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监听,都是乱七八糟的翻书声。</p>
“您知道她正在您书房干什么吗?”</p>
祁元祚也在练字</p>
“知道,她会疯子似的翻孤的书。”</p>
“等她翻过了,会明白自己只是河中一粒沙。”</p>
大齐有三种文字,楷书、隶书,和篆体。</p>
篆体是官文,是仕途,楷书和隶书是人情世故。</p>
三者同样重要,可若比出谁更重要,自然是篆体。</p>
只会楷书,不会篆体,出去要笑死个人。</p>
姜良的自信来自于她超越当下的见识和认知,而她的见识和认知建立在她识文断字上。</p>
当她醒悟自己前世所学被这个世界摒弃,如果她无法接纳这个世界,她会成为一个文盲。</p>
她的世界观会迅速崩塌,她会迫切的想要读书认字来获得安全感。</p>
一个人的三观构架来自于文字和知识,她接受这个世界的文字,就是接受了此世的真实,接受了它的规则。</p>
经年累月的熏陶下,姜良的世界观将会重组。</p>
这就是祁元祚的目的。</p>
是个将将懂得感情的智能系统,它不明白人类的弯弯绕绕:</p>
“她对您的威胁最大,当个文盲更利于掌控,您为何给她会让她认字?”</p>
祁元祚耐心教它:</p>
“当人是井底之蛙,她会以为天空只有井大,妄想蛙胆吞天。”</p>
“姜良为何在现代不想着造反?不想着当官?因为她知道世界很大,她很渺。”</p>
“可现在,她把自己看的很大,把别人看的很,于是她的世界就只有‘自我’那般大。”</p>
“她骨子里看不起古人封建,能力又让她没法反抗,她会觉得憋屈。”</p>
“这个时候无论谁对她递出橄榄枝,她都觉得自己被压榨、被欺辱。”</p>
“早晚有一天她会爆发,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爆发就爆发,孤才懒得管。”</p>
“可她有神秘的抽奖系统,如果她把抽到的东西用于邪魔歪道,后果是不可估量的。”</p>
“孤做的,是让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看看天空。”</p>
“文字,就是最好的段。”</p>
祁元祚也在写‘中庸’,篆体是最美的文字,只是被他写的像鬼画符。</p>
他的骨还没长成,握笔运笔都差点儿意思。</p>
可已经从这鬼画符里窥见日后的犀利。</p>
“您救她脱身,给她容身之处,眼下还打算教她识文断字,万一她再心怀不轨”</p>
祁元祚有些苦恼,不知道该不该把成年人的段教给纯白的系统。</p>
即使这个系统抽烟喝酒都盖不住中枢板透出的纯良。</p>
“成年人不讲感情,讲利益。”</p>
“孤留她,是为了她身上的系统,孤想要她未来可能会抽出的各种粮食种子。”</p>
“红薯、草莓、苹果、玉米、水稻、又或者一块玻璃、一个尿素袋子、一截轮胎皮,哪怕一只兔子,孤也要让人研究研究。”</p>
“在足以强国的利益面前,那点儿风险微不足道。”</p>
仍觉得杀了姜良一劳永逸。</p>
“万一翻车了”</p>
祁元祚:“孤不会输给利益。”</p>
所以上辈子他输给了感情。</p>
它的系统商城里神仙术法应有尽有,宿主上千万的惊艳值,什么换不到?</p>
姜良再牛逼也就是一台大炮,几个撒豆成兵的假把式,它的撒豆成兵可是真的!</p>
凭姜良的力量和段,其实造不了宿主的反。</p>
商城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与延长生命有关的东西。</p>
宿主偏偏败在了这上面。</p>
恨姜良,并非因为姜良会威胁到宿主,而是此人卑鄙,明知宿主已走到生命尽头,还用凌迟的段羞辱。</p>
比起忌惮姜良,它更忌惮宿主轻易交付感情。</p>
它深刻认知到,只有感情才能打败未来那个理性而强大的男人。</p>
对比上一世与这一世,莫名品出因果轮回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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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德殿回来,祁元祚没让人探听明德殿的事。</p>
没必要。</p>
齐帝如今是一个正掌权的帝王,被太后阻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享受到权利的为所欲为,给他添堵是自找麻烦。</p>
临近用膳,肥公公跑来告知</p>
“陛下事忙,今日没法儿陪殿下用膳了。”</p>
祁元祚表示知道了。</p>
饭后又是吃药的时间,狸花背把承祚殿当成了家,殿里有它的猫窝,但是祁元祚不允许它晚上进他寝殿。</p>
自密道之后,太后成了宫里不能提的禁忌,密道中的事,也成了少数人知道的秘密。</p>
太子只高热一夜,再无症状,别人都以为太子只是普通惊吓,只有丝苗日日不敢松懈。</p>
太子表现的越正常她就越担心。</p>
在太子不允许狸花背晚上进他寝殿时,丝苗就知道她的担心成了真。</p>
太子越状若无事,她就越心疼。</p>
祁元祚不爱让人服侍他起夜,为了防止他晚上迷糊摔着,承祚殿会点上一两盏铜灯。</p>
密道之后,点灯的时间会提前。</p>
太子吃完饭溜达一圈消食,天色只剩一线回殿。</p>
喜欢坐在榻上守着蜡烛,等药碗放凉。</p>
每当这时候,丝苗就分外盼望陛下能驾临承祚殿。</p>
今日陛下不来了。</p>
被现实打击的姜良,半天打不起精神,干什么都失魂落魄的。</p>
伯劳时不时就刺她一两句</p>
“殿下,您看,姜姑娘为殿下打扫一下午的书房,都累困了。”</p>
“想来是扫的细致,平日里别的人半个时辰就扫好了,姜姑娘做事就是与别人不同。”</p>
伯劳阴阳怪气的本事,属实为他人楷模。</p>
祁元祚弯了弯眼睛,</p>
“孤让她做的,你有嘲人的精力,去干点儿别的。”</p>
伯劳顺竿爬:“奴才领殿下信任,请殿下派下任务。”</p>
祁元祚笑意更浓了:“在孤身边当一个掌灯使吧。”</p>
“若是灯灭了,孤拿你试问。”</p>
伯劳真的当了个人形灯台,护着蜡烛的那点光笑意殷殷理所当然的占了太子最近的位置。</p>
姜良心一动,计上心来,伯劳每日找她麻烦,今日她非要让伯劳自打嘴巴不可。</p>
在太子喝药时,她上前端上放糖的盘子。</p>
太子虽然不吃,可丝苗每每都备着。</p>
迄今为止只有大皇子和姜良让太子喝药后吃了两颗。</p>
丝苗怜太子吃药辛苦,哪怕对方明确了不爱吃糖,她还是想着哪有人不爱吃糖的?</p>
她心里总觉得太子吃上一颗就能压一压药的呕吐。</p>
因此每次姜良奉糖她都不拦着。</p>
姜良如愿近了太子的身,在祁元祚吃完药的一瞬间,伯劳去接药碗,她趁一下摁灭了蜡烛。</p>
这瞬间的黑暗中,祁元祚立刻捕捉到了周身几个静立的沉默的呼吸声,就像</p>
“啪!”药碗碎裂。</p>
丝苗惊声道:“大胆!保护殿下!掌灯!”</p>
收到了一连串的呼叫,祁元祚心里近乎吼似的发泄着急促涌来的恐惧。</p>
一阵慌乱后,承祚殿灯火通明。</p>
却见几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太监宫女,将伯劳、姜良二人压制在地上。</p>
丝苗与胖公把祁元祚护的严实。</p>
祁元祚僵硬的坐在那里,丝苗紧张的看着他,好久。</p>
太子止不住干呕,好像是喝药后的延迟反应。</p>
姜良被压在地上,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犯了错。</p>
伯劳也伏跪在地上,看向姜良的目光恨之欲死。</p>
太子吐完擦了擦嘴,冰冷道:</p>
“姜良拉出去,掌嘴。”</p>