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我们以前见过？</p>
直到回到宿舍,简黎还有些不真实。</p>
谭雪莹对新买的电驴新鲜感十足，在城里转悠一圈后骑回家了，要跟家里展示她漂亮可爱的电动车。</p>
宿舍只剩简黎,洗漱完躺在床上，点开二十分钟前在好友列表新入住的头像。</p>
周述北昵称是微信里的猫图案，头像是比现在瘦一点的棉花糖,正懒洋洋睡在树上晒太阳，阳光将它毛色照得柔顺光亮,眼睛看着镜头。褐色瞳仁里，能瞧见对面一道瘦身影,白发。</p>
是周述北外婆。</p>
简黎见过一次周述北外婆，在高一上学期期末前的一周,她听周述北参加了市里一个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好几所大学都想将他招入。</p>
同桌有认识的朋友是周述北隔壁班的，那几天简黎时不时会听到哪所大学的老师从北城来到溪元，对周述北在校情况进行了解,又和周述北进行谈话,只要他同意就能保送。</p>
“学霸是拽哈,我要是能保送,还是重点大学，我爸妈恨不得放鞭炮十里八乡都通知到位,还要摆十几桌。”同桌趴在桌上,感叹命运各不同，“能提前结束玩命的高中,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好吧，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p>
“可能他就是享受这种紧张的学习氛围。”前排女生将借的橡皮还给同桌,“我们觉得玩命，压力大得透不过气，他不一定这么觉得，毕竟我们又不是一学就会。”</p>
“也是。”同桌把橡皮擦放进笔袋，“要不是天赋异禀，哪能一边上学一边参加各种竞赛，哎，我要是有他这个脑子就好了，哪还搁这儿跟卷子大眼对眼。”</p>
简黎听着她们聊天，脑海浮现他站在路灯下，笑着告诉自己“不是你的错”的模样，少年肆意张扬，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他为难，学习自然也是。</p>
下课后，简黎到卖部买作业本，卖部在靠近校门方向，出来时瞧见门口杵着拐杖，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头发已经雪白，饱经风霜的双眼已经浑浊，双枯瘦如树皮。</p>
保安过去询问她是做什么的，老太太找自己孙子，“周述北，高三（一）班的。”</p>
“高三在那边，从这里到街对面，转过去就到了。”保安给老太太指方向，“马上就上课了，你要去得抓紧时间。”</p>
老太太道了声谢谢，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离开。简黎回想那天晚上周述北打电话时的语调，与眼前这个老太太半点不沾边，目送老太太苍老的背影逐渐走远，简黎心里涌起一阵不忍，但又无可奈何。</p>
一中是封闭式教育，走读生需扫码进出，住校生要出校必须出示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p>
那天放学，篮球场没看见周述北身影，听同学老太太成功找到他，简黎舒了一口气，抄着刚发下来的模拟试卷上的错题，晚自习第二节时，同桌带回来一个新消息。</p>
“劲爆消息，你们猜，周述北什么来历？”同桌故作神秘，引来很多人好奇询问，有人催促她赶紧。</p>
“我那个朋友，今天不止他外婆来了，他家里人也来了，北城的光汇周家，听是保送北城大学了。”</p>
那时简黎对光汇周家这几个字没什么概念，但从同学惊呼震惊的语气里不难猜测是极其富贵的人家，还是首都的北城。</p>
简黎脑中浮现电视里看到过的繁华都市，主角几层楼的家，推开窗就能看见的游泳池，出门代步的昂贵车，专用的厨师和保姆，没有密码随便刷的银行卡。</p>
而北城大学，是重点中的重点，无数高考生梦寐以求的学校，拼命只是前往校门的基础门槛。</p>
简黎看着试卷上几个大大的x，翻来覆去用的草稿本写得密密麻麻，若不是仔细看，她自己都很难分辨出来，像心底的渴望，对周述北和北城大学的渴望。</p>
“好好努力吧，争取以后跟周述北当学妹，到时候就不算早恋了。”</p>
“等你去了，周述北早就有女朋友了。”</p>
“也是。”</p>
草稿本上的算法短时间停顿，她落笔重，纸张被笔尖划出一道口。</p>
</p>
周述北朋友圈没设置时间，一滑到底的动态，只有寥寥几条动态，全是四宫格，饺子，孔明灯，烟花，棉花糖，时间都是除夕夜。最近的一张，棉花糖躺在他腿上，两只前爪抱着他。</p>
不似其他精心打理的园丁，他连个性签名都懒得写，背景图也是系统默认的。</p>
简黎在周述北逛了半分钟，停留在和他的对话框，把晚上的钱aa转过去。</p>
周述北隔了半时才回：？</p>
简黎双打字：吃饭打车打游戏的钱，水不知道多少钱，我自己估算的。</p>
周述北似乎是觉得好笑：简老师，我应该还没这么抠门。</p>
他将钱退回来：当谢你跟我玩游戏了。</p>
他到这个地步，简黎也没再坚持，还是补了一句：我习惯跟人aa。</p>
她有一个记账本，花的每一分钱都清楚记下来。</p>
周述北回了个“嗯”。</p>
接下来一段时间，简黎变得很忙。</p>
实验组成立后，教授便布置下来作业，根据成品器人填写观察报告，每个组都分配了各自的器人，简黎组分到的是一只黑色硬化器人。</p>
钱昊看着桌子上的器人，“好像毒液的儿子。”</p>
毒液是刚上映的一部电影，很火，简黎听其他人提过，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谭雪莹吐槽“毒液不刷牙。”她不禁去看器人的嘴，好在并没有牙齿。</p>
第一个实验难度不大，只是需要花时间观察，三人根据各自时间排序，简黎上午，陈润哲下午，钱昊晚上。陈润哲做了个实验记录薄，分享到三人群里，每天观察后及时填写。</p>
在线文档并不大，但因电脑太老旧每加载一项都得等，简黎为避免遗漏忘记先记在笔记本上。除此之外冯玉韬通知趁着秋季营销最后几天，再冲一波业绩，她每天教室，实验室，营业厅来回，周末起大早去做家教，忙得脚不沾地。</p>
十一月，北城气温直线下降，简黎怕冷，将放在编织袋的厚棉被拿出来换上，弄完时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到浴室洗了个脸，出来时发现微信有两条新消息。</p>
发送者都是盛萦。</p>
九十分！简老师你答应我的可不能食言，我已经跟妈妈和述北哥了。</p>
简黎还没来得及回，屏幕又弹出新的提示。</p>
你答应盛萦玩密室？</p>
除加上那天，简黎和周述北再没发过消息，她忙，周述北也不是会找她闲聊的人。</p>
简黎：对。</p>
周述北好心提醒：她玩的都是重恐追逐，比游戏里恐怖得多。</p>
言下之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p>
简黎回：我答应她了。</p>
答应了，她就不会反悔。</p>
周末简黎再次过去时，刘芯蓝笑容满面，对简黎更加满意了，觉得薪资还是给少了，提出要在原有基础上再给她翻一倍。</p>
刘芯蓝给的钱已经很多，简黎没贪得无厌，“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主要是筱筱本来就聪明。”</p>
被夸的盛萦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葡萄，开心的跟简黎分享，“妈妈还答应我下周带我去迪士尼玩。”</p>
刘芯蓝笑着点头，“对，下周带她去上海玩，下下周再补课。”</p>
</p>
简黎：“好。”</p>
密室逃脱下午才开门，上午简黎依旧在书房给盛萦补习，中午吃了饭，盛萦拉着简黎到房间一起拼乐高。城堡类型的积木，门口是两只牵的动漫人物，扎着未完成的蝴蝶结。</p>
简黎拿着一块积木，无从下，只得拿起图纸仔细查看。</p>
简云杰还没出生前，张文秀不准她看电视，是看多了心思不会放在学习上，只能每天吃饭时，简志国看的时候她跟着看几眼，简志国看的大都是抗战片，她不感兴趣。</p>
后来有了简云杰，她在做习题的空隙，透过因门锁坏掉自然敞开的缝隙，看张文秀抱着简云杰坐在沙发上，边磕瓜子边看爱恨情仇的都市剧。</p>
她不认识动漫人物，不知道同龄人聊的明星，听的歌曲，流行的发型，穿搭，好在也没人问她，因为她独来独往惯了，没人会主动找她话。</p>
门从外面打开。</p>
“述北哥！”盛萦高兴的伸直双臂，“等我把米奇的蝴蝶结拼完，我们就可以走了。”</p>
周述北指勾着车钥匙，“不急。”</p>
旁边位置凹陷下去几分，他在身边坐下，裹带几分外面的寒意，黑色冲锋衣发出细微声响，像在耳边摩挲，简黎隐隐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p>
周述北钥匙放在面前的茶几，白皙修长的剥着橙子，橙皮如花瓣盛开，整颗橙子如灯笼躺在掌心，他递过来，“吃么？”</p>
简黎：“不吃，谢谢。”</p>
周述北笑了声，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不吃怎么一直盯着看？”</p>
“”</p>
“”</p>
简黎眉心一跳，匆忙想移开但擡眼就撞进周述北黢黑的眼，如深夜被海浪拍打的岩石，退潮后月光落在上面，寂沉危险。</p>
被发现了？</p>
简黎心变得很慌，想到他之前在树下拒绝那个女生时烦躁和冷淡的态度，捏着图纸的不禁用力，面色强装镇定，“只是好奇你不觉得冷吗？”</p>
周述北看着她几秒，橙子在他里一分为二，似相信了她的话，“不冷。”</p>
“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盛萦从乐高前擡头，“下雪的时候，他都还喝冰水呢。”盛萦眨了眨眼睛，问，“简黎姐姐你见过下雪吗？”</p>
简黎：“没有。”</p>
溪元地处南方，听张文秀在简黎出生的前一年下过一场大雪，简志国和简黎堂哥一起去堆雪人，结果第二天两人上就生了冻疮。</p>
“下雪可好看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还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盛萦着去找给她看之前拍的照片，同时不忘告状，“你看，这是我和述北哥堆的雪人，他把我糖葫芦抢了，给雪人做鼻子。”</p>
周述北笑：“抢你一根糖葫芦记到现在，我买了十根赔你不记得了？”</p>
盛萦皱眉哼了声，“那不一样，我那串糖葫芦最甜，草莓又大又甜。”</p>
周述北将橙子皮丢进垃圾桶，扯了张纸擦拭指尖，“成，今天去给你买又大又甜的草莓糖葫芦。”</p>
盛萦一下就被哄好了，快速收拾自己东西，“话算数。”</p>
周述北：“算数。”</p>
三人一起出门，周述北开的车，车身噌亮干净，车内没有半点异味。简黎和盛萦一起坐在后排，阴雨天光线昏暗，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声音，盛萦给简黎着这个密室主题，大概是一个丧尸医院，里面会有npc出来追他们，如果看见npc马上就要掉头跑。</p>
简黎一边听着，余光落在驾驶位专心开车的周述北半边轮廓，骨节分明的握着方向盘格外赏心悦目，侧脸轮廓立体，下颌线流畅，等红灯时左肘悬搭在车门，像在听她们话，又像在放空。</p>
蓦地，他擡眼看车内后视镜，简黎不动声色的垂眼，和盛萦一起看软件上的介绍。</p>
密室开在商场外围的篮球场旁边，紧闭的门凃成白色，满脸是血的护士里拿着菜刀，笑得诡异。盛萦一点不怕，反而很兴奋，“我们就是玩这个，重恐。”</p>
接待他们的姐姐满脸微笑，视线朝周述北脸上多看了好几眼，拿出一份免责声明让他们在末端签字。</p>
“该密室游戏恐怖程度是五颗星，有心脏病，高血压，孕妇，近期做过重大术的顾客禁止游玩，游戏中如果身体不适及时用对讲和工作人员反应，可中途退出，但退出就代表此次体验结束。”姐姐语速很快，但每个字吐音都非常清楚，“本次体验绝命医院密室，该主题恐怖程度五颗星，有追逐，单线任务，见到npc请立刻跑至安全屋，线索皆放在触可及的地方，请仔细观察，密室光线昏暗，请照顾好孩，避免磕碰，过程中请勿殴打npc，若玩家出现非店家原因的受伤或隐瞒病情强制体验，本店概不负责。”</p>
姐姐一口气完，微笑着问，“三位还有什么问题吗？”</p>
盛萦举，“如果实在太害怕，可不可以不做单线？”</p>
姐姐看着她，“当然可以啦，不过需要队伍里的另一人去做。”</p>
盛萦点点头，拿起笔在，将免责声明的内容仔细看完，确认没问题将自己名字写在盛萦后面。</p>
“我想先去上个洗间，简黎姐姐你陪我去吧。”盛萦。</p>
简黎将笔给周述北，“好。”</p>
洗间在隔壁房间，周述北从前台的果盘里拆了颗乌梅糖，正要落下，看见前面的字眼眸忽地一顿。</p>
简黎的字写得很好看，不是一板一眼的正楷，字体娟秀，黎字最后一笔时往上勾了一下，跟两年前压在玻璃瓶下的那张纸条上一模一样。</p>
周述北蹙眉，回想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她。</p>
“你好，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见他迟迟不签字，姐姐以为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哪一点不清楚，我可以再为你解释。”</p>
那股熟悉感一闪而过，快得周述北根本抓不住，他心下“啧”了声，在后面签字。</p>
旁边有两个房间，简黎站在走廊等盛萦，其中一个房间是中式装修，沉重圆门紧闭，穿着一身道袍的男生出来，透过缝隙简黎看见里面一片红光，放着阴森的音乐。</p>
一名女生紧跟出来，里拿着杂志大的书本，蹲下身声和男生话。</p>
“我的真实身份是南国公主，我是凶，死的是我的侍女，我想要将她的冤魂囚禁在一楼大堂。”女生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的时候还朝那扇门看两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我要搜查的地方是北国使者和尸体线索。”</p>
简黎听得一知半解，盛萦蹦蹦跳跳的过来，朝那扇门瞅了两眼，“哇，她们在玩恐怖本，下次我们也来玩吧。”</p>
简黎推开门，瞧见等在门口的周述北。</p>
周述北里拿着个眼罩，目光落在简黎脸上，狭长的眼透着几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简黎被看的有些怔，下意识摸自己脸。</p>
“我不要这个，我要贝儿的眼罩。”盛萦很嫌弃周述北里黑不溜秋的眼罩，哒哒哒跑去大厅，挑选自己想要的眼罩。</p>
简黎勾了下耳后的发，“怎么了？”</p>
周述北扯了扯嘴角，很轻的笑了下，“不去挑挑喜欢哪个眼罩？”</p>
简黎和他一起返回大厅，“不用。”</p>
她没什么喜欢的，什么颜色图案都无所谓。</p>
“你还挺随和。”周述北了句，嚼碎嘴里的乌梅糖，淡淡扫了眼球场里的人，“你是溪元人？”</p>
“对。”简黎。</p>
周述北又问：“溪元一中？”</p>
简黎还没回答，到门口，周述北停住，声音很淡，“我们以前见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