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县月牙街,县广播局职工楼,肖家。</p>

    “罗岐勇退了,是去县人大。”肖长秋沉声道。“神女县的府办主任彭北海任县委办主任。”</p>

    “老爷子几次想给他提副县,都没成。”县委宣传部长肖望长叹了一口气。“去年提,都没上地委会,地委组织部长看到名字就给否了。”</p>

    “江自流已经提地委副书记了。他当组织部长那阵子,老爷子好多亲信都没提起来。”肖长秋语气中带着一半愤恨,一半无可奈何。地委组织部长,对他来如同天上的神仙一般。</p>

    一旁的肖望只觉得一阵后怕。他是四年前在县委书记蒋文杰上被提拔为分管文教卫的副县长,任职两年后就入常担任宣传部长了。</p>

    多亏了伯父肖蔗和当时的新任县委书记蒋文杰关系匪浅,伯父一离开永安,自己就顺理成章得晋升为副处。</p>

    想想罗岐勇,政法委书记罗岐远一日不走,他这个族兄弟就一天没有出头之日。这样看来,伯父退二线还是给自己带来相当大的助力。</p>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堂弟肖长秋。肖长秋是肖蔗的亲生儿子,但肖蔗并没有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恐怕长秋心里也怨我。”肖望心中暗道,“若不是我,他现在不定也有一番成就。”</p>

    肖长秋不知道肖望心中所思,相较于自己的前程,他更关心家族利益,肖望在常委会中的影响力是保障家族在永安话语权的根基。他扶了扶肥硕的肚腩,:</p>

    “爸的意思是犯不着和岳望北顶着干,但是铁达刚被免职,我担心他是想对家里几个矿上下。你怎么看?”</p>

    肖望作为家里的核心,自然知道几个煤矿都有什么猫腻:“犯不着,哎呀。”肖望轻轻拍了拍大腿,“大伯已经是地区领导,他一个县委书记,什么都要卖几分面子。</p>

    你太紧张了,真想动?县纪委书记张文强会先和我的。而且我已经副县级了,”肖望的语气中透露出自信,“地区纪委才有资格查我。至于大伯,那要江安省纪委才够格。”</p>

    肖长秋大急,“你别不当回事,党群副书记江自流看我们县不爽挺长时间了,地委书记和他关系紧。”他话太快,忍不住咳嗽起来。“我听老罗那边的娃儿罗耀宗的,他在行署办工作,江自流以前和岳望北都在定南省工作过,老相识。”</p>

    好一阵沉默之后,肖望才开口,“我知道了。纪委那边的动向我会盯着。但是县中学讨薪那种事情,不要再搞第二次。”肖望警告道。“你都不知道这有多犯忌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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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安省临涛市,曦江,舞阳峡。</p>

    陈东莱正和副所长王秉难,客房经理杨金,厨师长李义三人在客轮的甲板上,眺望着眼前的巍峨壮阔的舞阳峡。陈东莱带上四人,协助他在临涛采购重修招待所需要的家具和材料。</p>

    永安县到临涛市,乘车的话,需翻山越岭一整天,而乘轮船沿江而下,只需要五个时。因此,四人决定乘船。</p>

    陈东莱已经知道内鬼是谁了。在汉桓县工行工作的高中同学打来电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既然鲁国华两面三刀,那他没有丝毫必要多留情面。因此,他在把鲁国华的分管业务调整到无人问津的客房部门、并安排他前往鱼泉市招待所“学习经验”后,带上王秉难一起出发。</p>

    “好像大坝坝址选在那边”,王秉难老一指,众人的目光随之移动到左前方的江心洲。“是最少要蓄50米的水。”</p>

    “50米,那会淹到哪儿啊?”厨师长李义一脸担忧。</p>

    陈东莱并没有回话,他知道大坝建成后的水位远不止50米。到时候别永安县城,只怕石梁市区都要淹没一大部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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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握住栏杆,极目远眺,两岸的群山遮天蔽日,明明还是下午,峡内的光线居然昏暗如傍晚。</p>

    前世,水库移民工作开始时,自己已经和王藏锋一道离开江安,在京师工作了。</p>

    数年后再重返故乡,从生活过的永安县城居然早已永沉江底。许多年轻时的亲朋好友也四散流离。不知道今生留在家乡,有没有会为石梁的百姓出一份力?</p>

    陈东莱的思绪越飘越远,丝毫没有注意到临涛市区已经近在咫尺了。四人乘坐的客轮安稳通过长洲水电站的梯级船闸,在江边的第九码头停泊。</p>

    王秉难挥了挥,叫了两个“棒棒”帮大家把行李挑上陡峭的台阶。众人在码头上找了一间茶馆坐下。</p>

    “壮观啊,我觉得不比汇川差到哪里去。”杨金看着沿江一路上繁华的商铺,心生感慨。</p>

    “还是比汇川差远了。江安门码头比这里大得多。”李义接过话茬。他之前在汇川当过厨师,私底下还是觉得汇川更繁华一些。</p>

    “你这娃娃,”一旁的老者怒道,“我们临涛哪里比不上汇川?我和你,国家现在已经把我们,提升成那个什么?”</p>

    “计划单列市。”老者旁边的老太太插了一嘴。“哦哦,反正就是副省级城市,和之前江安成立之前的剑湖市一样。唉,以前明明还是凌霄人,去的省会都是剑湖市,坐车可方便了,现在居然还要坐船逆流而上。”</p>

    “你胡,汇川3年就升格成计划单列市了。至于临涛”</p>

    陈东莱没再听李义的反驳,他知道江安作为新成立不到三四年的省,确实情况特殊。从平陵省割出来一部分,从凌霄省割出来临涛市和坪坝州,“啪”一下揉在一起,就成了现在的江安。</p>

    且不管陈东莱思绪飞扬,身旁几人的热烈讨论把他拉回了现实。</p>

    “你这计划单列市完全就是政策给的。”王秉难冷笑道。我去过白鹭市,蛇田市我也去过,那才叫真的计划单列市。实话,你们临涛还比不上。”</p>

    这下,不仅隔壁桌的老头老太太一阵沉默,整个茶馆都沉默了。老板娘一看情况不对,笑呵呵地出来打了个圆场,气氛才逐渐缓和。</p>

    “其实我们临涛还是相当发达的,能选上计划单列市也不容易。”陈东莱向老头服软。七八十岁的人了,何必再和他争这口舌之快呢?</p>

    “也没必要这样。刚才那位兄弟其实的也有道理。”老人家指了指王秉难,“年我们被划到江安,那毕竟是人生地不熟,本来好了给副省级,结果都进来一年了,还是普通地级市。”</p>

    只见老爷子喝了口桌上的碗碗茶,“当时闹啊,跑江安省委闹,嘿,我们还有领导跑剑湖去闹,闹着要回娘家,汇川是穷鬼单身汉,我们临涛是外嫁的姑娘,进门前又是许诺彩礼又是许诺三金,进了门就挨毒打。”</p>

    老头的话逗得茶馆里的众人哈哈大笑。他继续道:“当时是我们凌霄的省委书记看我们可怜,去京师多跑了几趟。临涛的干部也在江安发力,才把市委书记送进了江安省委常委会。”</p>

    “那然后呢?咋成的计划单列市啊?”一名偷听的茶客急不可耐地发问。</p>

    “因为中央认为临涛的资源不够。”老者答道。“年成立江安省时,临涛市和坪坝州被一起带过来了。坪坝州孤悬深山,发展缓慢,身边只够得着临涛市和石梁地区。石梁和坪坝差不多穷,起不到什么带动作用。”</p>

    陈东莱前世在坪坝当了七八年领导,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帮老人补充道:“中央本就指望临涛市能带带坪坝州发展。如果临涛都自身难保,那坪坝州一定挨饿受穷。因此,多给临涛倾斜资源,自然是情理之中。”</p>

    老者一边喝茶,一边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兄弟的对。另一个原因不用我多,就是门口的舞阳大坝。凭借国家在这个大坝上倾注的资源,我们升格为计划单列市也理所应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