烧了一锅开水，水开洗漱，再把肉包子放锅里热了，豆面糊糊熬好才端进屋，就见原身媳妇惨白着脸要起身。</p>
“别动！”</p>
“别乱动，骨头错位了，你还得再遭一次罪。”</p>
谢宁赶紧摁着女孩肩膀，让她躺下，粥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p>
女孩在谢宁坐在床边那一刻，就瑟缩着身体往床里面躲，可断骨带来的剧痛，一下子就让她白了脸色。</p>
见谢宁不光是坐下，还拿自己的放在膝盖上，更是错愕万分，要知道，往常男人离自己这么近，那她的头发肯定是被男人揪在里，自己的脑袋被他摁着往墙上撞。</p>
女孩怕极了，战兢道：“当、当家的，我不是故意偷懒不干活，我就这地做早饭”</p>
本来男人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她还生了病。</p>
要是早饭没及时送到男人嘴边，那恐怕就不止一顿毒打那么简单了。</p>
“安静些。”</p>
“先别话。”</p>
谢宁强迫自己无视掉女孩的惊恐和害怕，他拉起女孩的，三指摁在脉搏上，屏气凝神。</p>
上辈子他虽然主修外科，但留学回来的第一年就被调到中医规培，带他的主任还是省内外有名的老中医。</p>
所以，像女孩这种年纪轻、只是外伤，并无其他疑难杂症，谢宁看起来拿把掐。</p>
“虚之脉细弱无力，阴虚之脉偏浮，三焦血门充沛而后劲不足”诊脉结束，谢宁温声道：“你身体底子不错，只是这半年虚亏得厉害，日后好好调养补回来不难。”</p>
“一会把药喝了，再躺半个月就能下地了。”</p>
一番话下来，女孩的表情彻底空白一片。</p>
就在女孩被震惊到失语的时候，谢宁转身去端了粥碗和肉包子，清晨的白光洒在他身上，白色的光影照得他身量颀长，一件洗到发白的学子服穿在他身上，温润俊俏。</p>
谢宁有一副好皮囊。</p>
那会在难民堆里，谢家婆母拉着儿子挑难民女，她之所以能一分钱不要来到谢家，多半都是因为这张脸。</p>
只可惜，她的初次心动，在一只脚踏进谢家，谢家公从房顶掉下来摔死那一刻，就摔得粉碎。</p>
初入谢家那几天，家里家外都忙着丧事，总算不再逃亡的她，一心想着嫁了人安稳度日，却忽略了丈夫无时无刻毒蛇般怨毒的眼神。</p>
这样的眼神，在一日清晨婆母也因伤心骤然离世，彻底将谢宁内心的暴虐因子点燃。</p>
他把爹娘的意外离世，全都算到自己头上。</p>
婆婆下葬的当日，谢宁就把她吊在坟茔旁的树上打了个半死。</p>
自那往后，她没敢奢求过丈夫的宠爱和喜欢。</p>
认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父兄带兵失利，致使三万边军丧命胡人之，她应该得的惩罚。</p>
可现在，这个男人没打她，也没骂她，还像个、像个大夫一样给自己诊病</p>
谢宁在女孩惊愕万分的眼神里，从床里面拖来个枕头，心扶着她肩膀塞在她身后，“药在瓦罐上煨着，吃完饭再喝药。”</p>
“当家的你”</p>
实在太过震惊了。</p>
若不是外面日头老大，女孩都要以为谢宁是被鬼上身了。</p>
可事实上，谢宁的确是鬼上身了，准确点应该是借尸还魂。</p>
“你现在伤着，包子里虽然有肉营养还是差点，我晚上看看能不能带点筒骨回来。”昨日他在镇上只买了生活必须品，鸡蛋、蔬菜之类的钱也不允许。</p>
谢宁捧着一碗豆面糊糊操心着家里道：“之前那床被子沾血太多，让我烧火了，城里布庄的被太贵，你知道村里谁家能做针线活的吗？”</p>
“对了，咱家日子清贫，爹娘死后没欠谁家钱吧？”</p>
给自己诊脉。</p>
买被子。</p>
担心家里欠了外债。</p>
心头的忐忑越来越浓，女孩看着谢宁，眼神里一片死寂，“当家的，一会能帮我换下衣服吗？”</p>
原身那个除了打爹骂娘其他缺德事都干的，谢宁正担心他在外面可别欠什么高利贷，听见女孩这么问，怔愣了下，“换衣服？你现在伤着，之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等过两天我给你买身新的。”</p>
买衣服？</p>
给她吗？</p>
悬着的心刹那间就死了。</p>
男人果然还是想把她送到勾栏里卖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